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一聲聲狗吠由遠(yuǎn)及近，逐漸叫出震耳欲聾的感覺，長敬的意識也逐漸清晰起來。清晨的太陽暖洋洋的，照的人一點都不想起來，一起來就……
“?。?！”誒，我怎么還在屋頂上！
這就是長敬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全過程，被險些摔下屋頂?shù)囊粋€翻身嚇出一身冷汗，別說慵懶的起床黏糊勁兒了，一整天都精神的不得了。
但好在最終沒有真的摔下去，而是正好翻在了翹起的屋檐。
咦？我怎么睡著了？我不是在看爺爺?shù)膲魡幔?p> 對了，爺爺呢！
長敬立即探頭往下看去，院子里哪還有爺爺?shù)挠白?，連躺椅都收起來了。不安感又一次涌了上來，長敬迅速而又小心的翻起身，摸到屋角，順著來路和竹梯趕緊爬了下來。
長敬跑進(jìn)堂屋和側(cè)屋都沒找到爺爺，焦急愈甚，直到走進(jìn)藥鋪堂子里才終于看到了期待的身影。
爺爺正佝著腰，兩只手搭在藥柜子上，身體都要傾出藥柜了，一臉興致盎然地與人嘮嗑，那笑聲爽朗硬氣地與昨日判若兩人。
“爺爺，你起了怎么不叫我呢？害我好找?！遍L敬佯嘆了一口氣，臉上卻是笑的燦爛。
“臭小子，你大半夜的跑樓頂上去做什么，我早上叫了你老半天，你睡得跟吃了迷魂藥似的，喊都喊不醒，我這老頭子難道還能爬上去逮你下來嗎？還怨我呢?！?p> 爺爺轉(zhuǎn)頭就是一頓臭罵，變臉?biāo)俣戎炝铋L敬大為嘆服。
“那您就一點都不擔(dān)心您孫子我跌下來嗎？養(yǎng)我長這么大費了您多少心血呀，我可就是您這藥鋪里最值當(dāng)?shù)膶氊惲耍 遍L敬裝模作樣地委屈起來，想起昨夜?fàn)敔數(shù)膲艟?，心里感動著，嘴上玩笑著?p> “誰是這里最值當(dāng)?shù)膶氊悾坷闲鄟砬魄?！?p> 聽到一聲陌生的附和，長敬詫異地望向門口。
背對著朝陽走進(jìn)來的人高度不高，橫寬卻是與高度差不多了，整個人形成一團(tuán)巨大的黑影從門框處“擠了進(jìn)來”，屋子里有片刻的黑暗，仿佛整個太陽都被遮擋住了。
“哈哈哈哈，老李頭你這門做的忒小氣，難怪沒生意，有空該去我們枕月舍參觀參觀?！?p> 來人竟是枕月舍的人？好像還與爺爺熟識，可長敬卻從來不識這號人物。
來者走進(jìn)大門，陽光又得了空隙照射進(jìn)來，顯出他的臉來。
怎么說，這是個五官極其普通的中年大叔，如果換一身衣裳丟進(jìn)人群，忽略這身材，絕對是看過一眼就會忘記的相貌。
但他這一身打扮和身份顯然就是讓人記住他的決定性因素。一般權(quán)貴人家都愛穿紫色或青色的衣服。
這人也不例外，一身昂貴的絳紫色長衫，光滑的綢緞上精致地繡著各色的錦花，艷麗致極，偏腰間還系著一條古樸的玉腰帶，不知加長了多少才堪堪圈住了他的腰身，華貴的著裝一下子就突顯了他的“氣質(zhì)”。
看起來，他的歲數(shù)似與爺爺差不多，但精氣神卻是截然不同，他似是天然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從容不迫，沒有向爺爺一樣蓄著長胡須可以撫，但卻有一把白扇，帶著巧勁兒搖著，扇下的翡翠玉墜就跟著晃蕩起來。
“小子，你可就是這寶貝？”來人再次開口了，和藹友善。
“就看您與什么對比了。”長敬不慌不忙地答道。
“此話怎講？”老者似來了興趣。
“您若是將我與這屋子里的藥草相比，在人命關(guān)天的時刻，我的價值或許還不及小小的一味丹藥，但若是與您鋪子里的儲夢枕相比嘛……”
