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織夢淵右分閣管轄的區(qū)域可以看作是三山一江,三山均在轄區(qū)北端,呈一個半包圍的態(tài)勢。
最高一座山脈所在的城池就叫作抱山嶺,位于正北方向,在它東側的就是照日堡,因正好處在兩個兩座山峰之間,陽光滿照而得名。
最西側的是長月峽,人口稀少,且封閉在群山之間,對外交流極少。
那一江自是指的溫江。溫江從西巖帝國的西北角長流而下,經過了右分閣轄下的三座城池。分別是地勢居中的云陵,左下的朔方以及最南角的溫江城。
因照日堡和抱山嶺到云陵路途遙遠又多山路,故兩城的交流隊伍都在約定日期前一個月便出發(fā)了,而距云陵較近且多平原地帶的朔方城和溫江城就不著急,只要在約定日期前十日出發(fā)即可。
因此,當右分閣傳來照日堡和抱山嶺隊伍遇襲的消息時,朔方和溫江城的人都還未出發(fā)。
此時,右分閣快馬加鞭地將消息報至城內的織夢閣,必然是希望提起他們的重視和防備,以免再遭不測。
但此行仍要按期出發(fā),故吳杳在沉思一陣后便點了人手,輕裝上陣了,一路也不多作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云陵。
不過三日,他們便已經到了鄰城朔方。
向朔方城出示了織夢淵通行的手令后,吳杳一行七人輕易就入了城,并未受到任何搜查和懷疑。如此順利,反倒讓吳杳有些隱憂。
“閣主,我們是否需要先去朔方的織夢閣拜會?”此次隨行的閣老有兩位,說話的正是時玉,陳老跨在馬上擼著胡須不知道在想什么。
吳杳點了點頭道:“順便打聽下照日堡和抱山嶺的消息。”
長敬騎著馬左顧右看了下,見周圍的街市毫無異樣,熱鬧尋常,像是并不知曉有危機潛伏。
反觀吳杳在出城前,特意囑咐另兩位沉著穩(wěn)重的閣老加派織者加強全城的巡邏,謹防有人暗設夢境,攻擊普通百姓。
和朔方一比,溫江城就像是受了刺激的刺猬一般,豎起了全身的刺,朔方則是溫吞的盤龍,呼呼大睡毫無動靜。
長敬想了想道:“若不是這朔方城的閣主太過自滿,根本不懼任何攻擊,便是這閣主心比城門還寬,什么毒蛇毒蝎都往里放。”
陳老一聽朔方閣主可能是個驕傲自滿的家伙,立即胡子都擼直了,不滿地哼了一聲,他最不耐煩的就是自負的年輕人和不負責任的同僚。
吳杳也未皺了眉,倒不是因為長敬說的直接,而是越發(fā)擔心那群動手的襲擊者有更為可怕的計劃和目的。他們是否也會想到朔方城戒備松懈,而選擇下一個襲擊朔方?
正想著,便迎上了朔方城織夢閣前來迎接的織者。
來方共三人,一個黑袍,兩個灰袍,同樣都坐在馬上。
遠遠地看著吳杳一行了,也未加快步伐,就這么慢悠悠地驅著馬前進,直到跟前了那黑袍織者方才隨意地一拱手,自報了姓名,告知是前來迎接的。
對比去年,吳杳并五位閣老一起去迎接林奕一行人的架勢,朔方可謂簡陋至極。吳杳知道,他們這是覺得溫江城地偏城小,也未出過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值當罷了。
吳杳回了禮,也沒說什么,就由著他們帶路了。
長敬悻悻道:“看來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點?!边@回連時玉也皺起了眉頭。
朔方是僅次于云陵的第二大城,地域面積雖大不了溫江城多少,人口卻是多出許多,借著更寬廣的溫江河道,河運發(fā)達,交通便利,莊稼人也富庶許多。
再看那織夢閣,簡直比府衙還要氣派,足有七層樓高。
入樓一看,滿是亮眼的金色涂漆和雕花,雖不是真金的,但看著也差不太多了。長敬正估摸著這閣主不會也是大腹便便的暴發(fā)戶模樣吧,就見那閣主緩步從樓上走了下來。
與長敬想象的不同,朔方的閣主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嘴角有深刻的法令紋,不說話的時候看著還有點兇相,一說話又是一派和氣。
