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千奇百怪是人類無法窮盡想象的。
你可能見過太陽雨,見過六月飛雪,甚至見過母豬上樹。
但是你可能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見到,這幾種景象同時出現(xiàn)在你的眼前。
現(xiàn)在,擺在長敬等人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幅世界奇觀。
在冬日里穿著好幾層錦衣的他們,感受著盛夏才有的烈陽,伸手卻能接到朵朵清晰的雪花。
有的雪花在你手心里轉(zhuǎn)瞬即消,有的卻漸漸凝成了冰霜,積得久了便成了雪堆。
夏日里帶著熱浪的微風拂過,掀起森林間的陣陣梭梭聲和流水聲,若是風大了還會引來鳥鳴,間或有那么兩只膽小的撲棱著翅膀從林子尖上飛出來。
掠過人群的時候還惡作劇似的投下三兩堆“空中炸彈”。
陸路就不幸中了招,一摸頭頂,指尖就帶上了黏糊的白色物質(zhì)。
他還不甘心地聞了聞,然后驚詫道:“真他娘的是鳥屎!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長敬環(huán)顧著四周的景象,也不知這是何處。
可以說是人間仙境,也可以說是奇幻到不符合常理的噩夢,現(xiàn)在掉下的還是粑粑,下一秒搞不好就是落刀子了。
長敬首先點了人數(shù),正好五個人,一個不落。
倒是沒人受傷,只是……頗為尷尬。
顏悅一個人提著長鞭站在遠處,與他們分成明顯的兩派。
一打四,沒有任何懸念。
重睿第一個跳起來,“喂!你知不知道本大爺是誰,當朝未來駙馬啊,你居然敢用一根破鞭子把我倒掛在窗戶上!”
顏悅瞥他一眼,冷冷道:“駙馬配馬鞭,正合適。”
“你這還是馬鞭??存心侮辱人吶!”
重睿氣得頭頂都要冒火花了,擼著袖子就要上去收拾唯一的反派。
長敬拉住他,輕描淡寫地看了眼顏悅道:“先別動手,她留著還有用?!?p> 這是人家的地盤,也是她開的陣,要怎么出去還得靠她。
顏悅后背的傷口傳來一陣疼痛,似在提醒他,長敬是敵非友。
原來,救她,留著她,都是因為還有用。
“別浪費力氣了,還不如想著待會兒選個什么死法吧。”
顏悅干脆不再看長敬等人,直接在地上做了下來,低聲咳嗽著,調(diào)整呼吸。
長敬皺了眉,“這話怎么說?;脡舨欢加袎粞蹎?,我們找到了夢眼自然也就出去了?!?p> 顏悅哼了一聲,不無驕傲道:“這不是一般的幻夢,自然不能以尋常道理審度?!?p> 吳杳見她還在悠閑地賣關(guān)子,手里的星靈劍就有點忍不住了。
陸路更是一個直性子,最煩別人說話拐彎抹角,直接就沖上去擒住了顏悅。
也不知道是陸路這下來地太突然,還是他力氣太大,亦或是顏悅傷勢未愈,根本無力抵抗,陸路十分順利地就搶過了她的長鞭,將她三下五除二地綁了起來,拉著她到了四人中間。
陸路學著衙門里審犯人的樣式,兇巴巴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別敬酒不吃吃罰酒?!?p> 顏悅只看著長敬,眼里不止是無畏,還有……唾棄。
她淪落到此種境地,都是拜他所賜,可是她最唾棄的人,卻是她自己。
堂堂閣老,被幾個普通人擒做人質(zhì),掉入幻夢陣法,束手無策,只能等死。
長敬裝作沒有看見,淡淡道:“說吧,只要你能幫我們出去,你就能平安無事地回到你應(yīng)該在的地方,我們互不相干,各走各的道?!?p> “呵,出去?進了這荒途之境,就沒有人還能活著出去。”
長敬抓到了關(guān)鍵詞:“荒途之境?”
說到幻夢陣法,他和吳杳也不是一無所知。譬如虛魔幻境、往生夢境都是世間頂級的幻夢陣法,且都由一個術(shù)者主控完成,其中蘊含的萬千玄機除了術(shù)者就沒人能完全破解。
但他們都還是第一次聽說喚作“荒途之境”的幻夢陣法。
而且,他們在入陣前,除了十來個黑衣人外,壓根沒有看到什么術(shù)者大能,但要操控一個陣法開啟,其必定需要身處夢源附近,絕不可能遠距離布陣。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這是一個依靠多人配合開啟的幻夢陣法,其中玄機在于術(shù)者的配合,而不是其自身對夢境的掌控和理解。
單憑手下就可以創(chuàng)造這么一個威力巨大的幻夢陣法,他們背后的主使定然不會簡單……
但這荒途之境又會有何種特性、攻擊手段,破解方法,他們都是一無所知……
荒途,荒途……
這里分明有數(shù)百種生物、天象、物質(zhì)存在,怎么能稱作荒途呢?
