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村子里唱大戲求雨的事情,我爸那晚壓根沒有說出口,看劉高德那狀態(tài)似乎也不會去張羅這個事情,整個人精神崩潰,受了別人的鄙夷,心里那道坎兒過不去,自然也是無心處理這些事情,當然也絕非不是說劉高德不關心地里的收成,只是村子里那些人的表現讓他寒了心,他活了這四五十年,一直都備受村里人的尊敬,何曾受過如今這般冷落,一時想不開,也實屬正常。
地里的莊稼旱的要死,并不是只有我爸和劉政風著急,每一個辛苦耕耘的莊稼人都心焦的厲害,大部分人早都聽說了后村要給龍王爺唱大戲的風聲,也都坐立不安,紛紛表示我們村里也應該參加這項活動,甚至是給自己村子里也組織一場,讓他們詫異的是村長遲遲的沒有提出這個決議,其他人也不敢貿然的去說這檔子事,也不敢僭越劉高德的權利去擅自組織,往常出現這樣的事情,劉高德總是走在眾人的最前面,時常提前張羅,然后再讓村民提出意見,而在這件事上劉高德卻一直按兵不動,沒有擔起組織這個活動的意思。
眾人心里早已經準備好了接受這一切,就差劉高德這一股兒東風,但是卻遲遲的不見刮起來,村子里水井旁邊按照以往的習慣,經常有人站在那里插科打諢,聊些閑言碎語,而這幾天也不見有人聚集在那里,一方面由于天氣大旱,地里的莊稼正水深火熱,一方面也在景觀著劉高德能趕緊去給村里張羅這件事。
雖然村民們著急,但是王大滿的心情卻像是這火熱的天氣一樣,熾烈而又狂熱,劉高德躲在家里不出面,那必然會讓村民對他失望,人就是這樣,當你做好事做習慣了,讓別人習以為常,那么你做一件不依他們的事,可能你之前做的所有的好事都會付之東流,反倒會得到那些習以為常的人所發(fā)出的抱怨,村民對劉高德冷了心,那他王大滿的機會自然就來了,這個村子里也只有他一直在覬覦著村長這個位子,其他人當不了,也不想當。
“爸,劉高德不買村子里人的賬,這下我覺得是你出面的時候了”王在前念書剛回來,扔下書包對著蹲在鹼畔上的王大滿說道。
“咋這么說?”王大滿疑問的問道。
“你不是一直想當村長嘛,你去張羅給村子里唱大戲這個事情嘛”
“劉高德不買村子里的人的賬,村子里的人也不一定會買我的賬吶”
“放心吧,現在我看村子里的人都因為天氣干旱,心急火燎的,哪里顧得上那么多,他們現在只需要一個領頭的出面張羅這個事情,只要你一出面,那肯定是一呼百應”王在前胸有成竹的說道,畢竟他也是讀中學的人了,看待村子里這些大人之間的問題還是比較明確的,十七八歲已經懂得了人情世故。
“那我這么做豈不是得罪了劉高德?”
“還得罪劉高德?搞得好像你原來和劉高德關系很好一樣,以前就是對頭,哪里說得上得罪不得罪,再說劉高德現在那個樣子,得罪了也不怕”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劉高德現在那半死不活的樣子,但是在村民眼里的威望還是很高,劉高德當村長這些年,很是積攢了些民心,要想一下把他扳倒,還是要好好斟酌一下”王大滿說出了這句話,那就證明他從根本上已經開始思慮怎么借著這件事扳倒劉高德了,他的兒子王在前只是把話說在了前頭。
“事在人為嘛,你看劉高德自從醫(yī)院回來,就基本不作為,長此以往,村民自然會對他失去信心,占著茅坑不拉屎,哪有這樣的道理?”
“也是!那你的意思是給村子里唱大戲這件事,我去張羅?”
“對,劉高德現在給了你這個機會,那你肯定要把握住了,蒼蠅不叮無縫蛋嘛,下一屆村長選舉就快到了,你要是現在把這件事辦成,那對村長選舉肯定非常的有利”王在前也隨著蹲下來,和他的父親王大滿并排,仔細的分析道。
“你這個壞慫,說誰是蒼蠅呢?”王大滿見自己的兒子用了這么一句話,立馬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不是說他這只蒼蠅叮了劉高德這顆有縫的蛋嗎?
“話是不好聽,但是道理就是那么個道理,對吧?”
