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到底是誰

　　正如譚俊彥所說，他會保護她，留在她身邊，結(jié)果他名正言順的留在了她的身邊。

　　沒錯，字面意義上的。

　　“譚家么？”林如熙手忙腳亂，“請讓譚俊彥接電話?！?p>　　當(dāng)林楚楚像失了火一樣將今日早報拿給林如熙的時候，她倆都徹底震驚到了。之前還嘲笑那些報社記者寫的富家公子哥，怎么回事一轉(zhuǎn)眼，主角就變成自己了。

　　大字報的中心就是，珠聯(lián)璧合——譚林聯(lián)合，會是商業(yè)變革嗎？會是新時代的壟斷嗎？

　　…怎么變革？將香水倒進大碼頭？

　　“嗯。”譚俊彥婉轉(zhuǎn)動聽的聲音傳來，聽的林如熙雞皮疙瘩起一身。

　　“譚俊彥？報紙怎么回事？”

　　“令堂很開心呢，他們沒有告訴你啊。”譚俊彥的聲音輕快，覺得這件事正常的不行。

　　“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要嫁給你了?。　绷秩缥醴磻?yīng)不過來，什么小姐禮儀已經(jīng)拋到腦后。

　　“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嫁給我，我們只是未婚夫妻，讓全城的人知道這件事?！?p>　　“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了？”林如熙氣的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把你當(dāng)成寶貝來護著了。”

　　林如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臉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躥紅，已經(jīng)快要無法呼吸。譚俊彥厲害，她的火氣煙消云散?！澳悄阋膊恍校Y(jié)婚要和自己喜歡的人，現(xiàn)在是新時代，倡導(dǎo)自由戀愛了?！?p>　　“電話里說不方便，我們今天一起吃個晚飯吧，我讓我的隨從到時間去林宅接你，可以嗎？”譚俊彥說話向來這樣，讓人無法拒絕。

　　于是晚上，林如熙赴約來到西餐廳。

　　譚俊彥穿的很紳士，標(biāo)準(zhǔn)的黑白西服三件套。林如熙到的時候，譚俊彥正在彈鋼琴，他修長的手指像玩弄琴鍵一樣，靈活的在上面快速彈著，燈光打在他的頭頂，顯得他像一個發(fā)光體，周圍的光源都被他吸了去。

　　他正在彈奏李斯特的愛之夢。

　　愛之夢林如熙也會彈奏，只是學(xué)藝不精，可是譚俊彥彈出了一種登峰造極的感覺。就是李斯特想要表達的，男女主之間浪漫的告白，被他完美演繹了出來。曲調(diào)安靜柔和，林如熙卻感覺到了昏天地暗。

　　感覺心被偷走了一樣。

　　心亂如麻。

　　譚俊彥發(fā)現(xiàn)林如熙到了之后，就戛然而止?！傲中〗?。”

　　林如熙看著他像是魂被勾走了。

　　“林小姐？”

　　“嗯，來了?！绷秩缥鯇擂蔚膽?yīng)了，“我們用餐吧。”

　　“好的?！彼軠厝岬靥嫠_椅子。

　　“譚先生很西化。”林如熙挑不出他的毛病，他的一舉一動確實很優(yōu)雅，一點也不像刀尖上舔傷口的人。如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她是不相信譚俊彥會開.槍，會傷人。他很優(yōu)雅，甚至舉動間內(nèi)涵高貴的影子。誰會想到高高在上的，觸不可及的存在，私下那么狼狽不堪。

　　“可能是留過洋的緣故?！弊T俊彥想到了什么，“全城的人都知道我們是未婚夫妻了，你可以叫我俊彥。”他垂下雙目，“我可以叫你熙兒么？”

　　“我父親都不如此這般叫我。”林如熙想逃離這里，越遠越好。

　　“可是這樣很親昵?！弊T俊彥說，“我很喜歡這樣，也想讓你叫我俊彥?！?p>　　林如熙看著他，他所有的瞬間都在她的眼里閃過。一時，她居然不知道該怎么和他說話，她甚至懷疑譚俊彥是不是假名，面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個冒牌貨。

　　“我不能告訴你重要的事情，很抱歉，電話里我擔(dān)心會有監(jiān)聽器，所以沒有和你說太多?！弊T俊彥切著牛排，“對不起，我的舉動很冒昧?？墒俏覔?dān)心背后有人懷疑你，我日日看著你才能保護你。我只能說，我在為我的祖國做一件偉大的事。當(dāng)然我只是一部分，我的背后有更多的、數(shù)不清的人，為了革命在奮斗。而你是我的選擇，我唯一可以選擇的，你可以明白嗎?！弊T俊彥牛排切完，將切好的遞給了林如熙，和她換了一份。

　　“但是如果我們?nèi)杖赵谝黄?，這會傳來很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給你一個身份，可是這樣似乎委屈了你。這段期間你可以尋求自己的真愛，這并不妨礙我保護你。報社記者已經(jīng)全部被我收買，沒有人敢寫不利于你我的東西。如果有一天，你徹底安全了，需要自由，我會宣布我們的感情破裂，我完成使命，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他繼續(xù)切著牛排，“上頭給我了一個硬性任務(wù)，讓我找個伴侶，才能更好為我做不在場證明。我也為此拖累了你，我很抱歉。我會傾盡所有，補償你?！?p>　　“我不需要你的補償，我可以配合你?，F(xiàn)在是什么時代我也清楚，時代動蕩，政./局雜糅，有志之士理當(dāng)為國奮斗。但如若你將真心交付與我，那就更如我愿?！闭f到最后一句的時候，林如熙都感覺不可思議。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潛意識想要的居然是這個。