“比之如何？”
“有過之而無不及?！遍L敬老神在在地回答，似是沒看到旁邊爺爺使勁兒擠兌的眼色。
“哦？小子哪兒來的自信？”老者笑得諱莫如深，一眼不錯地盯著長敬看。
“死物自是不能與人相比的，儲夢枕儲的是人的夢境，如無人的精氣溫養(yǎng)，它不過就是一塊石頭，最多是塊好看些的石頭。而一旦有了人類的陪伴，它與夢主就像是相伴為生的一對伙伴，夢主的本源精氣越是強(qiáng)盛，就越能激發(fā)儲夢枕的威力?！?p> “反過來，儲夢枕的品階越好，越能幫助人類積蓄力量，長年累月下來，人的靈氣也就愈發(fā)強(qiáng)盛，兩者便在無痕的歲月中互相成就。如此一想，我們?nèi)丝刹痪褪歉袃r值的寶貝嗎？”
“說得好?！崩险叩难劬Χ夹Σ[成了一道縫，連連點頭。長敬向爺爺回敬了一個眼色，像是孩子般討賞。爺爺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不說話。
“可是據(jù)我所知，你是一個無夢者，那你又如何開啟儲夢枕的智慧呢？”老者忽然向長敬湊近了臉，輕聲說道。
長敬一下就明白了爺爺為何笑而不語，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秘密？而且爺爺也一點都不驚奇眼前的人會點破這一事實。
長敬不服氣道：“不會做夢，又不代表就沒有夢元之力產(chǎn)生了，或許只是以另一種方式開發(fā)和積蓄罷了。你們枕月舍也可以研究一下，專門針對無夢者做一個儲夢枕，說不定還可以再發(fā)一筆財。”
這回老者卻是搖了搖頭，“這是筆虧本買賣，我花再大功夫研究出來也是白費。”
“為何？”長敬奇道。
“因為，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無夢者。”
這回?fù)Q長敬實打?qū)嵉貋砼d趣了，雖然這是他的秘密，他原以為只有爺爺知道，現(xiàn)在顯然又多了一位，而且最難以令人置信的是，原來奇怪的只有自己。
小時候長敬不說，是因為害怕小伙伴們嘲笑自己，長大了倒也覺得無所謂，也不會有人主動問起便也無從提起。他一直以為有會做夢的人自然就會有不會做夢的人，每天晚上都做夢難道不累嗎？
“枕月舍壟斷著全亞安大陸的儲夢枕生意，誰家有，誰家沒有我們是一清二楚，所以像老李頭家一個儲夢枕都沒有的特例自然是會被我們登記在冊的。老李頭的年齡已有近百，夢境數(shù)量稀少猶可理解，但小子你，正值青年，無夢無境，甚是奇怪，老朽早想抓你回去研究了?！?p> 老者說出了實情，長敬爺倆確實沒有任何一塊儲夢枕，但著實未曾想到枕月舍會記錄。
“行了，老虞，在我這臭顯擺什么呢，這么大年紀(jì)還欺負(fù)我孫子，堂堂枕月舍舍老，說出去丟人不？有話說話，不說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爺爺看長敬吃癟了，自然而然地站出來開始擠兌眼前的老者。
然而，爺爺?shù)脑捰忠淮握痼@了長敬，枕月舍的舍老是什么人？舍老可是在全亞安大陸的枕月舍都有發(fā)言權(quán)的掌權(quán)人物啊。要是誰攀上了舍老，這輩子的高階儲夢枕都享之不盡了。
要知道，枕月舍可是比兩大帝國的皇室都有錢的人，自控夢術(shù)和夢元之力的說法降臨亞安大陸以來，儲夢枕就成了平凡人通往長壽、康健人生最重要且唯一的載體。