“吳閣主來得可早呀,我招待不周了,趕緊坐下喝杯茶?!?p> 早先他們便了解到了這位閣主大名喚作趙永屹,三十五歲的時候坐上閣主之位,距今已有五年,任職期間朔方城從未發(fā)生過不太平的事,頗有些幾分要升駐右分閣的意思。
趙永屹往一樓的茶水桌瞟了一眼,就有識相的織者快步上前倒了數杯熱茶,像是做慣了這些瑣事。
吳杳客氣地擺擺手道:“趙閣主不必客氣,我等特意提前出發(fā)是有一事想與您探討?!?p> 趙永屹哈哈一笑道:“是說想與我們朔方的隊伍一同前去云陵嗎?我們此行準備了三輛寬敞的馬車,諸位就是全坐上來也絕不會擁擠!”說完,他還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
吳杳想說的自然不是這狗屁不招的蠢事,心中莫名想起了長敬對他城門一般的評價,就覺得他那一掌拍開的是朔方城門。
吳杳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就事論事地說道:“趙閣主真會說笑,不如我們找個靜室仔細說下照日堡和抱山嶺的事吧?!?p> 趙永屹聽明白了吳杳的話,卻沒收笑,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無可無不可地將吳杳等人帶去了二層的一間靜室,又吩咐人重端了熱茶上來。
與他一并留下來的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和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者。
趙永屹隨口介紹了一下像是這才想起來,介紹道:“吳閣主,這位是我的兒子,趙蒙,十八歲便修滿了五種控夢術。他身側那位是我們朔方織夢閣最德高望重的閣老徐先徐老?!?p> 他介紹趙蒙的時候滿是驕傲的神色,到徐老就有些皮笑肉不笑了。
吳杳一一看過去,也依此介紹了時玉等人,對那趙蒙著實沒放在心上。
“趙閣主,您是否也收到了右分閣的傳信,言明照日堡與抱山嶺遇襲一事?”吳杳開門見山道。
趙永屹一揚眉,毫不在意道:“收到了啊,但聽說就是群不知所謂的山賊,自家人打了自家人而已,也不知道右分閣為什么還要專門傳書信?!?p> 吳杳等人見堂堂一個閣主言語間滿是對照日堡和抱山嶺的輕視,甚至將他們視作了山賊一般心底莫名都生出些窩火。
“我見右分閣的信上有說道他們是先向云陵發(fā)了救援信息,并且好像襲擊的人里面有會幻夢術與織夢術的……”
“就說他們垃圾嘛,幾個山賊也對付不了,還要謊稱那些人會控夢術,豈不是笑掉大牙,織夢淵的人怎么可能攻擊同僚?怕不是他們白日里自己發(fā)夢了!”
說話的正是趙永屹的兒子趙蒙,他雙手插在胸前,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輕蔑。
趙永屹見兒子突然插話,也沒有責怪,反倒是他身側的徐老微斥了一句,趙蒙還不滿地小聲嘀咕。
吳杳算是看清了這家人什么德行,也不白費口舌了,直言道:“那我等也就不打擾閣主了,我們會在朔方城休整一晚,明日就出發(fā)去云陵。”
趙閣主說了幾句挽留的話就任憑吳杳等人出了織夢閣,見人走遠了便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嘴里還道:“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人,一點小打小鬧就怕成這樣……”
這頭的吳杳等人自找了一處驛站休息,幾人也沒那閑心去逛街市,便聚在一起修習,間或討論起受襲一事。
已有一年前的暗境和黑衣人事件在先,他們實在是不得不小心行事,也難免懷疑會不會是同一伙人做的。
對于上回的“內鬼”,吳杳心中其實已有五分確定,只是沒機會深查,如今又讓他們遇到了,必然是斬草除根,清理門戶的。
“閣主,我看我們到了云陵要不再將此事問的仔細些,看看是否真的有……內鬼在其中?!睍r玉心里其實仍有一絲猶豫,畢竟所有織者都是歃血立誓過的,怎會輕易違背誓言?
