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來

　　百花山

　　“你是打算去找浮珠嗎？”風(fēng)神抓住春神的手腕，攔住了她。風(fēng)神平日喜好捉弄花仙們，但在春神面前從來不會輕易逾禮。

　　春神垂眸微微點頭。

　　風(fēng)神放開了春神的手，收起了一貫吊兒郎當(dāng)?shù)淖黠L(fēng)，道：“我替你去找。你就呆在山上?！?p>　　春神有些心疼，“阿風(fēng)，遲早有一天我會下山的。這并不由我說了算，天意如此。你阻止不了我的?！?p>　　“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不會阻止你的。你且等著，明日我就把小浮珠給你帶回來?！憋L(fēng)神看著春神，欲言又止。

　　春神知曉沒有風(fēng)神沒有說出口的顧慮，“我保證，你回來之前我還在這?！?p>　　春神看著穿過云海卷動云層的那一陣風(fēng)，仿佛看到了他步履匆匆穿過大洲角落找尋故事的樣子。那些快樂的悲傷的故事是他給她呈現(xiàn)的人間的模樣。

　　她時常想起自己和小花仙們的對話：“百花宴上只有他的故事最動人。”“春神大人，您怎么每次都這樣說？明明其他人的故事也很好啊?！?p>　　可能是因為，他的故事是講的所有人，卻是講給她一個人聽的。多少神仙來到百花山都只是為了在春神這里都是為了用故事來換花種。只有他，不為花種，不為名聲，只是因為她想聽，他就給她講。

　　牛頭山這場雨持續(xù)了兩天。雨后的牛頭山落下了第一抹陽光，一道虹橋掛在牛頭山的上空，與那黑色的牛頭山顯得格格不入。

　　雨后的洼地積起一灘小小的水，被陽光照得亮堂堂的?；鋈诵蔚母≈樵诤鐦蛳卤谋奶ＤЭ粗≈榘尊哪樕戏浩鸬募t霞，余光看到水洼里自己黑黢黢的臉，一腳踩碎了那張臉，不一會水面平靜之后又出現(xiàn)一張更黑的。牛魔不屑地哼了聲，勾勾手指從移了一塊黑石飛過來重重地填了那水洼。終于不用再看見自己那張臉了。

　　忽然間哞聲四起，緊跟著蹄聲雷動，整個牛頭山都晃了晃，一條龍卷風(fēng)裹著魔荊棘的藤條，連著天空中的云層撞了過來，不停地把地面的東西都卷向空中撕裂成碎片。

　　幾乎是一瞬間，牛魔化出原形擋到了浮珠面前，抵抗著那股巨大的吸力，目光尋找著操縱龍卷風(fēng)的人。在草茬和塵土混雜的風(fēng)里，他聞到了一股新鮮的血味。身后浮珠的人形已經(jīng)被吹散，變回了那株他熟悉的小蘭草在風(fēng)的撕扯中不斷升高。牛魔沒有猶豫，后腿發(fā)力向著浮珠的方向跳去。可離地之后的他在風(fēng)中再也站不穩(wěn)，被風(fēng)徹底卷離了她，連看也再看不見。

　　“浮珠！”重新跌落回地上的牛魔一次次重新躍入風(fēng)幕中，皆是一無所獲?！按笸?，我們要撐不住了。”一只小牛妖叫到，他們的四肢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了，馬上就要沒有力氣了。他必須得用妖力打散風(fēng)，不然底下的小牛妖也會被卷起來刮傷?？伤苍陲L(fēng)里，風(fēng)里的一切都會被打散的。若是剛剛他把她抓在手里多好。

　　“雜草！你給本大爺滾出來！”牛魔用畢生最大的聲音吼，只有囂張的風(fēng)聲回應(yīng)他。牛魔終是揮出了一團(tuán)足以抵消龍卷風(fēng)的妖力團(tuán)，將那絞肉機一樣的龍卷風(fēng)擊散了。失去風(fēng)的束縛，帶刺的魔棘殘渣混合著一股淡淡青草的汁液氣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空氣里全是她的氣味，牛魔任由它們砸在身上，其中一塊自高處掉下的大殘渣劃過他的胸膛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鮮血淋漓……

　　其實浮珠睡著時，他給她澆過很多次瓊漿玉液。其實他騙了她，瓊漿玉液這東西沒過期，加一點水才會臭氣熏天，水多一些就會氣味全無。無聊的神們，總是連喝的東西都這么難將就，但也給了他一個逼她開口同他說話的機會。有時候不小心澆多了她就會醉，經(jīng)常在夢里罵他，一開始罵得他想直接掐死他。

　　“變態(tài)牛，憑什么那么理直氣壯地挖我的花？痛死了。變態(tài)變態(tài)死變態(tài)，變態(tài)變態(tài)臭變態(tài)，全世界都沒你變態(tài)。我恨死你了！”

　　真當(dāng)他準(zhǔn)備把她掐得根莖分離的時候，她又迷迷糊糊得開始哭：“嗚嗚嗚，不要挖我的花，痛，好痛，痛死了，我會死的。嗚嗚嗚……”葉子子順勢就蜷成一團(tuán)。

　　他知道她在做夢，夢到的內(nèi)容就是他在剜她的花。剜花是他有意為之，花草于他而言就是食物，他并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對?？伤挂箟趑|像是故意來洗腦他的，搞得他夜不能寐就算了，還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錯了。

　　后來她恢復(fù)了一些，也不再夜夜都哭，只是嘴里說些無用的罵他的話，說什么他是她仇人這種話。他對她這么好，夜夜守著她，她白日里不同他說話也就算了，還要把她當(dāng)仇人。他覺得她一直把他當(dāng)仇人自己也太委屈了些。他不想當(dāng)她仇人了。

　　這句話他在一天夜里給她倒完瓊漿玉液之后問了出來，那時她又醉了。“雜草，咱們恩怨兩銷好不好?！?p>　　“不銷。心太痛，它不讓我銷?！?p>　　聽聽，聽聽，浮珠說的什么鬼話，他居然也不覺的生氣，“那你便在我心上也捅一刀，我站著讓你捅。”

　　“不要。那樣我的心還是痛的。你也會痛的……真的很痛的。”

　　牛魔無奈了：“那你說該怎么辦？”

　　“我的心剛剛告訴我了，要不要我告訴你呀？”

　　“要。”

　　“牛牛真聽話。你過來，不能讓我的心知道我悄悄告訴你了?！迸Ｄ澲焉碜訙愡^去，一片葉子裝模作樣地啞著嗓子貼著牛魔的耳朵，說：“心說剛剛對我說，你要對我好點好點再好點，她就不痛了?！?p>　　“你要對我好點好點再好點，她就不痛了?！?p>　　她尸骨無存。

　　他已經(jīng)沒辦法再對她好了。

　　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痛了。浮珠，我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