只有儲夢枕才可以幫助普通人提取夢境中的夢元之力并儲存在內(nèi)，待到儲夢枕的空間蓄滿時，再將其拿到各地的織夢閣，用其中的夢境換取長夢丸，方能實現(xiàn)固本培元、治百病的功效。
雖然長敬也不知道枕月舍到底有多少位舍老，但眼前這一位絕對是長敬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位，而且好像還與爺爺是舊友。仔細(xì)一回想爺爺?shù)脑?，長敬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虞老還帶了人來。
視線往角落一掃，長敬方才看到，原來就是一開始與爺爺在藥鋪內(nèi)談天談地正開心的那位。
但此時，這人不說話站在一邊兒，竟與先前的模樣完全不同，安靜沉默地仿佛隱匿了一切屬于他的氣息，令人自然而言地忽略了他，特意觀察之下才可能發(fā)覺還有一號人物靜靜聆聽了所有的對話。
“這位便是我在溫江城枕月舍的掌柜，我喚他薛二?！?p> “長敬，叫薛掌柜?！睜敔斣谟堇辖榻B過此人后，還鄭重地吩咐長敬施禮，長敬怎能不明白這人對爺爺?shù)闹匾浴?p> “薛掌柜好，我名李長敬，多謝您這些年照顧爺爺了。”
“小生無需多禮，薛二當(dāng)是如此?！?p> 爺爺聽到長敬話，欣慰地點了點頭，長敬心中更有了底，果然是于爺爺有恩的人，否則也不會讓爺爺如此敬重。
只是薛掌柜此人，顯然是虞老的得力手下，而且定是身懷絕技，單看他與爺爺交談時的風(fēng)趣自如，剛剛的靜默無息以及現(xiàn)在沉穩(wěn)如斯的狀態(tài)即可見其底蘊(yùn)之深，不可輕視。
“老李頭，你就這般忘恩負(fù)義，我也可沒少接濟(jì)你，怎的沒見你讓長敬給我施禮？忒的偏心咯?！迸赃叺挠堇峡吹竭@一幕露出不滿的樣子，但話語間卻毫無責(zé)備的意思，實與爺爺極為熟稔。
“你多少年才來看我一次？好意思說嘞，這么多年可都是人家薛二明里暗里地幫我，你早不知道在帝都的哪個銷金窟里快活哦?！睜敔旓@然對虞老的脾性十分熟悉，分毫不讓地拌起嘴來，活像兩個老頑童。
“好你個沒良心的，我今日可是專程來給你送儲夢枕的，你還這般數(shù)落我?！?p> “你陰陽怪氣啥，娘里娘氣的，就一破儲夢枕，老子我年輕的時候枕一個，抱一個，腳下還墊一個呢！”
“那你這是不要了？高階儲夢枕哦？”
“要要要，虞老，我替爺爺收了，大恩不言謝，要啥藥咱這藥鋪管夠！”長敬見這兩個老頑童大有斗嘴到天黑的跡象，趕緊出來打圓場，一手抱住薛掌柜放在藥柜子上的大木盒。仔細(xì)看，還能看到這木盒樸實的紋路和右下角精雕的小字“枕月舍”。
這是長敬第一次親手接觸儲夢枕，還是昂貴的高階良品，雖然還未看到它的品貌，但一想到爺爺可以在晚年擁有一塊上等儲夢枕溫養(yǎng)本源精氣，也許爺爺這顆星便可以亮的更久一些，長敬的眼神中不自覺地就流露出了知足。
長敬并未看到，此時的薛掌柜早已隱身告退，身旁的爺爺未發(fā)一語，只笑著、嘆著、搖著頭，一搖三晃地往堂屋里走去。而虞老則是收起了手中的白扇，若有所思的看著長敬，那神色像極了一只老狐貍。
一月后，溫江城東街。
長敬如往常一般，神色坦蕩，腳步輕盈地閑逛著，想著今日是給爺爺買點豬頸肉炙烤著吃爽爽口，還是買點豬骨燉湯喝養(yǎng)養(yǎng)筋骨，不知覺的，臉上總是漾著和煦的笑意，似春風(fēng)似暖陽，令東街上的姑娘偶見了，都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自一月前爺爺?shù)昧擞堇舷噘浀膬粽?，竟真的恢?fù)了每日一夢，次日清晨醒來，都比昨日的精神更好一分。