吳杳明白她的疑惑,“也好,此前照日堡和抱山嶺兩位閣主發(fā)給云陵的救援信號中言辭簡短,想來必是十分兇險的情境來不及多言。
可是他們都明確提到了有夢境纏繞做陣,應該不會有錯。等過幾日我們到云陵就知道了。”
陳老又哼了一聲,“我看啊,這朔方就是過得太安逸了,又自視甚高,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要是那襲擊的人馬來朔方肯定是一擊一個準?!?p> 長敬盤腿坐著,發(fā)表意見:“雖然我也覺得那趙閣主和趙蒙有些托大了,但是那徐老不知道你們發(fā)現沒有,他的手一直在動著,一會兒是半個幻夢術的起手式,一會兒又是凝夢術的收息式?!?p> 吳杳等人倒是沒有注意得這么細致,順著長敬的話回想了一下,那徐老好像確實要看著靠譜多了。
長敬接著道:
“我在書上看到說啊,有些織者因為時刻保持著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便會下意識地擺出各種腦海間出現的術法手勢,其實是在心里模擬夢境,可以做到一心二用,與人對話的同時在控夢,也算是修習方式的一種吧?!?p> 一同跟來的幾個灰袍織者都一臉崇拜地看著長敬,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說法。
吳杳道:“這種修習方法我也聽師父說起過,一般都是修習了數十年的織者才可以達到的境界,對于精神力穩(wěn)固的人來說不失為一種好的修習方式,但是若是精神力尚不穩(wěn)定的人練,就容易發(fā)魔?!?p> 有織者好學地問道:“閣主,什么是發(fā)魔?”
吳杳耐心地解釋:“就與練功走火入魔一般,神智全失,在自己編造或模擬的夢境里發(fā)狂,無差別攻擊,直到把自己也折騰死了。”
眾人聽得都心有戚戚,果然收益越大,風險越大。
長敬敏銳地作出了判斷:“我看那徐老頗為年長,沒有發(fā)魔的跡象,應當是正向修習,是個高手。”
吳杳認同,思忖著明日是否需要特意與徐老說明下事情的嚴重性,望他們提高警惕,若無事最好,萬一……
“啊!有鬼??!”
一陣尖利的驚叫聲破窗而入,一下將眾人的精神拉到了高處,紛紛躍出窗外查看。
只見空蕩的街上只有一個婦女抱著懷中的幼兒在奔跑,時不時驚恐地回頭望,似是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在追趕她。
此時已近亥時,街上早沒了白日的喧鬧,各戶人家都已緊閉房門準備休息入睡,故眼下的街市上只有這一個女子,并無其他任何人影,也不見她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出現。
她就這么一路跑進了眾人的視野。
吳杳沉聲道:“是幻夢,我感受到了夢元之力外溢,正在向我們這個方向靠近?!?p> 眾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嚴陣以待,隨時準備下去救人。
那女子很快便跑到他們所在的這個驛站下方,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凌亂的發(fā)髻和懷中稚嫩的嬰孩,臉上已經竟已布滿了淚痕,不知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嘴里一直喊著鬼啊鬼啊。
陳老見時機到了,便縱然一躍,進入幻夢范圍,想要將那無辜的婦女孩童帶離夢境。
吳杳心中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便沒有貿然開口,想來陳老的控夢術亦是精湛,如有危險應當可以隨機應變。
就在陳老即將觸碰到那女子衣領的瞬間,吳杳身后的長敬忽然大喊道:“小心!”
陳老在聽到身后的話音時,已經提住了那女子,正要飛縱帶起,頓時便是將目光都看向了女子的身后,謹防突襲。
不料,危機就來自于手下。
長敬眼見陳老錯過了最佳的躲避時間,再出聲提醒也無用,不如直接下去救人。
他比吳杳還要早一步感受到異常,那女子為何會帶著幼兒在深夜獨自出行?女子如此劇烈的奔跑,為何不見那孩童哭泣?明明慌措至極,為何還會目標明確地跑向驛站,亦未出聲呼救?
那婦女見到陳老忽然從天而間,并沒有感到任何突變的驚嚇,也未有任何得救的驚喜,反倒是不呼喊了,目光緊盯著陳老的手,就像是對獵物最后的捕捉。
問題就在這里!危險的是這個女子!
陳老仍在關注著周遭,不防手間突然感到麻痹的痛感,就見那女子頸間哪里是衣裳分明是一排毒針!
