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紅柳坐在一塊山石之上,嘆了一口氣,說道:“周海濤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核心弟子,即便他死了,恐怕也不會有人去關心?!闭f到這里,杜紅柳皺起了眉頭,“與之相比,我更擔心他們看破我沒有修為,普通的弟子倒是還可以應付,但在長老們面前,銀鱗甲不過形同虛設?!?p> 江盈兒走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問他:“我看你每天都去藏書閣,難道就沒有找到一點有用的方法,哪怕一丁點也好啊?!?p> 杜紅柳無奈的搖了搖頭,沮喪的說道:“藏書閣的書籍我都翻遍了,什么有用的都沒有。天極珠一旦沒了,也許就真的是廢人一個了?!?p>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肯定有方法的,可能只是你沒有找到而已?!苯瘍赫f。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倍偶t柳說,他的話很簡單,也很從容,但在其中隱隱約約含著絕望,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自信。
江盈兒也不知道怎么勸解杜紅柳,臉上很勉強的露出一抹笑容:“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想那些傷心的事情了,有些東西你越是努力尋找,就越找不到?!?p>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杜紅柳很突然的問。
江盈兒愣了一愣,但很快反應了過來:“這需要理由嗎?”
杜紅柳輕輕的點了點頭。
江盈兒意味深長的說道:“如果真需要一個理由,那只能說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朦朦朧朧,似有似無,我從來都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或許,我不值得你這么做。”杜紅柳喃喃道,“也許我的到來,對你來說是一個災難!”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你會保護我嗎?”江盈兒很認真的看著杜紅柳。
“我……”杜紅柳語塞,思索良久,方才說道,“也許,到那個時候,真正需要保護的,是我?!?p> “什么?還要我保護你,你是個男人耶!”江盈兒秀眉一皺,不過她的眉頭很快舒展而開,頭輕輕的倚靠在杜紅柳的肩膀上,“不管什么時候,你都要保護我。”
有個可以依靠的人,是一種幸福,能成為可以被人依靠的人,亦是一種幸福。
“不管什么時候,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保護你。”杜紅柳違心的說道,緊巴巴的眉頭一直都沒有舒展開。
江盈兒倚靠在杜紅柳身上,拿出一支竹笛,吹了起來,空靈而悠揚的笛聲在靈草谷中回響,杜紅柳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甚至于他蒼白病態(tài)的臉龐上,都泛起了紅光。
一曲終,杜紅柳突然很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我吹得不好嗎?”江盈兒嗔怪道。
“看不出來,你平時大大咧咧的,笛子卻吹得這么好聽。”
“琴棋書畫可不是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的專利?!苯又挚粗偶t柳,“想學嗎?”
“當然想了?!倍偶t柳很認真的說。
江盈兒把笛子遞給杜紅柳:“你吹一個看看!”
杜紅柳接過笛子,湊到嘴邊,可吹出來的聲音比老鴰還難聽。
江盈兒很細心的教授杜紅柳吹笛子的技巧,到了傍晚時分,杜紅柳勉勉強強的吹出了江盈兒之前吹的曲子。
“沒想到你還真是個才子!”江盈兒十分興奮的拍了一下杜紅柳的肩膀。
“才子都是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那種,我這癆病鬼模樣,和才子不搭邊吧?”杜紅柳打趣道,接著問江盈兒,“這首曲子叫什么?”
