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郭隊聽完鹿矜的故事,顯然是有些不可置信。不知他是不信這找尋了十七年的人就如此巧合的被抓住了,還是不信鹿矜竟為了這個她嘴里的“承諾”差點把命都豁出去了??傊?,他再次看向鹿矜的眼神多了幾絲欣賞的探究和好奇。
“郭隊長的話問完了嗎?”
說著林深向前側(cè)了一下身子,把鹿矜半擋在了身后。
“本來也不是什么問話,只是做個簡單的筆錄。”
郭隊長感受到了林深突如其來的敵意,心下疑惑,但一想自己確實讓對方在局里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他心中又怨氣也是正常,畢竟也還是年少。
“對了,忘了問你,鏢射得那么準,哪練的?”
郭隊長是練家子出身,家里世代習(xí)武,他父親現(xiàn)在還在經(jīng)營一家拳館,徒弟更是遍布五湖四海。林深當時站在二樓的拐角,那樣遠的距離,竟能正好射到呂蓉子的手而又不傷到鹿矜,沒有些功夫是不可能的,就連他本人,天祁市的射擊冠軍都未必能行。
“小時候彈弓玩的多,當時能射中也是僥幸?!?p> “僥幸?”,這個解釋小郭自然是不信的,不論他跟鹿矜是什么關(guān)系,他對她的在乎都是顯而易見的。事發(fā)時,呂蓉子的手分別放在鹿矜的頭上和脖子處,若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絕不會冒這個險的。
“郭隊長,呂蓉子判刑了嗎?”
鹿矜在醫(yī)院的這些天,每日都會關(guān)注呂蓉子案件,但至今都未放出口風(fēng)。一是當年的案件十分惡劣,需要調(diào)查清楚以后再進行報道;二是警方正在取證正時呂蓉子交代的其它案件是否屬實。這些鹿矜心里清楚,但還是想快些知道結(jié)論。
“還沒,不過快了,就是這一個星期的事兒。”
聽了郭隊長的話,鹿矜的心里有些激動,她覺著自己可以聯(lián)系二妞,讓她來親眼看著這個女人被法律審判。
“我哥說小鹿記者是個十分有正義感的人,叫我今天必須還好招待一下,不知道兩位給不給面子呢?”
“你哥?”
“我哥也在你們報社工作,不過他是搞攝影的?!?p> 原來郭隊長的哥哥竟然是小郭!鹿矜覺得這個世界實在太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遇見的人都能串成一條線,或者說是緣分也不為過。
郭隊長請他們?nèi)γ娴幕疱伒瓿粤送盹?,又親自將他們送回家。鹿矜趁機提出想讓二妞去警局一趟的要求,郭隊長表示理解,鹿矜便覺得今天一切都圓滿了。
鹿矜的傷雖然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但還是需要一段時間修養(yǎng)。不過她的性子在家時待不住的,便跟報社商量著,每天早上過去上班,下午回家休息。
這天,鹿矜正在家睡午覺,突然接到同事的電話說二妞來了。
接到電話以后,鹿矜便起床打了車,接到二妞就徑直去了警局。一路上二妞表現(xiàn)的十分沉默,只是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鹿矜握著她的手卻沒有勸慰,她想二妞大概最不需要的就是勸慰。
“安全起見,里面會安排一個警員看守,不過你放心,里面的談話會絕對保密?!?p> 說完郭隊長打開門讓鹿矜和二妞進去。
呂蓉子穿著囚服坐在審訊椅上,雙手帶著銬子,臉上未施粉黛,顯得有些憔悴。
“怎么?脖子這么快就好了?”
呂蓉子并不知道二妞是誰,見鹿矜進來,以為她是想看她落魄的樣子,出口惡氣。
“不勞費心。今天來要來看你的并不是我,而是她?!?p> “她是誰?”
呂蓉子瞇著眼瞧了二妞好一陣,依舊想不起自己何時見過面前的這個女人。
“蓉子姐姐這是把我忘了嗎?也對,你總是照顧我弟多一些。”
二妞原名鄔雨,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個大兩歲的姐姐,事發(fā)時正在準備高考,下面還有一個不到三歲的弟弟,呂蓉子便是為了看護弟弟請回家的阿姨。
鹿矜本以為想?yún)稳刈舆@樣心狠手辣的人不會害怕,不會愧疚,更不會哭。可是她錯了,從鄔雨表明身份開始,她冷靜淡定的外殼就碎了。她顫抖著,低著頭,嘴里咕噥著“別找我,別找我……”
她甚至不敢再抬頭看鄔雨一眼,也不敢哭出聲,眼淚肆意地留著,嘴巴卻緊閉著不發(fā)出聲音,偶爾囈語,下一秒便捂住嘴巴,一副受驚的樣子。
“嘀嗒,嘀嗒?!?p> 安靜的審訊室突然多了“嘀嗒”的落水聲,鹿矜循聲尋去,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什么水,而是呂蓉子失禁了。
呂蓉子情緒激動,精神異常,鄔雨攢了多年的話竟不知該去問誰了。
“呵呵,真是諷刺。我等了這么多年,這么多年。我想問問她為什么,我甚至偷偷想過,如果有一天我見到她,我一定要沖她臉上吐唾沫,甩她幾個嘴巴子。哦,不夠!我還要扒她的皮,喝她的血。我每天祈禱讓她千萬別死在外面了,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p> 鹿矜說她知道,她知道她獨自背負這樣的仇恨這么多年,有多么的不容易。這世上有很多人可以從頭再來,可她不行,她被那場突如其來的噩耗困在了15歲的夏天。甚至沒有人能去鼓勵她往前看,她自己也不能,她委屈著,不甘著,怨恨著??勺盍钏^望的是,她發(fā)現(xiàn)即使找到那個兇手,即使對方痛哭流涕,即使對方過的不好,于她的世界沒有任何的幫助。
鄔雨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鹿矜開始擔(dān)心她下一秒就會暈過去。卻又想她必然會暈過去,這樣的悲慟除了生理上的休克,怎么會就自然的結(jié)束呢?
“放心,是醫(yī)院的醫(yī)生。打了一劑鎮(zhèn)定劑,讓她臨時在這兒休息一下,照這個哭法,怕真哭出什么問題來了。”
鹿矜聽了郭警官的話,疲憊的點了點頭。她突然有些沮喪,一種無能為力的沮喪。她本以為抓到呂蓉子,鄔雨就能安心的生活,可現(xiàn)在看來情況未必如此。
“別多想,人能做的事有限。但只要盡全力了,即使不滿意也是可以接受的?!?p> 郭隊長在鹿矜的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時候的他剛到警隊,有著“非黑即白”世界觀,覺得只要惡沒了,大家就能幸福了??珊髞硭l(fā)現(xiàn),很多事情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真正的惡是犯下的錯,真正的惡在發(fā)生的那一刻便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