抓取的右臂瞬間失去知覺,此時方才近距離地看到了女子陰狠的眼神和懷里那個根本不會動的玩偶。
陳老震怒,立即要用左手拍開女子。
女子方才還滿面淚水的臉霎時化為一張詭異的鬼臉,嘴角一咧,露出血紅的尖牙來,張口就往陳老在她頸側不能動彈的右手上咬去,陳老的右掌便呼地向女子的后腦勺拍去。
長敬正好就在此時落地,他沒有去動那女子的任何一處,也沒有去回拉陳老,而是出人意料地雙手抓向她懷中的假人偶。
女子正低頭咬合,讓長敬奪了個正著,原來那懷中的孩童才是夢眼所在!
女子感受到懷中一空,便登時僵在了原地,恐怖的血口大張著卻沒有咬下去,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陳老這才后知后覺收回雙手,遠遠跳開,戒備地看著從弱婦突變厲鬼的女子。
長敬拿了那假人偶沒多看一眼,便用力地摔在了地上,那人偶明明看著不是瓷質的,也不是玉質的,卻摔了出極為清脆的聲響,四分五裂開來。
隨著它的碎裂,女子的身影便由實轉虛,轉瞬消失不見。
長敬和陳老相視一眼,都感到了后怕。
要是長敬再晚來一步,要是長敬沒有發(fā)現那人偶的關鍵,不知道陳老會受到什么傷害。
正當他們要松一口氣的時候,吳杳等人也落了他們身側,眉心緊皺道:“不要松懈,我們被暗境包圍了?!?p> 竟又是暗境,而且是在朔方城內!
長敬這才注意到,此時夢元之力比先前還要濃烈數倍,并且已經擴張了范圍,將他們視野所及的位置全部涵蓋。
七人逐漸圍攏成圈,各注意一個方向的街市。此時街上不僅看不到人,連房屋閣樓都逐漸模糊,像是起了一陣大霧,以他們?yōu)閳A心蔓延。
就在長敬的這個方向,濃霧中逐漸顯出一個人形來,正向他們疾跑而來。
“在我這邊!”長敬立即將情況報給眾人。
吳杳與兩位閣老交換了下眼神,由吳杳來到長敬這個方向,他們負責身后。
那人越跑越近,露出完整身形來,長敬看清了,驚訝道:“徐老?”
來人不是敵人,反倒是友軍?難道趙永屹他們也陷入夢境了,還是說這個徐老也是幻象……
長敬等人都沒有放松警惕,直到徐老走到近前,一只手的衣袖被割破了好幾條口子,花白的胡須竟也別削去了些許。
“吳閣主,恕在下冒昧,懇請諸位前去救援我織夢閣!”徐老開口了,說的話同樣令人意想不到。
“織夢閣……遇襲了?”吳杳本想說淪陷了,話在舌尖打了個彎,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如果連徐老和趙永屹都對付不了來人,豈不是整個織夢閣都極有可能陷入危機?
“是的,就在半個時辰前,從城門處開始起了一陣濃霧,我派了織者前去查探未料竟無一人回返,那濃霧很快就籠罩了半城,包括織夢閣在內,許多人都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就全暈過去了!”