　　“熙兒很理智，和其他的大家閨秀有著不一樣的眼光。我很欣賞你，我以后還可能會對你擁有更多的感情…”譚俊彥突然放下刀叉，慘然的看著她，笑的很無奈。

　　“唯獨真心，我給不了你?！彼又f：“那種東西在我決定投身于祖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放棄了。”

　　林如熙低頭吃著他幫她切的牛排，一聲不吭。

　　這不能怪他。

　　可當(dāng)林如熙聽譚俊彥和她話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他的眼底，是熱烈的真心。

　　他可能最愛的是祖國，把他的真心全部交付給了它。

　　雖是這樣說，他對自己那些溫柔的舉動里，也夾雜著，不易讓人發(fā)現(xiàn)的真心。因為沒有真心的人，是沒有辦法這樣繪聲繪色的演繹，李斯特的愛之夢鋼琴曲。

　　林如熙感情復(fù)雜的看著譚俊彥，“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你是個什么樣的人?！?p>　　“在硝煙四起的年代，感情很奢侈?！弊T俊彥說，“和平是以秒鐘來算的，人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p>　　“說來可笑，當(dāng)我第一眼看見你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命中注定?！弊T俊彥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林如熙措手不及，“如果可以，就算傾盡所有，我也想把感情都給你?！?p>　　他口頭說著沒有真心。

　　可林如熙看見了他說這話時包含的真心。

　　那一瞬間她原諒他了，這個男人她一點也看不懂，口是心非，卻可以義正言辭。

　　她覺得什么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眼神是不會說謊的，她不想拆穿他了。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他的傾盡所有，她照單全收。

　　*

　　又到了上課的日子，段霖依舊來的很早。他最近培養(yǎng)了一個愛好，就是看秦煦畫畫。

　　她怎么能把他的心偷得一點不剩呢？

　　突然，他看見秦煦站了起來，靠近了那幅她畫的段霖素描旁邊。

　　秦煦每次見完段霖，都會夢到那個男人。

　　他到底是誰，他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秦煦強烈的感覺到，他們的氣息真的太像了，她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她靠近了那幅素描，拿起炭筆，在眉尾，為畫中男人點了一顆痣。

　　可謂是畫龍點之筆，如果說之前很空洞，那么現(xiàn)在，這副畫被給予了生命，那是鮮活的，她夢到的男人。

　　而主角往往是不請自來的。

　　“秦老師…怎么知道我那里有顆痣？”

　　秦煦猛地抬頭，筆嚇得掉落在地上，摔斷了筆尖，她來不及思考，“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秦老師，你怎么知道我的眉尾有顆痣？我們以前見過面嗎？”段霖對視著慌亂的秦煦，秦煦感覺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你留疤的地方，曾經(jīng)有顆痣？”秦煦的大腦，已經(jīng)徹底拋錨，無法運轉(zhuǎn)。

　　“對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留下的疤。”他不知道為什么這顆痣的吸引力對秦煦這么大，段霖用手比劃出手/槍/的造型，在眉尾快速的劃過。“當(dāng)時，就像這樣?！?p>　　秦煦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因為她自從知道段霖這里有一顆痣之后，她夢中的男人面容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兩個人影慢慢重合，逐漸在她眼里變成了面前的男人。

　　她失了魂似的回答他：“我或許真的認(rèn)識你吧?！?p>　　那個出現(xiàn)在她夢里的那個人，穿著西服，有著淺色的瞳孔，有很大的煙癮，對于她來說紳士又優(yōu)雅，但就算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就是覺得他很痞氣。眉尾有著痣，做事體貼。

　　現(xiàn)在她總算知道那份痞氣是從何而來了。

　　是另一個他身上獨特的感覺。

　　“老師…你怎么哭了？”

　　終于看清他的臉了。

　　是段霖。

　　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哭。好像是另一個自己在哭，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感覺過，看見段霖，她的靈魂都像被電擊了一樣，令她激動不已。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熱淚盈眶，看著譚俊彥和段霖的身影重合了起來，站在那里，點亮了她的時光。

　　“是啊，怎么就哭了呢？”

　　段霖蹙眉，替她擦去眼淚。

　　“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你是個什么樣的人?！倍瘟?zé)o奈的說著，“當(dāng)我以為你是個豁達開朗的人時，你卻表現(xiàn)的多愁善感。一顆痣而已，你要是喜歡，我去醫(yī)院還原出來總可以了吧?！?p>　　“別，是我的問題?！鼻仂隳抗忾W爍，“雖然有些遲，我總算是找到你了?！?p>　　他們對視，段霖不知道這個藝術(shù)家怎么了，不過她似乎對他的感覺于之前有了本質(zhì)上的變化。

　　他們對望著，隔著百年，對望著彼此。

　　久一點，再久一點。

　　就像泰戈爾所說，你對我微笑著，沉默不語，我想，為了這個，我已等候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