王在前說完之后王大滿便站起身向家里走去,邊走邊說。
“你好好念你的書,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
說罷就回到了家里仔細的思慮著這件事。
后晌涼下來之后,王大滿就出門了,雖然太陽背了過去,但是被曬得滾燙的虛土依然是散發(fā)著余熱,腳踩上去,熱量還是會穿過那厚實的布鞋底子,直直的沖擊著腳心,放眼望去,山坡上的莊稼雖然還是綠的,但更多的是萎靡不振,因為缺了雨水,葉子都耷拉在了地上,不免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王大滿望著山上的這些莊稼,自己內心的想法更加的堅定了,對于一個平日里只和土地打交道的農民來說,莊稼才是最珍貴的財產,他只要做了這件事,那么比平時為這些村民做任何事都能提高自己的威望。
他走過余熱未散的街巷,村子里各家的院子里也如山上的莊稼一樣死氣沉沉,沒有小孩子玩耍,沒有人插科打諢的拉閑話,只有門前坐著幾個垂死的老人,目光凝重的望著天空,隨后他便去了老紅軍爺爺的院子里。
“大滿,你來找我有甚事?”老紅軍爺爺也和村子里大部分的老人一樣,坐在門前看著天空,臉上一片愁云慘淡,對于他這個不種莊稼的老紅軍來說,其實天旱不旱對于他來說,無關緊要,但是他也是農民出身,在加上村子里那愁云慘淡的氣氛,也影響著他愁眉不展。
“干大,你看這今年的天氣旱成這,我心焦的坐不住,來找你說說話”
“唉,確實讓人心焦啊,地里的莊稼現在都快旱死了,農民能不著急嗎”老紅軍爺爺憂慮的說道。
“唉,我們家關路山上那塊地里的洋芋基本上已經都把苗子都曬干了,今年怕是來兩包洋芋都刨不得”
“村子里各家各戶的都快旱死了,不只是你們家的,咋?你來找我有什么事要說?”老紅軍爺爺看著王大滿問道,他知道王大滿今天來了找他肯定有事,按照往常,王大滿十年八載從來不和他這個無關緊要的老漢說話,除非哪天路上碰到了才偶爾寒暄兩句,對于今天王大滿的偶然造訪,老紅軍爺爺也深感驚訝,也多半知道了王大滿所為何事,所謂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嘛。
“真沒事,就來看看您老對這個天氣大旱有沒有什么辦法,你年歲長,有經驗”
“我又不是龍王爺,能有什么辦法?”
“后村不是給龍王爺唱大戲呢嘛,我就來問問您老,看一看這個唱大戲有沒有用,有用的話,咱們村里是不是也組織一場”
“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呢?龍王爺高興了,你不唱大戲也給你降甘霖,不高興了,你把戲臺子唱塌那也不管用”
“那意思就是死馬當活馬醫(yī)嘛”王大滿說道。
“就是這么個事情”
“那,干大,你給高德說一說,給咱們村里也唱一唱嘛,萬一管用了呢”
“你咋不給說?”
“誒呀,您老知道我和高德不對付,登門給說,高德也不一定買我的賬,地里的莊稼實在撐不住了,要不我也不會來給您老說這些事”
“唉,高德現在怕沒有心思干這些事情”
“那咋弄?高德是村長,這種事情肯定要村長組織呢,我剛過來問了幾家人的掌柜的,都想弄這個事情呢”
“我管不了,誰愛弄讓誰去弄”老紅軍爺爺說完之后就站起身向窯洞里走去,拐棍戳在青磚地上當當的響。
王大滿見老紅軍爺爺沒有按照他原先設計好的對話情節(jié)說話,也站起身跟在老紅軍爺爺后面朝窯洞里走了進去。
“干大,你看村子里的人現在都想弄這個事情,那就您老組織一下嘛,您老在村子里威望高”
“唉,不管,我組織了,高德怎么想?人家作為村長沒說話,咱們就擅自的去搞這些事情,不好!況且唱大戲要花錢呢,村委會不掏錢,用你自己的錢嗎?”
“啊呀,你看這事弄的,那高德為什么不愿意搞這個事情嘛,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要是唱這場戲,解決了干旱的問題,那村民今年的日子就好過了,過年也能多吃二斤豬肉”王大滿漸漸的將這個話題往自己所想的方向轉移。
“要弄你去弄,俺老漢老了,管不了,也不想管”
“唉!那我走了,您老好好休息”
說完之后王大滿就離開了老紅軍爺爺的家里,對于這次偶然造訪的結果他還是滿意的,老紅軍爺爺所回答他的話,他早都已經預想到了,談話的結果也是成竹在胸,這件事情,劉高德不愿意干,那平日里和劉高德走的近的老紅軍自然也不愿意干,那他就有十足的理由去干這件事情,之所以還來找老紅軍就是想讓他把這些話說出來,到時候給村民或者旁人解釋的時候,也能有個說法,而且他還能落下了美名,向別人說起,就說是:“你們都不愿意干這件利國利民的好事,那他不嫌麻煩,拾起了這個沒人愿意干的難事”。要是不來知會老紅軍,他一個人擅自干了這件事,盡管可能得到村民的一致認可,那得罪劉高德,甚至是老紅軍那是在所難免,但是這么一來,他就有了回旋的余地,讓人以為他是被迫接受,而不是主動請纓,王大滿實在是想的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