“后來有一個黑衣人沖進織夢閣,我和閣主動了手卻是不敵!我這才出來搬救兵……”
徐老沉重地說道,臉上顯過一絲沒有及早防備的懊悔。
陳老一聽,急脾氣就上來了,趕忙對吳杳說道:“閣主,那我們現在就趕去救援吧,事不宜遲?。 ?p> 吳杳點了頭,又補了一句:“還煩請徐老帶路?!?p> 徐老感激地看了吳杳一眼,二話不說就轉頭朝來路奔去,吳杳等人在他身后三步遠的位置跟上。
長敬知道,吳杳是在防著眼前的“徐老”,畢竟有剛才的鬼女作為前車之鑒,他們誰也不知道即將面對什么。
他們走了還沒一盞茶的時間,視線所及之處無不是彌漫的煙霧,可見度極低。吳杳無聲地抖落纏在左臂上的軟劍,心中估算著距離,應當是到織夢閣附近了。
徐老果然停了步,眾人的腳步一停,靜謐的四周就突顯出了一陣輕微的打斗聲。
徐老一聽,立即往前跑去,等近了才看到聲音原來就從織夢閣內傳來。
“閣主!”徐老怒喝一聲便沖了上去,也不見他使武器,右手一揮就是一陣幻夢瞬發(fā)而出。
他的幻夢極范圍也不大卻極具針對性,只包圍了攻擊趙永屹的一個黑衣人,是朔方城常見的楓葉,密密麻麻地從屋頂開始飄落,就像一陣大風刮過無數的楓樹,遮擋住了黑衣人的視線。
趙永屹趁機躲開一擊,吃力地靠在了一邊的墻上。吳杳此時也走進了閣內,卻沒有看見攻擊趙永屹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人看不見,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說明與徐老施加在黑衣人身上的幻夢一樣,是針對單個人的攻擊手段,必是那黑衣人趁濃霧遮掩視線的同時,布下幻夢想要偷襲趙永屹。
那黑衣人在間隙間看到吳杳等人趕到,便知寡不敵眾了,登時就轉身撞破窗戶逃了出去。
徐老還要去追,就聽他身側的趙永屹猛咳了一聲,喘著粗氣說道:“徐老……快去看看我兒……”語畢,一只手艱難地抬起指向閣樓二層。
徐老看著重傷的趙永屹,眼里閃過猶豫,對他來說保護閣主比保護一個普通的織者重要萬倍。
吳杳環(huán)顧了一周,發(fā)現了徐老的難處便好意道:“徐老照看好趙閣主,我們上去救人?!?p> 徐老回頭看了一眼吳杳,滿是褶皺的眼睛里竟泛起一點淚光,他雖什么話都未說,感激之情卻清晰地傳達了出來,之后便徑直帶著趙永屹去另一處治療了。
長敬的輕功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輕松地躍上了二層,沒有冒進而是小心地選了一個高處觀察著四周。
吳杳等人也沒有拖延,默契地分了工,各自找了一個方向緩緩推進二層,找尋趙永屹的兒子趙蒙。
半晌,吳杳這邊的一個灰袍織者便傳來信號,告知找到了趙蒙。
吳杳趕去一看,那趙蒙竟已經倒地昏迷了,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中了迷藥。此時還沒有確定危機已除,也沒有時間就地診療,吳杳便安排了那三個織者一起將趙蒙送下樓,找徐老匯合。
留下吳杳、時玉、陳老以及長敬四人繼續(xù)排查整座織夢閣內是否還有黑衣人潛藏。
城里的濃霧并未散去,反倒是順著敞開的閣門一點點灌進來,并逐漸積蓄,一層一層往上蔓延,以長敬的位置視線很快就被遮擋了大片,便又躍了下來。
正巧他一換位置,就看到了一個原先的盲點里出現了一抹黑影。
“在那里!”
吳杳聽到他的聲音,順著他的指向,立即也看到了那個黑影,果然還有同伙。
此時離得最近的就是吳杳,她提著軟劍就悄無聲息從黑衣人背后摸進,時玉和陳老兩人默契地分了左右,準備包抄。
那黑衣人好像絲毫未察覺,仍在地上摸索著什么,時不時地還往背后的袋子里裝東西。
其他人都在防備黑衣人暴起反擊,長敬自覺三腳貓的功夫就不要上去幫倒忙了,挑了個隱蔽的角落,更關注黑衣人手里的東西。
那黑衣人好像是敏感地發(fā)覺背后有異動,抓取的動作慢了下來,卻沒有轉身。
吳杳見再等待可能就要失去最佳時機,便先謹慎地施了個幻夢圈在黑衣人四周。
不是什么顯而易見的遮擋,反而是與四周霧氣極為相近的晨霧,剛好在吳杳等人的位置加深了霧氣的濃度,遮掩了他們的行蹤。
此時即使黑衣人回頭也看不到他們。
吳杳沒有再等,提著軟劍無聲地直襲黑衣人背后要害,時玉和陳老也同時發(fā)起攻擊。
眼看著吳杳的劍尖就要碰觸到黑衣人背后的衣服,那黑衣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原地一滾,手中的物件直扔向最前方的吳杳。
吳杳并未看清朝著她面門襲來的東西是什么,當劍一揮,就擋開了這一擊,反手就向黑衣人直刺下去。
那物件撞在劍上就是一聲沉悶的聲響,掉落時更像是一個重物砸在了地上。
長敬的目光一直追著,定睛一看竟是儲夢石!
