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玄山最東邊的一處廣場中,玄山眾人正聚集于此,安靜地觀看新弟子的“洗塵”之禮。
雖然人人皆著正裝,表情嚴肅,不發(fā)一言,氣氛顯得十分隆重,可是在穆幼安看來,這所謂的“洗塵”之禮并不如何復(fù)雜,或者說過于簡單——
樓寧立于中間,穆幼安與付長惜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側(cè)。
在他們身后,是僅存的九名玄山弟子。
身前不遠處,則是一手持玉瓶,一手執(zhí)柳條的玄山掌門。
據(jù)元琛所說,掌門修行近千年,百年之前就通了八竅,乃是玄山目前修為第一人。
掌門看上去不過三十余歲,面容英俊,身姿挺拔,許是一名劍修的緣故,他的身上始終縈繞著一層金戈之氣,仿佛離他近些,就會被他身上的氣息割傷;他的目光也十分銳利,像是可以看穿人心,一切宵小鬼魅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想到自己竭力隱藏的妖族血脈,穆幼安略顯不安地移開視線,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掌門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躲閃,并沒有在意,反而將周身氣息收斂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溫和了不少。
他將柳條探入玉瓶,再拿出之時,柳葉上便蘸了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
元琛曾對他們說過,這是玄山專門用來“洗塵”的靈液,十分難得,可以說是這個世上最純凈的水。
掌門道:“伸出你們的右手?!?p> 三人照做。
只見掌門將柳條在每個人的掌心輕輕一點,一顆滾圓的水珠就這么落了下來,慢慢融入掌心,只留下一滴水珠印記。
水珠入體之后,穆幼安能感覺到神志瞬間一清,好像以往所有的煩惱、所有的愁思都一一忘卻了??伤睬宄刂?,那些與修行無關(guān)的記憶并沒有被抹去,只是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她依然對記憶中的人和物抱有不可磨滅的情感,只不過現(xiàn)在可以更理智地看待他們。
穆幼安暗忖:這也許就是玄山用來預(yù)防門下弟子因情犯錯的手段,只要理智永遠大于情感,那么無論如何,也不至于做出那種會招來天譴的事情吧?
她還感覺到掌心里蘊含著一股濃郁的靈力,溫暖而柔和,自掌心開始,一點一點朝著四肢百骸蔓延。
“這是玄山特有的‘洗塵之水’,可以洗去人間煩惱絲,紅塵俗世情。它會在你們的體內(nèi)存在二十年,二十年后,你們也已經(jīng)長大成人,自然會學(xué)會如何冷靜地明辨是非、判斷得失、權(quán)衡情理。不僅如此,它還會一直溫養(yǎng)你們的靈竅與靈脈,讓你們的修行更加容易。”
掌門看著三人,正色道:“我不否認你們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行天才,你們可以自傲,可以狂妄,但萬萬不可自滿。大道無形,天道無常,成仙之路漫漫,吾輩應(yīng)當(dāng)永懷進取之心,上下而求索。還有——”
掌門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希望你們能牢記玄山門規(guī)——無愧天地,無愧世人,更無愧于心?!?p> 最后一聲“無愧于心”仿佛一道驚雷炸響在三人的耳邊,振聾發(fā)聵,直擊心靈。
三人跪拜行禮:“謹遵掌門教誨?!?p> 掌門滿意地點點頭,伸手在穆幼安頭頂輕輕撫過:“既入修行路,當(dāng)忘俗世名。玄山此屆道號為‘青’,昔有‘棠棣之華’,以喻兄弟情深,我聽云汐提起過你與樓寧之間的情誼,甚是慰之,從今往后,你便喚作‘青棠’了?!?p> 穆幼安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的樓寧,很快收回視線,規(guī)規(guī)矩矩地應(yīng)了聲是。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不知怎地,穆幼安心中突然冒出了這句話,她莫名就對那虛無縹緲的仙有了幾分期待,她這一世,能成仙嗎?
掌門察覺不到她內(nèi)心遠大的志向,他走到樓寧身前,伸手撫在他的頭頂:“你是‘青珩’。珩為玉,玉者,潤澤以溫,仁之方也?!彼剖窍肫鹆耸裁?,他的語氣多了幾分柔和,“道言善醫(yī),不過常年喜歡待在藥室煉丹,趁他這次出來,待今日事畢,我叫他來尋你?!?p> 樓寧眨眨眼,乖巧道:“知道了,多謝掌門。”他面色沉靜,看不出什么激動之色。
掌門不再多言,暗贊了一聲樓寧心性不錯,走向最后的付長惜:“你是‘青陽’。炎陽烈焰,前者盛大耀目,后者熾熱灼人,我希望你能成為前者?!?p> 付長惜的面上傲氣與恭敬并存,微微低頭:“是,掌門?!?p> 為三人取完道號之后,掌門又道:“其他仙門中均有能知弟子生死禍福的‘命燈’,而我玄山有一秘寶,名曰‘玄天境’,通曉世間萬事萬物。每一代弟子都要在其中留下一縷靈力印記,以作‘命燈’之用?!?p> 他這話一出,后方觀禮的玄山門人紛紛面露詫異之色,彼此之間神識傳音。
“有這個說法嗎?玄天境不是只要想知道弟子的行蹤,就能隨時看到么,還需要留下靈力印記嗎?玄正師兄,你在掌門師兄之后入門,你以前留過嗎?”
“沒有......吧。”玄正有些不確定,“時間太久了,我有些記不清了?!彼?dāng)初見到玄天境的時候,真的有在鏡中留下過靈力印記嗎?
“肯定沒有?!庇腥撕V定道,“我拜入玄山三百年,從未見過清醒著的玄天境靈,更不可能在其中留下靈力印記?!?p> 自從玄天境誕生鏡靈之后,要想使用玄天境,必須經(jīng)過它的同意。
“沒錯沒錯,元琛師弟是上一屆弟子,他說沒有就肯定沒有,以前都沒有的事,怎么會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呢?”
“對啊,而且玄天境靈怕是睡了有三百多年了吧?!?p> “一定是新入門的弟子中有什么問題,才需要讓掌門喚醒境靈?!?p> 提到“喚醒鏡靈”四個字,眾人的神色頗有些不自在。
“你們說這次鏡靈睡夠了嗎?”不會又被吵醒后哭個十天十夜吧?
“都三百多年了,應(yīng)該睡夠了......吧?”這是心懷僥幸的。
“嗯......我覺得,既然‘洗塵’之禮已經(jīng)結(jié)束,我還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去辦......”這是想悄悄溜走的。
“我也有事......”
“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