長敬思索了一會道:“既然你說,可以想想選什么死法,也就是說在這夢境之中是存在特定的毀滅手段的,而且還是有選擇余地的……”
但是他們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以危害到他們生命的東西,長敬的金瞳靈眸也沒有感受到任何潛藏的危機,說明陣法的核心尚未到來。
他們還有機會。
顏悅此時卻閉上了嘴,顯然不打算告訴他們謎底。
陸路和重睿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嚴刑逼供”四個字。
對待敵人,他們向來不會手軟。
長敬也從不會在關(guān)鍵時刻可憐對手,而賠上自己和同伴的性命。
但他還是出手攔住了陸路的動作,他們可以不顧及顏悅的身份,他和吳杳卻做不到。
不管怎么說,她都是織夢淵的人,他們沒權(quán)利對她動手,否則他們和那些殘害同僚的內(nèi)鬼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顏悅,你想過把普通百姓殺死在幻夢中的后果嗎?”
按理說,她既然指令黑衣人布下這荒途之境,就該想到今日的結(jié)局。
她只想到了自己可能會死,卻沒有想過長敬所指的“后果”。
她的腦海中,閃過的是十年前,自己宣誓加入織夢淵時的場景。
“屠害無辜百姓者,自愿終生陷于羅剎夢魘,不得死不得生?!?p> 這是她當年親口許下的誓言,如今她就要違背了,她連死成了奢望。
長敬接著道:“如果你相信輪回,相信澹臺女千年前創(chuàng)立織夢淵時所言,就該知道造夢境者,受益其中,亦受困其中,你逃不了的?!?p> 顏悅心中一震,看向長敬,不敢置信。
“原來你也……”
長敬打斷她,“現(xiàn)在說還來得及,你還可以贖罪。”
顏悅咽下了后半句話,她居然愚蠢至此,時至今日才發(fā)現(xiàn)原來長敬也是織者。
難怪主上無論如何也要殺他,難怪他總是能看破她布的局,難怪他知道這么多枕月舍和織夢淵的事……
原來,在圍寧郡外,他還是騙她的……
他們本不該是敵人的……
顏悅慘然一笑,像是突然放下了心中的某些執(zhí)念,又像是走入死胡同后的自棄。
“好,我告訴你們……荒途之境有九九八十一種殺機,全部源自十八層地獄的傳說,分別由九個黑袍織者操控,你們只要……”
顏悅的話還沒說完,荒途之境就如同一只巨獸蘇醒,從他們腳下的大地深處傳來極為可怖的轟鳴聲,所有的土壤全部都翻動起來,樹木倒戈,萬鳥齊飛,風雪驟停,烈陽強盛到即刻就要將他們烤熟,送入巨獸之嘴。
“大家小心!”
長敬的金瞳靈眸全開,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來源自噩夢或未知本身,也不是來源自心底對某種事物的害怕,而是……
人類,早在千萬年前,就對大自然存在的天然畏懼和臣服。
他一手抓住了吳杳,一手抓住了顏悅,盡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不被開裂的地面扳倒。
他能感覺到,所有的危機陡來自于地下……
他在警惕地觀察著地面的變化。
就在這時,他親眼看到地面之下,翻涌出黃沙來,眨眼間就吞沒了原先的樹木、鳥獸、乃至于雨水積雪,將無窮大的仙境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沙海。
而且,這沙海還在繼續(xù)流動!
繼續(xù)吞噬這地面上的所有物體!
“大家手牽手,躺在地面上,不要動!”
他立即作出指示,并率先拉著吳杳和顏悅躺倒,一動不動。
他背后的肌膚清晰地感受到了流動的沙海正在無孔不入地侵襲他的身體,但很快就停了下來。
但只要他一動,這頭巨獸的舌頭就會瘋狂扭動起來,攻城掠地。
“快!”
他見陸路和重睿還在發(fā)愣,下意識地原地跳動,試圖躲避這些流沙,當即厲聲道。
陸路和重睿不敢再有遲疑,立即學著長敬的模樣照做。
雖然剛躺下的那一刻,他們的雙腿雙手就被完全淹沒在了沙粒之中,但很快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玄機。
只要他們不動!
就不會死!
陸路忍不住在心里罵娘,“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p> 長敬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腦海中閃過數(shù)個解決方案,可沒有一個能解決他們當下的困境。
到底要怎么做……
這時,同樣靜望著天空的顏悅開口了。
“破解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九個術(shù)者的方位,逐個擊破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不可以有一次失敗,必須連續(xù)闖過九重殺機,方可趕在他們補位前突破荒途之境?!?p> 重睿咽了一口口水道:“失敗了會怎么樣……”
“沒什么,死無葬身之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