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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圖記

第三章 夷陵正一觀(上)

符圖記 狄清平 2667 2020-02-02 23:45:21

  陸安平去過符離郡正一觀,自然認(rèn)出頭頂平冠、身著黃帔便是正一觀初入門道士的裝束。

  ——并非尋常道童,而是受度牒、有十二品至十品道階,通曉修行的正一道士。

  這類平冠黃帔道士,持正一戒律,往往授予些符箓,劍、鏡等辟邪驅(qū)煞之物,甚至某些法術(shù)。

  ——他在符離正一觀所見演示撒豆成兵的道士,便是這般打扮,只是年紀(jì)稍大些。

  那位徐眠老丈,便滿心惦記讓幼子拜入正一門下,若蒙授道階,家中生意也好做,可見正一派深入世俗之深。

  至于各郡正一觀主,更是地位尊崇,往往是凡俗眼中的神仙一流;畢竟天師神龍見首不見尾,代其執(zhí)掌正一觀的高道,便多了幾分光環(huán)。

  聽到商人不經(jīng)意閑談,又見幾位正一道士招搖過市,陸安平忽然有些緊張。

  畢竟歷山初陽谷上空,喬大叔收服蓮鶴方壺、并將他攝走后,那位天師嫡傳弟子、正一祭酒田彥和并未追來,或許能推測出某些線索。

  更關(guān)鍵的,小楊嶺破廟兩位妖人,十有八九是指尹奇與姚化龍。

  這兩人看似同歸于盡,可一應(yīng)法寶卻是為他所取,不知那位何松亭觀主到了什么境界,能否察覺?

  “也怪自己走得著急,忘記將兩人尸體掩藏,以至將正一觀招來!”

  陸安平暗自頓足,往桌上甩了兩錢銀子,注意那幾位身披輕甲的折沖府兵士干脆地起身,先他一步下樓。

  “這幾名兵士似乎也挺上心?”他面露輕疑,跟著混入人群。

  耳畔一片喧囂,陸安平唯恐被看破,不敢施展丁甲神術(shù),只是緊跟著人群,時(shí)不時(shí)瞥向前方。

  街上很自然讓出空間,人群不時(shí)驚嘆幾聲,那四位黃帔道士充耳不聞,腳步穩(wěn)健,偶爾鳴幾下鑼,嘴唇輕動(dòng),似乎在誦念什么。

  “正一道士好大的威嚴(yán)!”

  陸安平暗嘆了聲,才意識到那幾位折沖府兵士也不見蹤影。

  過了半晌,陸安平跟著轉(zhuǎn)過三四道街巷,眼前突然現(xiàn)出一道長長的紅墻,明黃色殿脊露出,幾只螭吻獸佇立其上,裊裊青煙漸漸散于上空。

  “這便是夷陵正一觀了!”

  陸安平輕吸口氣,腳底不自覺快了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棵蒼勁的銀杏樹,葉片淡黃,灑落在觀前石板上;兩座高大的牌坊掩映其間,簡約而有古意。

  再往前,一座三洞觀門洞開著,露出大殿前一尊碩大的香爐,以及各色旗幡。

  濃郁的香火氣息,伴隨著隱約的銅磬聲,正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

  鳴鑼的四位道士停下腳步,揚(yáng)手示意下,眾人也跟著停下。

  陸安平混在人群中,瞥見觀門上刻著“正一觀”的明黃牌匾,想起尋真觀那塊黑匾;正待感慨,便望見右側(cè)紅墻貼著告示,黃澄澄的清江藤紙,上面畫影圖形,正中鐫著正一令三個(gè)真文大字。

  他心念一動(dòng),忙湊近些,看清告示上那人半身黑袍、面容滄桑、濃密的蒼發(fā)遮住左眼,右眼精光內(nèi)斂,與喬大叔有七八分像。

  告示正文卻是尋常文篆,大意說有妖人喬玄作祟、禍亂社稷,天下共誅之云云。

  落款則是一方碩大的殷紅印鑒,隱約有靈氣透出,散著重重威嚴(yán)。

  “總領(lǐng)江南各道派,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一品三洞講法師,正一天師張伯符!”

  陸安平心中默念,而后輕舒口氣,看來那位正一祭酒田彥和并未注意自己;同時(shí)他又有些不解,像喬大叔這樣出神入化、飛天入地的高人,畫影圖形只怕沒什么用處。

  “正一是天下第一道派,也是四九道派唯一深入世俗的,這般張榜只怕是為宣揚(yáng)世俗聲名;真要捉拿喬大叔,只怕得天師親自出手!”

  “三苗、正一......魔教究竟是何來歷,惹得如此多道派關(guān)注?”

  陸安平正思慮間,忽然聽到一聲響亮鑼聲,黃帔道士放開東門,人群瞬間轟動(dòng)起來。

  今日正是初四,來上香的香客便多,陸安平剛收緊五陰袋,便被烏泱泱的人群裹挾,接連穿過兩座石坊,進(jìn)入正一觀中。

  殿前那座碩大香爐險(xiǎn)些被擠翻,只見一排道童手持黃幡,將眾人向右側(cè)引,約莫行了五六十丈,便轉(zhuǎn)至一處空闊的庭院。

  庭院由青磚鋪就,整齊地插著十幾道高大黃幡,上面繡著青色云雷紋;一方香案立在正中,八名黃帔道士分列左右,手持拂塵、銅磬等,圍繞著那位頭帶玄巾、身穿黃褐道袍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面容與余長青相近,只是膚色枯黃,正閉著眼,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身后則背著一柄明晃晃的寶劍。

  陸安平轉(zhuǎn)過頭,只見右側(cè)黃幡下是一方三丈許的黑布,緊緊覆蓋在地上,幾名道童不時(shí)張望著。

  香案左側(cè),則是幾張紅漆木椅,坐著些官宦,還有位身披甲胄的將官,方才酒樓所見的兵士便佇立左右。

  “郡中的官吏、折沖府的都尉,這道士八成便是夷陵正一觀主何松亭,不知在弄什么名堂?”

