張繡大營說是在三十里外,其實不止,五十里也有了。
羿小狐傍晚時分出城,一路不停,趕到營寨時,已經(jīng)是戌時了。
寨門處早就有人攔了過來,詢問二人身份。
羿小狐正要如實相告,鐘無期卻搶先答道:“這位是武衛(wèi)營羿大人,奉丞相之名,特來拜見張將軍。日間前來的彭大人是他的副屬。”
那人看了看鐘無期,又看了看羿小狐,說聲稍待,就跑回營中通報去了。
鐘無期下了馬車,站在寨門外,略略掃了一眼,就回頭對羿小狐低聲說道:“看不出來有什么動靜?!?p> 羿小狐道:“我們還沒進去,自然瞧不出個大概。一切還得等到見了張繡之后,才能下定論。”
鐘無期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囑咐道:“一會兒他多半會置下酒宴,給你接風洗塵,你不可貪杯,也不要離我左右。”
羿小狐輕輕笑了笑,然后對著他點了點頭。
二人等了盞茶功夫,就見大營內(nèi)一隊火光閃爍,十幾人舉著火把走了過來。當先一人正是彭不更,與他同行的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健碩,目光炯炯有神。
鐘無期悄聲說道:“此人就是張繡,也是驍勇善戰(zhàn)的猛將。他身后那些扈從步履矯健沉穩(wěn),眼神犀利內(nèi)斂,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高手?!?p> 羿小狐心中好奇,問道:“與你相比如何?”
鐘無期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不足為慮,只是大營之中,拳腳功夫做不得數(shù)?!?p> 二人就這么閑聊幾句,隊伍已經(jīng)迎了出來。彭不更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抱拳笑道:“原以為先生今日要在城中逗留,想不到竟連夜趕來了。來來來,我給你引薦引薦?!?p> 他側(cè)過身子,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指著那高大矯健的男子道:“這位便是張繡張將軍。將軍,這位便是我日間提起的羿先生?!?p> 羿小狐早下了馬車,他上下打量了張繡一番,見他外面雖然穿著便服,內(nèi)襯卻裹著軟甲,足下登一雙長靴,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馬背上奔波的人,向來不講究什么體面。此地距離許都不過五十里路,若馬跑得快些,大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如果曹操一時念起曹昂、典韋之死,殺了過來,只怕他連換衣服的功夫都沒有。
面子這些東西固然重要,但與命相比,就差的遠了。他若不是為了見客,只怕連那身便服也不換,直接穿著盔甲過夜了。
羿小狐走近兩步,剛剛抬手,還沒說話,就聽張繡抱著拳頭呵呵笑道:“敢問是假虎先生么?”
羿小狐笑著問道:“張將軍也知道假虎之名?”
張繡道:“實不相瞞,張某一向孤陋寡聞,未曾聽聞大名。只是后來聽說曹丞相喝退荊州軍,驚奇之余,便派人悄悄打聽其中底細。這才得知,此計竟是先生所出。先生奇謀既足,膽識又十分過人,張某是十分佩服的?!?p> 羿小狐笑道:“張將軍客氣了?!?p> 張繡擺了擺手,“先生不必過謙,我已備下酒水,為先生接風,請?!?p> “請?!?p> 羿小狐便在張繡、彭不更及一眾護衛(wèi)的簇擁下,進了大營寨門。
夜色已濃,有關(guān)營寨內(nèi)的構(gòu)造擺設(shè)看不真切。羿小狐只掃了一眼,就覺得周圍虛虛實實,多有空營。
許都就在五十里外,武衛(wèi)營、虎豹營、飛虎營等等,諸多曹軍大營幾乎就在眼前,張繡不得不防。
其實,這也從側(cè)面印證了羿小狐的一個推斷:張繡心中果然存有疑慮,他未必就是真心請降。
他射死曹操長子,砍死他近臣典韋,又屠戮了近萬魏軍將士,無論哪一條拿出來,都是不共戴天的死仇,更何況曹操本人又十分多疑。
如此情況下,怎能甘心請降?
幾人走了好大一會兒,終于在一處營帳外停下。
進了營帳,里面卻坐著一名文士。張繡指著那名文士,對羿小狐道:“這位是賈詡賈先生。”又搭著羿小狐肩膀道,“這位便是假虎先生?!?p> 羿小狐道:“先生之名,如雷貫耳?!?p> 賈詡站了起來,抬手笑道:“不敢。假虎,好字。先生名字起得好,字起得也好。”
羿小狐卻不敢茍同,他這個字不過是曹操拿他取笑,隨便說的而已,不過自己也就勢沿用下來。
敘禮之后,便分賓主坐下。羿小狐是此事主吏,自然坐在客座首位,鐘無期緊隨其后,彭不更卻坐在末席。
張繡賈詡二人心中雖然詫異,卻也不便多問。一來鐘無期并未自報姓名,二來羿小狐彭不更也未曾引薦,他二人并不知道如何稱。倒是張繡同為行伍之人,也一眼就瞧出來鐘無期不一般。尤其是他腰間那口寶劍,古樸冷質(zhì),確實是一把名劍。能配得上這種劍的人,絕不會是什么泛泛之輩。
幾人相互客套幾句,說些久仰幸會的話,已有兵卒搬著酒菜擺了上來。張繡舉杯邀眾人同飲,羿小狐喝了,彭不更喝了,可輪到鐘無期時,他卻連杯盞都不碰。
張繡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強自笑著又勸了幾聲,鐘無期只是不理。彭不更忙笑著陪道:“鐘先生向來不會飲酒,這杯酒我來喝。”
他喝了滿滿一大杯,還砸了咂嘴,贊道:“好酒。”
張繡原本只是有些悶悶不快,一聽“鐘先生”三個字,臉色竟有些變了。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賈詡,見他神色如常,臉上帶著微笑,正夾起盤中肉膾送往嘴里,自己也急忙收了臉色,依舊擺出笑容,問道:“敢問,閣下名諱可是鐘無期鐘先生?”
鐘無期點了點頭,仍是沒有說話。
張繡哦一聲,又勸了兩杯酒,便托故說要如廁,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他剛走到帳門處,鐘無期忽然開口道:“將軍。”
張繡忙即停下,回過頭來,笑著問道:“何事?”
鐘無期一聲冷笑,拿起面前酒杯,驀地一彈。酒杯嗖聲而出,直奔帳外,忽聽喝的一聲悶響,有人撲倒在地,接著就傳來刀斧與盔甲相撞的聲音。
羿小狐心中一緊,忙向外看去,見帳外影影綽綽倒了兩三個人,幾人旁邊還站著七八個。一旁地面上,隱約可見失手掉在地上的砍刀手斧。
這時,鐘無期才緩緩說道:“宛城的待客之道,在下雖未曾親見,卻也常聽人說起。門外那些刀斧手,是要重現(xiàn)昂公子時的情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