腿腳仿佛都利索了些，與長敬拌嘴也更起勁兒了，長敬見爺爺爽朗了自是更是加倍開心，本就無憂的生活愈發(fā)祥和安寧了。
說起那儲夢枕，長敬從未見過一塊石頭能夠通體瑩白如玉，觸手仿佛羊脂高玉一般舒滑。
最為驚奇的是，它還與一般冰涼的玉石不同，它竟自帶溫度，與人類的體溫?zé)o限接近，枕于其上絲毫不覺有物，宛如自枕其臂一般。
聽爺爺說，高階的儲夢枕一般都至少可以儲存一個月的夢境，直到產(chǎn)生夢境重復(fù)，并且一般都會附加一種特殊功效，具體因儲夢石自身的特性而定。
相比低階儲夢枕最多可以儲存七日且無任何其他功效附加來看，高階儲夢枕確實是財力條件允許情況的上上選，而低階儲夢枕則是滿足絕大多數(shù)平民百姓基本需求的首選。
爺爺?shù)膬粽砀郊拥墓πв堇显谫浥c時沒有多說，只讓爺爺自己細(xì)加體會，但爺爺似是對此毫不在意，也未對這塊儲夢枕表現(xiàn)出多大的喜愛之情，其在爺爺心中的地位可能還不如院子里的藤椅和紫砂壺。
但經(jīng)長敬多日研究，得出結(jié)論，這塊儲夢枕的附加功效應(yīng)當(dāng)是比普通儲夢石加倍的夢元之力提煉和反吸收。
研究結(jié)論源于長敬鍥而不舍的實驗，實驗對象自然就是爺爺。他曾讓爺爺仔細(xì)說出每日清晨醒來時的感受和身體變化，并與多年前使用過的低階儲夢枕相比較。
雖然爺爺拿拐杖狠狠敲了長敬兩下屁股，表示回想不起來，但最終奈不過長敬的皮糙肉厚和耐心，終于告訴了長敬答案。
這塊儲夢石每晚都可幫助爺爺在睡夢中補(bǔ)氣養(yǎng)神，促使夢境的產(chǎn)生，并從中提煉精純的夢元之力反哺給爺爺自身，而僅保留少部分存儲在儲夢枕內(nèi)。
如此，爺爺每日醒來才不再向以前一般，因一日夜的沉睡空耗精神，隨時間流逝逐漸衰老，反倒一日日地恢復(fù)本源精氣。
但畢竟年歲已大，身體機(jī)能的消耗已不可逆的產(chǎn)生，絕不可能返老還童，但僅是如此，長敬也甚是滿足了，對虞老和薛掌柜的感激之情更是潛藏于心。
如此想著，長敬眼前便又一次出現(xiàn)了只有一面之緣的“仙姑”。
自那一晚的偶遇后，長敬便再未見過她，不過想來也正常，人家畢竟是織夢閣的閣主，哪那么容易見著，雖然長敬是絕不會承認(rèn)他曾連著在藥鋪的屋頂上守了好幾個晚上的。長敬現(xiàn)在能理解米鋪陳叔想要報恩的心情了，如果真能再見著“仙姑”一次，長敬定要好好謝過她。
不如去找陳叔聊聊，也許他那兒有“仙姑”的線索呢。長敬精神一振，大快步地向陳叔的米鋪走去。
“陳叔，長敬來看你啦！”長敬一步跨進(jìn)米鋪，人未到聲先響亮地傳了進(jìn)去，結(jié)果進(jìn)到堂里，竟是一個人影也沒見著。
“咦，人都哪兒去了？”長敬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話音未落，突然從角落里冒出一個灰頭土臉的腦袋。
“客官，客官，可是買米？今日陳掌柜的不在，您只管跟我說就好?！?p> “阿誠？我是長敬啊，陳叔不在嗎？你可知道他去哪兒了，我有事兒找他說?！遍L敬瞇著眼辨認(rèn)，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從角落米堆里冒出來的正是陳叔米鋪里的小二阿誠，想必是今天陳叔不在，大小事都需要他管，這才忙的灰頭土臉的。
“是長敬啊，快來搭個手，我差點沒給這一麻袋壓死?！卑⒄\一句一抽氣的，累的一腦門汗。長敬哈哈一笑，上前幫阿誠搬開了雜亂的米堆。
