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大業(yè)三年,秋,烏傷縣。
“收,雞毛鴨毛鵝毛換糖嘍~”
呼嘯的西北風裹著響亮的吆喝聲傳遍了半里地去,間或的還伴著幾聲清脆的搖鼓。
“雞毛鴨毛鵝毛換糖嘍~大塊大塊的糖蜜呦~啥都收啥都換嘍~”
鄉(xiāng)路上,一大一小的兩父子挑著扁擔,像是戰(zhàn)場英雄一般的被成群的小孩子圍在正中間,當?shù)目雌饋碛袀€三十多歲,兒子看起來也有十歲左右,一個敲糖,一個賣貨,生意好的不得了。
這一對父子貨郎近來很是有些名氣,一來是因為他們手里有著從沒見過的上好糖蜜,二來是這對父子極會做人,誰家有難了都會伸手幫一把,所以雖是外地來的生面孔,卻是在這附近十里八鄉(xiāng)混了極好的人緣。
“好你個蔣大,這剛幾天啊,又來我們村收雞毛,嘖嘖,這衣服是新布做的吧,上次來你爺倆可是還穿著補丁呢,這剛多久,你這難民倒比我們這些有地種的還滋潤了,我們村這點好東西是不是都讓你收去了?!?p> 說話的是村里的李寡婦,平日里最是刻薄潑辣,說話中不免帶著幾分酸氣,很是遭了周遭的幾個白眼,畢竟人家父子風里雨里賺的都是辛苦錢,還不許人家買兩身新衣服穿么?賣貨那大郎卻不惱,憨厚一笑道:“小本生意,糊口而已,李姐您來的正好,您看看,這是您家的碗不?”
說著,便從百寶箱里拿出了一摞粗瓷碗出來,繼續(xù)道:“您家小子拿這東西過來換糖,我琢磨著這十之八九是背著您干的,您看……”
話還沒說完,那摞粗瓷碗就已被那李寡婦一把搶了回去:“我的我的,是我的,這倒霉的孩子,我家可就這么幾個碗了,他是想讓我們全家捧著鍋吃飯么?”說著,李寡婦還有那么點臉紅,畢竟她剛剛還在愉噎人家,人家這也算是以德報怨了吧,卻是拿過碗就走。
邊上的鄉(xiāng)親卻看不過去了,嘲笑道:“我說李家寡婦,你這人也忒不地道了吧,你家娃娃偷了碗來換糖,人家蔣家大郎人好還了你,卻是連個謝字都不說?好歹你也該把糖錢給付了吧?!?p> “要我說啊,付的不該是糖錢,而應該是碗錢才對吧。”
“我說李家寡婦,你這么干,不是讓人說咱臨水村不懂禮數(shù),欺負外鄉(xiāng)人么?”
李寡婦這下臉上更是窘迫,罵道:“你們這些閑漢,不幫著家里秋收,卻反過來幫著兩個外鄉(xiāng)人欺負我一個寡婦?!闭f著,李寡婦摸了好一會,才從懷里摸出幾個下地干活時采的野果子,硬塞給貨郎父子:“大兄弟,這果子可甜了,可不比你們的糖蜜差,給你娃吃,算是我兒子的糖錢。”
這就明顯是認糖錢而不認碗錢了,甚至于這種隨處可見的野果連糖錢都是不值的,擺明了是要耍賴,周遭閑漢忍不住繼續(xù)愉噎,李寡婦卻索性沒臉沒皮了起來,插著腰跟他們一邊對罵一邊往外擠,卻是絕不肯再掏半點東西了。
“這李寡婦,當真是不要臉面,蔣家郎君,讓您看我們村的笑話了,我們村可就這一個沒臉沒皮的,您可千萬別誤會?!?p> 貨郎笑道:“哪里,小孩子貪嘴罷了,哪能真把那碗給收下,我們父子倆都是外鄉(xiāng)人,你們村能容我們在此糊口吃飯,就已經感激不盡了,你們可都是我們的恩人,對了王大哥,我記得你之前是不是說想買個新鉤子來著?正好,我之前在縣里換糖的時候收到過一個,你看看。”
………………
申時,父子倆換光了所有的糖,兒子挑著兩大匡滿滿的雞毛鴨毛,老子則挑著兩堆亂七八糟的零碎雜物,趕著落日之前的最后一點昏暗,往他們暫且棲身的一個破廟里走。
“爹,咱們?yōu)樯哆€要來這種窮鄉(xiāng)僻壤做生意?人家別的小說主角都是釀酒賣鹽制香水,可你倒好,非得干這狗屁的雞毛換糖,就算是雞毛換糖吧,如今這大隋,結晶糖咱可是獨一份,去城里還不是想賣多錢賣多錢?還要跟這種潑婦虛與委蛇,收這仨瓜倆棗的破爛兒,簡直是丟咱穿越者的臉面?!?p> 老子頭也不抬地繼續(xù)趕路,這樣的抱怨他這一個月來幾乎天天聽,但口中還是解釋道:“你當這是法治社會呢?有多大的腦袋戴多大的帽,有多大的勢力賺多大的錢,老話說的好,賺一分撐死人,賺一毛餓死人,真進了城,按你說的那些法子賺了大錢,咱爺倆不出三天就得橫死街頭你信不信?”
那兒子尤自不服,口里不清不楚地還在嘟囔著:“大錢不賺賺小錢,膽子這么小,真不知道你怎么當上董事長的”。
這父子二人自然便是本書的兩位主角了,當?shù)慕凶鍪Y衛(wèi)東,當兒子的叫做蔣坤,都是貨真價實的2019穿越者,甚至于穿過來之前都還是比較了得的人中龍鳳。
穿越之前的蔣衛(wèi)東是堂堂的義烏首富,衛(wèi)東集團的董事長,蔣坤也是某985大學國際政治研究學院的碩士,沒畢業(yè)就先被社科院預定的那種。
那是一個雨夜,蔣衛(wèi)東發(fā)現(xiàn)了蔣坤偷偷打賞一百多萬元給女主播的敗家破事兒,氣的一菜刀就把家里的網(wǎng)線給砍了,結果刺拉拉的火花帶閃電,爺倆都被電死了,再一睜眼就特娘的穿越到隋朝大業(yè)年了。而且連個身份證明都沒有,第一天倆人好懸沒直接餓死。
有意思的是,蔣坤前世明明都三十歲了,穿越后居然變成了十歲時的樣子,而五十五歲的蔣衛(wèi)東更是煥發(fā)了真正的第二春,此時看起來簡直就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小伙。
也虧的他們是義烏人,蔣衛(wèi)東小的時候曾跟老一輩人出去干過雞毛換糖,這是義烏人起家的買賣,據(jù)說有兩百多年歷史了,雖然早已無人再做,但敲糖幫卻成了義烏的一個文化符號,蔣衛(wèi)東當上了義烏商會的會長之后經常動不動就親自熬糖顯擺一番,以示自己沒有忘本,順便忽悠一下自己的員工,卻不想這手藝有一天又可以成為他們爺倆糊口的手段。
忽聽到一聲啞啞的吆喝傳來:“雞毛鴨毛鵝毛換糖嘍~”
嗯?
父子倆面面相覷,這是有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