  陸安平眉頭微皺,心中暗暗嘀咕。

  又一聲銅磬傳來,那位中年道士睜開眼,清清嗓子,人群便瞬間安靜下來。

  “貧道何松亭,今日開壇祈福前,便是有一樁要事宣布......”

  何松亭聲音如風(fēng),清晰飄入每一位香眾耳中,尤其是凝神靜聽的陸安平。

  ......

  ......

  “神鳳三年,各地涌現(xiàn)祥瑞,正應(yīng)大乾開國五百年,國泰民安!”

  何松亭從灰色蒲團(tuán)上起身,聲音中帶著幾分威嚴(yán),接著道:“然而有妖人喬玄作祟,禍亂社稷,一品三洞講法師、天師特頒發(fā)正一令緝拿!”

  “不僅如此,”何松亭目光掠過眾人,似乎早預(yù)料到眾人反應(yīng),接著道:

  “長安城也頒發(fā)下諭令,嚴(yán)查一應(yīng)冒領(lǐng)度牒的僧道、妖人、淫祀等!”

  看來喬大叔引起的動(dòng)靜不小......

  陸安平若有所思,甫一回神,便見那位黃褐道袍的正一觀主再度開口。

  “自從收到諭令,貧道攜門下各弟子日夜兼勞,在夷陵地界奔波,終于在北門外十五里的小楊嶺發(fā)現(xiàn)妖人動(dòng)向!”

  雖說修行人絕少于鬧市演法,但因正一派深入世俗,市井中仍偶爾可見些符箓法術(shù);聽到何松亭所說,聯(lián)想起某些妖道作祟的傳聞,人群瞬間騷動(dòng)起來。

  陸安平正待驚疑,旋即瞥見何松亭大袖一揮,目光徐徐掃過,周遭漸漸平息;緊接著,香案左側(cè)的官吏、都尉紛紛站起身。

  何松亭捋捋黑須,向左略微致意,而后轉(zhuǎn)頭道:“貧道在小楊嶺中,與那兩位妖人斗了兩天兩夜,終于憑借正一道法將其斬在劍下!”

  背上寶劍應(yīng)聲而出,空中挽了個(gè)劍花,利落地落入何松亭手中,身著黃帔的弟子也適時(shí)敲幾聲悠長的銅磬。

  原來如此!

  這何松亭便是想將此功勞據(jù)為己有,怪不得將夷陵郡中的官吏、乃至折沖府的都尉青睞見證......不知他道法修行到了那一境,至少心機(jī)極深。

  人群發(fā)出陣陣喝彩,陸安平輕笑了聲,心中暗暗想到。

  何松亭當(dāng)然聽不到少年的腹誹,更不知目睹兩人身亡的少年便在眼前,他只是滿意地望著眾人,心中暗暗盤算著重返龍虎山的日子。

  他資質(zhì)中上,幼年有幸為正一派某長老帶上龍虎山,做了第十一代天師張伯符的記名弟子;接著苦修二十年,終于至琴心上境,本欲在龍虎山?jīng)_廬結(jié)丹,卻被外放山南道、擔(dān)任夷陵正一觀主。

  這是俗世中的美差,地位尊崇,往來都是富商巨賈、達(dá)官顯貴,連許多龍虎山弟子也很艷羨;可惜他一心向道,將凡俗名利視作過眼云煙,一意想回龍虎山祖庭清修,參悟無上大道。

  故而他在夷陵十年,絲毫不敢放松修行。

  無論真文《浩陽二十四符》、云篆《正一盟威法篆》、乃至正一五符中的五岳真形符,還是《正一真解》的前幾層道法,都熟練無比。

  體內(nèi)靈液更是渾厚精純,一旦重返龍虎山得長老庇護(hù),有十足的把握沖廬結(jié)丹,成就騰云境真人。

  一個(gè)月前,名義上的師兄、祭酒田彥和來山南道巡查各宮觀,對夷陵治下、及自己向道之心很是滿意,這讓他看到幾分希望。

  正一令與長安城諭令下來,他便積極巡查夷陵地界,竟在小楊嶺見遍地?zé)熣危瑑擅蟮郎硗?,而且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修行人。

  “去年的祥瑞沒趕得上,今年擊殺妖人立頭功,重返龍虎山便水到渠成......”

  腦海中念頭閃過,何松亭瞥了眼身前凡俗世人,旋即將那柄明晃晃的寶劍向左一指。

  緊接著,悠長的銅磬聲又起,黃帔道士低聲念誦中,香案右側(cè)那方碩大的黑布凌空卷起,露出兩具血跡斑斑、死狀慘厲的尸體來。

  稍許驚懼后,人群漸漸湊近,指點(diǎn)交談間,開始沖兩位妖人吐些口水。

  陸安平混在其中,墊腳望見尹奇、姚化龍尸身多了無數(shù)劍痕,不禁啞然失笑。

  體內(nèi)的金蠶蠱隱約跳了幾下,陸安平揣緊五陰袋,望著周遭激憤的眾人,不禁暗嘆:

  “不知姚化龍是否預(yù)料,死后被視若草芥的凡俗人這般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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