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歸來
晏宛從渾噩中睜眼,意識還停留在上一秒。
萬萬沒想到,與師門敵對多年的老冤家,見扳倒師父無望,竟會把矛頭指向自己。
想她八歲從師學(xué)醫(yī),在一眾同門中以灸術(shù)見長,一手銀針使得出神入化,獨創(chuàng)玉蘭九針,連師父都感慨青出于藍(lán),二十歲出師時,更被譽為年輕一代的魁首。
可惜今日一時不察,被一輛逆行來的車生生撞飛。
刺耳的剎車聲猶在耳邊,晏宛瞇了瞇眼,臉色忽然古怪起來。
昏暗的屋內(nèi)彌漫著嗆人的霉味,唯一和外界有聯(lián)系的半敞窗外,堆積著枯黃的稻草。
她以為她是被人救了,結(jié)果這里不是醫(yī)院?
晏宛試著活動四肢,鉆心的痛疼瞬間襲來,讓她眼前黑了一瞬。
“嘶……”
此刻,她竟渾身浴血,皮開肉綻,還被困住雙手,腳尖堪堪點地,懸吊在半空中!
緊接著,一段陌生的記憶涌入腦中。
左相府默默無聞的四小姐,四歲沒了姨娘,親爹兒女眾多,壓根注意不到這個庶女,要不身上還有一門早年外公與國公府定下的娃娃親,她恐怕都活不到成年。
只可惜,活到成年,又能如何?
國公府的當(dāng)家主母乃是當(dāng)今圣上唯一的嫡姐——淑寧長公主,天子家的金枝玉葉,眼光極高,怎么能容許一個庶出的姑娘嫁給自己的獨子?
借著兒子要給義父守孝的名頭,對方親自上門退婚不說,還要將起因扣在晏宛的頭上!
女方主動退婚,在世人眼里,就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以后再無嫁出去的可能,只能青燈古佛,了卻余生。
軟弱了十幾年的晏四姑娘難得硬氣一回,拒絕交出信物,死不退婚,氣得長公主憤然離府,事后便被惱怒的左相夫人被關(guān)進柴房,活活打死!
晏宛暗自咬牙,感受到記憶背后的少女有多無助。
茍活在左相府里的她,這么多年唯一的念想,就是那個從小定親的兒郎來娶她,給她依靠,救她于水火,成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屏障。
眼看兩家就要履行婚約,卻被一朝剝奪一切希望,甚至要自毀余生,成全長公主的慈母心。
國公府是圓滿了,可又有誰來成全她?!
正當(dāng)晏宛想得心頭火氣,破舊的門板被推開了。
“四姑娘歇了一宿,如今還清醒了?”
左相夫人的親信周媽媽面相肅穆,帶著一眾打扮光鮮的丫鬟,氣勢洶洶地走入內(nèi)室,站定在晏宛面前,目光挑剔而犀利。
見少女微垂著頭,不發(fā)一言,想來還是不死心,她心里劃過一絲不耐。
“四姑娘年紀(jì)小,恐怕是沒想明白吧。”
她臉上噙著冷漠的笑意,道:“您姨娘不過是賤籍女子,生下的您也是卑賤之人,就算有婚約又能如何呢?國公府不可能讓您進門,更別提做裴小公爺?shù)恼蘖?!?p> “此事雖說壞了您的名聲,但姑娘家不嫁人也不是壞事,在娘家生活多自在啊,府里又不差您這一口,如今咬死不同意退婚,這是何苦呢?”
“若長公主因您的事遷怒了府里,甚至讓相爺在朝上被人為難……”周媽媽語氣發(fā)沉,隱隱透著威脅,“夫人特地囑咐過,要是您還不清醒,隨便奴婢如何給您醒神,只要留口氣在就行!”
“周媽媽好大的口氣。”
晏宛聽得冷笑不已,清亮的杏眸幽幽一撇,落在丫鬟手中的鞭子上。
“怎么?想屈打成招嗎?”
她滿懷惡意地笑了笑,提醒道:“那你可千萬小心,別把我打死了,到時候,就算你是母親身邊的人,打死了府里的主子,也要賠上一條命?!?p> 下一回,可沒人來借尸還魂了。
周媽媽不動聲色地皺起眉。
四姑娘是出了名的軟弱,本以為昨日那頓打完,今日定學(xué)乖了,可沒想到瞧著竟更乖張了些。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擔(dān)心將人刺激出事端,她語氣一柔,心平氣和道:“四姑娘果然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何不乖乖聽話,免受皮肉之苦?”
又是糊弄小姑娘的話。
晏宛心里暗自搖頭。
免了皮肉之苦又能如何?后面還有更為難的事,左相府和國公府心照不宣的交易,竟都要壓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將她往死路上逼。
真是能耐了。
真叫她……不報仇都不行。
既然借了這小姑娘的身子多活一世,那今日之辱,她必要替她討回來!
晏宛深沉地盯了周媽媽幾眼,忽然垂下眼,有氣無力地?fù)u搖頭。
“罷了……我不想挨打了,我同意退婚就是了?!?p> “當(dāng)真?”
周媽媽一怔,第一反應(yīng)便是對方故意示弱。
先前那般乖張執(zhí)拗,如今卻忽然松口,叫人實在難以相信。
“若是今日不主動退婚,惹惱了長公主,我說不定就要病逝了?!?p> 晏宛自嘲地笑了笑,世家想弄死一個人最常用的借口就是病逝,以左相夫人討好長公主的勁頭,說不定還真能干得出來,畢竟只是個庶女罷了。
古代醫(yī)療條件差,隨便一個小病就能要人命,她不得不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四姑娘能想清楚是最好了。”
周媽媽見晏宛說得通透,估摸真是想通了些,心里松了口氣,叫身邊的丫鬟去給人松綁。
余光一掃,落在屋內(nèi)發(fā)霉的桌椅上,她厭惡地用帕子掩住口鼻,轉(zhuǎn)身要走。
“既然您想好了,就老實些,待到合適的日子,府里自會安排馬車送您去國公府退親?!?p> 她對晏宛的轉(zhuǎn)變半信半疑,但想著偌大的左相府,對方插翅難逃,實在沒必要過分謹(jǐn)慎,便也沒在意什么。
“周媽媽,請留步。”
晏宛被從房梁放下來,掃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
下一刻,她纖細(xì)的身子爆發(fā)出幾乎不可思議的沖勁,直接撞開了身旁警惕的丫鬟,一個箭步竄到了周媽媽的身后!
那雙柔弱無骨的小手,精準(zhǔn)地扣住了對方咽喉!
“你!”
周媽媽毫無防備,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臉色煞白。
晏宛出乎預(yù)料的這一手,鎮(zhèn)住了在場丫鬟,一時間無人靠近。
她掃了眼周媽媽,話里猶有笑意。
“別急著走啊,咱們之間的賬還沒清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