黑衣人是來偷盜朔方城織夢閣內儲存的儲夢石的?去年的事件也與儲夢石有關……
長敬還在驚疑,吳杳的劍已經毫不猶豫地斬落,躲避不及的黑衣人正撞在劍尖上,腰間頓時劃出一條血口。
時玉和陳老抓準了時機,各施展了一個幻夢封住了黑衣人的退路,他的左邊頓時就擠壓過來一塊巨大的巖石,右側則化成了一個巨洞,仿佛砸破了二層的地板,露出了未知的深淵。
而他的背后也沒有可以逃脫的窗戶,前方就是吳杳凌厲的劍鋒!
黑衣人頓時陷入了退無可退的境地,但他卻未見慌張。只見他毫不猶豫地撲向那個破洞下的“深淵”,手中還甩過背后沉重的囊袋,一并重重地落下。
如果是個普通人或者學藝不精的織者,定然是不敢貿然進入他人設置的幻夢的,一是不知幻夢背后是什么,二是不知幻夢里還隱藏著什么。
但那黑衣人卻沒有任何顧慮,他知道身側的深淵不過是個幌子,實際上依舊是那塊地板,而他背后的囊袋里裝滿了儲夢石,猛然帶著他九分的力道砸在地上,竟真的將完好的地板砸出了一個大洞!
他就這么遁地逃到了一層是眾人始料未及的,吳杳沒有猶豫,也向那個人為砸出的破洞里躍了下去,勢要留住一個活口。
長敬卻先摸向了那塊地上的儲夢石收了起來,又找到黑衣人原先蹲起的位置仔細探查。
他的雙手在地上一寸寸摸過,卻根本沒有摸到任何可以儲藏儲夢石的地方,別說儲夢石了,連塊石子都沒落下。
這里是織夢閣的二層,通常都是作為織者的修習室,為什么會放儲夢石?
長敬忽然道:“糟了!”,也不顧自己打群架的功力有多爛了,連忙從那個洞里追了下去。
剛在一樓看到吳杳三人圍攻黑衣人一人長敬便高聲示警道:“小心他有詐!”
吳杳三人本就一直謹防還有其他同伙或者什么未知的招數,聽到長敬的話自是明白他應該是又發(fā)現了什么關鍵之處,故當下就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
黑衣人的右手本已經準備好釋放一個幻夢,見吳杳等人陣形變化,看似攻勢依舊凌厲,卻有意無意地拉開了與他的距離便知道這招發(fā)揮不了效果了,只能硬抗傷害,且戰(zhàn)且退。
剛到門邊,外間的濃霧就好像他天然的接應人,幾乎化為有形的實體沖卷而來,將四人完全包攏。
吳杳眼前瞬間就消失了目標,甚至連同伴也不看見了,便無奈收回劍鋒,避免誤傷,但目光依舊緊緊地盯著前方。
黑衣人本就不是想要利用這陣迷霧重傷吳杳等人,單純是為了逃跑而準備。因此吳杳等人被困沒一會兒就見濃霧逐漸消散,顯露出黑夜中的街市來,黑衣人早無蹤影。
一刻鐘后,全城的迷霧都驅散地一干二凈,像是從未出現過,只有織夢閣內的一片狼藉可以證實今夜真實發(fā)生的一切。
吳杳等人簡單地在全城巡邏了一圈,確認無任何異常存在后方才回到朔方城的織夢閣內。
此時徐老已經為趙永屹診過了傷,萬幸只是有些內傷,并無大礙。其他諸如趙蒙等織者也只是中了黑衣人事先布置的迷藥而短暫地昏迷了。
趙永屹看到吳杳等人,一時間竟有些難以啟齒,他管轄下的織夢閣居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到了襲擊,而且慘敗到需要其他織夢閣的同僚來救援方才擊退敵人,這讓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吳杳并未出言譏諷,只淡淡道:“幸好沒有無辜百姓受難?!?p> 趙永屹低下頭了,慚愧道:“是啊,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比绻邪傩找虼嗽怆y,他恐怕不僅是這輩子晉升無望,甚至可能將被貶謫……
長敬依舊有些疑惑:“這些黑衣人好像只攻擊織夢淵的人……”
不管是一年前對他們的襲擊,還是照日堡和抱山嶺乃至朔方的遇襲事件,好像都是在針對織夢淵的人。
而且這些黑衣人不止一人,并且都會幻夢術,也就是說織夢淵的內鬼也不止一人,這背后究竟是原因在推動,又是為了什么?