“可算有個人來幫我了，你是不曉得這兩日米鋪和陳掌柜家里亂成什么樣子。陳掌柜的母親前夜里又犯夢魘了，整整兩夜沒醒來，陳掌柜一邊要在床前侍奉，一邊又要管著這里，兩頭來回跑差點自己也急出病來?！?p> “結(jié)果請了好些個郎中，施了許多偏方都沒讓陳老太醒過來，陳家下人都在悄悄準(zhǔn)備喪事了，今日陳掌柜的也沒再來過米鋪?！?p> 長敬一驚，他著實是沒想到會突然發(fā)生這樣的事，先不說仙姑的事，長敬打小在溫江城長大，東街的陳叔米鋪不知道來過多少回，小的時候?qū)嵲谵讚?jù)，也向陳叔賒過不少賬，陳叔從來都是嘴上笑罵著，但從未真計較過，二話不說就給長敬家里搬去好幾袋米糧。
長敬和爺爺都與陳叔交好，不為這份人情也為這份善心。聽到陳叔家出了事，長敬也頓時心焦起來，立時就想趕去陳叔家看看。
也顧不上和阿誠多說，長敬手里一松，人就往外跑去。
“誒！長敬你怎么走了啊，不是來幫我的嗎……”
長敬邊往陳叔家趕去，邊回想陳叔跟自己說過的話。按理說一月前仙姑便幫陳叔治好了陳大娘的夢魘癥，怎么又犯呢？或許是上次沒有根治？
還是說有什么事情又誘發(fā)了夢魘？難道上次緩和根本不是仙姑的原因？
長敬緊皺著眉頭想各種可能，突然一停步，拍了下腦門，發(fā)現(xiàn)自己太著急走錯了路，忘了陳叔去年剛搬了新家，說是找了間采光和風(fēng)水都更好些的宅子贍養(yǎng)老人。
長敬趕忙又回頭往新址走，這一耽擱，走到陳宅時，天色都已擦黑。
陳宅門口的燈一盞未亮，連大門也是半開著的，長敬見門口都無人看守，只好未打招呼，自己進(jìn)了來，朝著記憶里的位置摸索陳叔可能會在的地方。
奇怪的是，無論是長敬怎么走，四周都是一片昏暗，整個宅子里都沒有點燈。即使陳老太出了事，也不該如此才是，心下越是焦急，長敬面上越是冷靜下來，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不對，陳宅長敬已是來過不下三次，雖說不上熟門熟路，但大小和主屋的位置還是有印象的。
長敬從進(jìn)屋到現(xiàn)在已是過去了一盞茶的時間，這普通的陳宅仿佛是一下變成了深宅大院，怎么都走不完似的，路過的小房間一間又一間，全是沒有點燈的黑屋，連點人聲都聽不到，四下只有長敬的腳步聲在來回輕響。
長敬走出長廊，來到一處小院，抬頭能看到高懸的月亮，映著那深黑的夜色，像是已經(jīng)進(jìn)入深夜，剛剛長敬進(jìn)屋時還是傍晚時分，時間絕不可能過的這么快。
長敬站在原地沉思起來，現(xiàn)在最為要緊的是找到陳叔，找到他便能解開這所有的離奇之處。長敬從不相信鬼神，定是有人刻意的布置。
“兒子！你在哪兒！娘好害怕！”說什么來什么，原本寂靜無聲的四周突然響起尖利又蒼老的女聲，仔細(xì)一聽，竟好似陳老太的聲音，一遍遍重復(fù)在長敬耳邊，卻是怎么都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傳來。
突然，頭頂一暗，月光被片刻的遮擋，長敬一抬頭，只看見一片黑色的衣袖一拂而過。長敬正想伸手抓取，只聞到一陣清冽的香氣從鼻尖擦過，一只有力但不大的手掌抓上了自己的右腕，一提而起。
“跟我來。”熟悉的女聲趕在長敬反抗前響起，長敬的心瞬間落回原處，任聲音的主人將自己帶離地面，一躍至屋頂。
真是好巧妙的緣分，又在屋頂相見。
長敬剛在屋頂站穩(wěn)，身邊的人就已經(jīng)放開了抓著長敬右腕的手，定睛一看，果然是一月未見，毫無蹤影的“仙姑”。