“夢回花谷?!苯瘍赫f道,不過她的臉上陡然浮現(xiàn)出一抹憂傷來。
“你怎么了?”杜紅柳關切的問。
“我媽媽在的時候,總在傍晚的時候吹這首曲子。”江盈兒悠悠的說道,“她說過,夢回花谷可以撫平所有的傷痛。”
“令堂她……”杜紅柳想要說什么,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江盈兒悠悠的說:“我媽媽是一位才女,但長相丑陋,她以為可以憑借才學來彌補外貌的缺憾,然而她錯了,而且錯得很徹底。她最終被一個負心漢辜負,從那以后,她陷入了地獄般的生活,就連傻子和啞巴都可以隨意的侮辱她,可她還是含辛茹苦的在別人白眼皮子底下把我這個所謂的野種撫養(yǎng)長大。面對世人的嘲諷和侮辱,她一個女人又能怎么樣?只能是一遍又一遍的吹夢回花谷,撫慰自己?!?p> 杜紅柳渾濁的雙眼斜斜望著深邃的蒼穹,此時此刻,日已西沉,天空一半紅似火,一半黑如墨。他苦澀的笑了笑,聲音很低,仿佛山谷里的風隨時都可以把他的話吹散:“世間萬物,有美麗有丑陋,人也一樣。可惜的是,美麗的隕落往往讓很多人哀嘆天妒紅顏;丑陋的消亡卻讓人們認為理所應當,有的人世間的悲劇就來源于此?!?p> 一縷月光從窗欞中透進來,令得桌面上的蠟燭黯然失色,戌空子翻閱著一卷枯黃的書,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已經(jīng)有好多次望向窗外搖曳著的樹葉,確切的說,是樹葉后面潔白無瑕的明月。
就在戌空子思緒游離之際,“篤篤”的敲門聲響了起來,他把書卷隨意拋在桌面上,接著說道:“進來。”
林睿開門走了進來。
“有什么事嗎?”戌空子問,不過語氣中透露著一絲不耐煩。
“宗主,周海濤出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p> “他去了什么地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戌空子語言里明顯有些不悅,“我想,你了解周海濤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林睿的臉變得有些難看,想說什么但喉嚨動了動,又咽了回去。
戌空子看著他,他了解林睿就像林睿了解周海濤一樣,畢竟他是林睿的師父,師父是最了解徒弟的,就像主子了解奴仆一樣。
“你做了什么,為師大概沒有必要幫你把話重復一遍吧?!毙缈兆拥恼f。
林睿知道在自己師父面前沒有必要隱瞞,因為隱瞞也沒有什么用,當下說道:“我讓他跟蹤江盈兒,可是江盈兒回來了,我卻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看到他?!?p> “你懷疑是江盈兒殺了他?”
“我并不懷疑盈兒,但她身邊的杜紅柳就有很大的可能了?!绷诸C摽诙?。
戌空子陰陽怪氣的笑出聲來,說:“為師知道,你對江盈兒有意,可她卻一直躲著你?,F(xiàn)在出來了一個杜紅柳,更重要的是,他們走得很近?!?p> “我想師父一定已經(jīng)知道,杜紅柳把靈草都給了盈兒?!?p> 林睿都知道的事情,戌空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睿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湊到戌空子的身邊,壓低聲音說:“師父,我們能看出來的事情,戌元子恐怕也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
戌空子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林睿說:“現(xiàn)在,就看誰先動手了,師父您想想,倘若戌元子先出了手,他能不會覬覦云海宗宗主的位置?”
林睿話音剛落,一陣笑聲突兀的響了起來,戌元子走了進來,對戌空子說道:“師兄,煮熟的鴨子飛到嘴邊,就看誰的舌頭長了,可你的舌頭再長也沒有用,怎么說這只鴨子我已經(jīng)啃了一半在嘴里了?!?p> 在這一刻,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不管是戌元子還是戌空子,都對對方起了殺心。
不過首先出手的人不是戌元子,也不是戌空子,而是林睿。幾乎在他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的同時,已經(jīng)朝戌空子的胸膛扎了去,戌空子冷不防被捅了一個正著。
林睿一得手當即抽身,閃身躲到了戌元子身后。
“你這吃里爬外的白眼狼……”戌空子壓根兒就沒有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徒弟會背叛自己,一時間無法接受,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林睿理直氣壯的對戌空子說:“對不起了師父,師叔已經(jīng)承諾這件事一完,就把盈兒許配給我了。就為了這個,我也不得不向你動刀子了?!?p> “你這個雜種!”
“死到臨頭了,就別說污言穢語了,怎么說要給自己留下一個好的形象,不是嗎?”戌元子說道。
戌空子大叫著撲了過來,戌元子可一點不心慈手軟,一掌擊出,直接把戌空子擊退數(shù)步。
戌元子這一掌看起來很隨意,但戌空子眼睛里露出來的卻是無以復加的恐懼,他指著戌元子,似乎還想罵戌元子,可惜他一張嘴,一股黑煙夾雜著橘紅色的火焰就從中躥騰而出,戌元子的身體從內(nèi)到外被燒了一個干干凈凈,連一點灰燼都沒有剩下,真正意義上的尸骨無存,毀尸滅跡。
房間之中突然變得很靜很靜,燭火在搖曳,書依舊桌面上,隨著燭光的閃爍,書頁上的字像是活過來一樣。
戌元子看著戌空子消失的地方,心里不甚感慨,沒想到為了一件靈寶,自己真的殺了戌空子。
不管是戌元子還是戌空子,實際上一見到杜紅柳,就已經(jīng)知道他身上穿著銀鱗甲了,他們之所以沒有立即動手,只不過是害怕對方突然動冷刀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