吳杳想起之前長敬的示警,便問道:“之前你說小心他有詐是為什么?可是在二樓發(fā)現了什么可疑之處?”
長敬點頭,拿出那塊黑衣人掉落的儲夢石,凝重地說道:
“這次又扯上了儲夢石。起先那人蹲在地上往囊袋里裝的應該都是儲夢石,可是我仔細看過了那片區(qū)域,根本沒有什么儲存儲夢石的地方,那么就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那個地方不知什么原因先在地上堆放了一些儲夢石,黑衣人只是在裝取”,長敬頓了一下,“二是那黑衣人故意蹲在地上,假裝是在盜取儲夢石,其實儲夢石早已在他的囊袋里?!?p> 語畢,長敬看向趙永屹,用眼神詢問織夢閣的二層是否有放置儲夢石。
趙永屹緊皺著眉搖了搖頭,眾人的心下都是一沉。
為什么黑衣人會故意讓他們以為是在盜取儲夢石?遺落下的這塊儲夢石又是否有什么玄機?
吳杳接著向趙永屹問道:“趙閣主,敢問貴閣最近可有從百姓處采集到什么異常夢境,或是城內曾無端出現過的幻夢?枕月舍又是否有向您報告過有儲夢石遺失?”
趙永屹被這么一通問,一張老臉頓時有些掛不住,只訥訥地說“枕月舍并沒有告訴他有儲夢石遺失”,其余問題竟都不知如何作答。
徐老跟了趙永屹快二十年了,自是清楚他從不過問這些小事,便代為回答道:
“近幾個月來,織夢閣收取的白云夢、黃粱夢數量均與往年無太大差異,也未曾發(fā)現什么特別怪異的夢境。不知吳閣主為何會這么問?”
吳杳最先聯(lián)想到去年在溫江城發(fā)生的一連串怪事,為了排除類似情況的出現方才有次一問,但之前的事卻又不好向徐老等人說明,便只輕搖了頭,表示沒出其他問題便好。
如此,眾人又是好一陣忙活,才將織夢閣的眾人都喚醒,趕在黎明破曉前將織夢閣基本恢復原樣,避免引起百姓的恐慌和猜測。
因為出了這次的事件,吳杳等人便在朔方城多留了兩日,直至第三日清晨,才與朔方的隊伍一同出發(fā)前往云陵。
此時隱在暗處的敵人已經是接連攻擊了右分閣下照日堡、抱山嶺、朔方城三座城池,不知他們下一步的目標又是什么,云陵是否安全……
他們還仔細研究了那塊儲夢石,結果證實這確實是一塊完全未經開發(fā)的原石,并沒有任何夢境儲存,線索在此戛然而止。
吳杳在出發(fā)前,又傳了緊急密信給溫江城中留守的三位閣主,希望他們近日嚴加防備,目前除了云陵,便只有溫江城尚未遭受過襲擊了。
她必須去云陵獲取更多信息才可能從源頭制止這場深不見底的陰謀,無法立即回到溫江城守護,只好將時玉和陳老也安排回去,多一個也算是多一重保障。
長敬自覺回去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或許跟著吳杳去云陵會更有幫助,便一同隨行北上了。雖然主要還是長敬死皮賴臉地要跟著,但吳杳也越發(fā)覺得長敬的破夢天賦正在逐步被發(fā)掘出來。
他的直覺比一年前更敏銳,洞察更細致,總能最先發(fā)現危險和端倪,助他們破解了一次又一次的險境。
對于長敬來說,其實他還有一層私心,他想知道最后的真相,究竟是誰間接害死了他的爺爺……
就在他們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北上云陵時,一重更大的陰謀正籠罩在云陵上空,他們就仿如無知的羊群,緩緩走入狼口,必然有那無辜的,將永遠留在異鄉(xiāng)。
古井有季
這章應該是9445字,不知道為什么系統(tǒng)一直沒同步,還是顯示2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