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余甘一直氣息不顯，所以直到此時女鬼才察覺到其存在。大驚之下身形爆退數(shù)尺，轉身朝著來時的墻壁撞去。
“啪！”
只是不知為何，往日穿行無阻的墻壁卻宛如銅打鐵鑄一般，有形無質的身軀撞在上面旋即被狠狠彈開！
再次嘗試無果后，女鬼心中一慌，鬼軀一散化作陣陰風在廂房內飛速旋轉。
可惜往日來去自如的小小廂房，卻好像化作了天羅地網(wǎng)。任憑她試遍四面八方，終找不到一絲逃生之機。
瞄了眼毫無血光的陰風，余甘懶懶的從被窩中鉆了出來，似笑非笑的問道：“玩夠了沒？”
似是明白逃脫無望，再次凝聚成型的女鬼眼中閃過抹絕望，將青黑色的雙手護在胸前厲聲道：“禿驢，出手吧！”
腳尖一伸將被陰風吹到一旁的鞋子勾到床前，余甘一邊彎腰穿鞋，一邊好奇問道：“出手干什么？”
看著整個暴露在眼前，似是毫無防備的后背。女鬼護在胸前的鬼爪微微一動，下意識回道：“自然是干我~呸！無賴！登徒子！不要臉……”
應了半句后她突然反應過來，顧不得實力懸殊張口便是一陣怒罵。
將僅會的幾個詞匯反復罵了幾遍，見余甘一直含笑不語，女鬼有些無趣的停了下來，廂房內霎時一片安靜。
穿好僧袍的余甘長身而起，低聲誦了個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罵完了？”
暮鼓晨鐘般的佛號聲中，女鬼身形隨之一蕩，連身上的戾氣都散去了幾分。
“咦~”
神志因此清醒幾分的女鬼驚訝出聲，隱隱覺得面前的和尚似乎和之前的那些有些不同。
“和尚，你究竟想要怎樣？要殺就殺，莫要依仗修為辱人！”
正將被褥收起的余甘動作一頓，無奈的搖頭輕笑：得，不止沒有眼力勁，還是個被迫害妄想癥晚期。
不過是個剛化形的厲鬼，想要滅你也就動動念頭的功夫罷了。若不是看你身上并無血光，也配貧僧浪費口舌？
揮手將被褥收進儲物袋，他取出套茶具擺在土炕之上：“這個待會再說，貧僧有些好奇，你既然并無害人之心，為何卻流連塵世不去，攪得寺中不得安寧？”
將之前收集的梅間雪水注入水壺，余甘本想喚出誅邪佛焰當作燃料。只是瞄了眼一旁的女鬼，最終屈指將點乙木靈火彈入壺底。
翠綠的火苗與天青色玉壺相映成趣，隨著水溫漸漸升高，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氣從壺嘴中散發(fā)開來，滿室皆香。
待到茶水初沸時，女鬼終于下定了決心，期期艾艾的說道：“如果~如果我說了，長老能為我誦段往生經么？”
“哦？”
手捧茶罐的余甘有些驚訝的看了眼對方，擇出十幾片自制的靈茶放入白玉茶壺，爽快的點了點頭道。
“可以?！?p> 反正也不知那烏雞國王什么時候才來，與其干等，倒不如聽段故事解悶。
說話間，水壺內的梅間雪水已如涌泉連珠。若按照大唐的喝法，此時便要取出些放置一旁備用。
然而余甘卻不喜歡喝那濃湯般的茶沫，所以便將熱水直接注入了壺中。
撒發(fā)著清香的沸水經過壺口時，激起道淡藍色靈光。待落到壺底與茶葉接觸時，溫度便已降至恰好。
停了數(shù)息，將青綠色茶水分為兩盞，余甘沖著墻角處的女鬼招招手道：“這茶最能滋養(yǎng)神魂，施主要不要過來嘗嘗？”
女鬼雖然有些相信了他之前的說辭，卻也不敢靠的太近，貼著墻壁緩緩說道：“我生前姓劉，家住十里外的王劉村……”
原來這女鬼乃是附近村上佃戶之女，家里雖然有些窮困，卻也父慈女孝一家和睦。
可惜隨著苛捐雜稅越來越多，本就勉強生活的家里再也無以為繼。為了不像別家般賣兒鬻女，劉父便冒險去林中打獵，期許能獵得野獸換些錢財度日。
誰知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劉母憂勞之下也一病不起。可憐孤兒寡女本就沒什么積蓄，遭此大難后不僅將家中變賣一空，更是負債累累。
半年后，劉母還是沒能治好，留下個十六歲的孤女與空空四壁撒手西去。在親鄰的幫助下將母親安葬后，她雖想追隨而去，但念及家中欠債未還，只得將念頭壓下。
自此以后除了靠著女工勉強糊口，便偷偷冒險前去林中摘些草藥換錢還債。
哪知水火無情，一場肆虐的洪水將方圓數(shù)十里化為烏有。她雖逃得性命，但眼見曾經幫助自己的親鄰再無活路，便咬牙以身體等重糧食的價格，將自己賣與了家富戶為奴。
說到這里，女鬼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情緒激動下周身戾氣猛然暴漲，一雙本還有些清明的眸子瞬間化作血紅！
“南無阿彌陀佛！”
揮袖將撲至身前的女鬼定住，余甘食指順勢點在其眉心，口中佛號低誦。
不似往常般聲勢不顯，佛號出口竟化作點點金光，在萬千隱隱禪唱中凝成個卍字紋，驟忽沒入女鬼印堂之中。
周身如絲纏繞的黑色戾氣瞬間散盡，與其一同消失的，還有那股一直縈繞不去的腐爛魚蝦臭味。
踉蹌退后幾步，恢復神智的女鬼先是擔憂的看了眼余甘。發(fā)現(xiàn)其無恙后，這才注意到自身的變化。
“這~這是？！”
呆呆的看著恍若生前的雙手，女鬼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
將有些青澀的茶水咽下，隱隱猜到結果的余甘凝視著掌中空杯，語氣清冷的說道：“算是提前預支的報酬吧。”
面上雖不見喜怒，但若是熟悉他的黑風等人在此。聽到這迥異往常的語氣后，立刻便會明白其已是動怒。
女鬼雖不知道剛才失去神智后發(fā)生了什么，卻也明白身上的變化定然和面前的僧人有關。
她強忍心中欣喜，盈盈下拜道：“孤魂劉雨竹，拜謝長老再造之恩！”
單薄的身軀抖動間，聲聲極力壓制的嗚咽悄然響起。
窗外月華皎潔依舊，將世間萬物籠罩其中。只是明者愈明，暗者猶暗……
田間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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