“仙姑，我們又見面了?！遍L敬這時候竟還笑的出來，兩眼順著眉峰自然一彎，和煦地打起招呼來。
將長敬從黑宅子里拉起的人便是上回在長敬家藥鋪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仍是那一身黑衣，大大的帽檐遮掩著面容，只露著一張小嘴和下頜，卻來去自如。
“仙姑是不是也來看陳家老太太的？我聽聞您上回應(yīng)陳叔的諾，來過陳宅一回，幫陳老太太治那夢魘，這回可是復(fù)發(fā)了？”
長敬見到仙姑就覺得這回陳叔和陳老太都有救了，立即將自己的疑惑拋出，只希望仙姑確實救過陳老太一次，那這回便也有底。
“嗯，應(yīng)是復(fù)發(fā)了，但有蹊蹺，她這夢中的夢元之力過于強(qiáng)盛，不符合她的身體狀況，整個夢境顯色已經(jīng)從白轉(zhuǎn)黃?！闭f著，她的右手輕輕抬起，指向前方。
長敬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一驚。
原來他們現(xiàn)在站的位置還只是陳宅的大門處，方才長敬兜了許久都未走進(jìn)內(nèi)宅，而這中心也就是主屋的上空已經(jīng)肉眼可見地形成了一團(tuán)鵝黃色的光暈，而且大有深厚沉濃的趨勢。
“仙姑，這就是黃粱夢？”
“是。”
“仙姑，那這間屋子怎么會變的這么奇怪呢，我怎么也走不進(jìn)去，四周一片漆黑，根本不像一間正常的宅院?！?p> 女子聽長敬一聲一聲地喚“仙姑”，眉頭皺了又松，似在忍耐什么，最終還是回道：“是幻夢，我們在她的夢境里?！?p> “有人施展了幻夢術(shù)？”多虧了上回仙姑的科普，長敬對控夢術(shù)和夢元之力的理論知識長了不少。但長敬心中還是暗驚，不是只有織夢閣的人才會這幻夢術(shù)嗎，難道是織夢閣想要謀害陳老太太，可是那“仙姑”怎么會來？
“不是幻夢術(shù)，是她的夢境力量過盛，而且隱隱有負(fù)面情緒流出，導(dǎo)致夢元之力外溢，形成幻夢，影響到了身邊的人。我們看到的就是她在夢境里所看到的。”
“那豈不是有形成暗境的可能？”長敬疑惑道。女子似被長敬的話引動，認(rèn)真思考起來，片刻未語。
“不排除這個可能，我要去看看，將她從夢中激醒?！闭f完，仙姑便一提氣，準(zhǔn)備往主屋躍去。
“誒，仙姑且慢！帶上我！”長敬沒想到“仙姑”如此雷厲風(fēng)行，說走就走，看樣子又是要把自己丟在原地，自己下屋頂，這才趕緊拉住“仙姑”的袖子，止住了她的步伐。
“帶你有何用？”仙姑面無表情地看向長敬，直白地問道。雖然仙姑沒有說下一句，但是長敬知道自己只是個平凡人，帶著自己也許還添麻煩，幫倒忙。
“我與陳家相熟多年，也許我知道她夢魘的根源，可以幫助你激醒她！”其實長敬也說不好陳老太太病癥的緣由，但想來找到陳老太太，就能找到陳叔，長敬得親眼看到他們平安才能安心離去。
“仙姑”又默了一瞬，也不知道是在思考長敬所言的真實性，還是在衡量負(fù)累和獲益可能性。
“跟緊我，別說廢話?！?p> 長敬見仙姑首肯心下大喜。只見仙姑手腕一轉(zhuǎn)，掌握主動權(quán)，又是隔著衣袖一把抓住了長敬的右腕，作勢就要奔躍。
“好的仙姑。”
“不準(zhǔn)再叫我仙姑！我叫吳杳?！?p> 吳杳？長敬還沒來得及細(xì)想是哪個杳字，就如一只木偶般被輕飄飄地拽起，往陳宅中心那一抹黃色光團(tuán)的方向高高躍去。
長敬心中暗嘆：仙姑的力氣可真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