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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匪下山

第二章 血色婚禮

女匪下山 萬重青山 6223 2019-12-02 19:01:00

  次日,震耳欲聾的鑼鼓嗩吶聲把九步吵醒,一群漢子正聚在她門外吵鬧,說少夫人還沒成親就學(xué)會賴床了,這要在山下,早被惡婆婆杖打三下了。

  “大清早的吵什么?”九步草草穿上衣物,一把拉開了門,眾人便自覺向后退幾步,一個個涎著臉看她。

  “少夫人,今日可是您大喜之日,我們來背你上花轎!”沉大往前蹭了蹭,沉二擺開要背她的架勢。

  “少什么少?再叫我少夫人,拔了你們舌頭?!本挪搅R道。

  大家哄笑起來。

  院子中已放著一座鮮紅的大花轎,艷俗得叫人心慌,一看樣式就知道是老爺子選的。九步的房間到寨子大院不過一里路,可見老爺子也算是盡心了。

  糙漢子不知禮數(shù),不知道就算是成天廝混在一起,新娘子也還要精細打扮才能上轎,人群里扒出來一個白面大娘,懷抱烏木匣子、背馱大紅包袱,拽著九步就進了房里。這大娘是寨主沉老爺子特地差人下山請來的,帶著衣物首飾和胭脂水粉。

  大娘在一旁向九步嘮叨嫁娶的禮數(shù),叫她里頭穿紅衣,外面又要裹一條霞帔,九步嫌她麻煩得很,但又推脫不掉,只好憋著氣照辦。

  待她好不容易將衣物換好,拔腿就要出門,又被大娘拽回來:“黃著一張臉,怎么出門?再標致,也要胭脂點綴。這妝點好了,還需依禮戴上鳳冠?!?p>  “我臉黃?”九步瞪著鏡中的臉,并不覺得自己黃,倒是這大娘,面色白得好像剛從面粉堆里爬出來似的。

  因為終日和一群漢子在一起舞刀弄槍,九步向來疏于打扮。沉眉送過她不少胭脂水粉,此時不用,不知要放到何時,九步便翻箱倒柜把它們找出來統(tǒng)統(tǒng)擺在桌上。

  “這都是些好東西哩!”大娘一面將通紅的粉膏抹在她眼皮上,一邊喋喋不休:“這姑娘出嫁,那可是大事。這爹娘長兄不在身邊,自己要給自己掙一口氣……”大娘粗糙的手在九步臉上摩挲,讓她忽然想起師父長滿繭的手。

  褚生曾告訴褚齒,說她是他的一顆齲齒,疼,卻又無可奈何,她得到這個名字時,不過是個七歲的懵懂小孩,滿腦子只有寬闊無際的馬場和掌心黏糊糊的糖。

  見九步臉上忽然串起了淚珠,大娘叫起來:“啊喲我的新娘子呀,這你要哭,出去了再哭,這才抹的胭脂?!?p>  這淚,九步竟不知是為何而流。自從離開褚門,她就再沒掉過淚了。若不是一時沖動,一劍殺了清祀,她也不會背負罪孽逃離褚門。她發(fā)著呆,漸漸回憶起過去種種——想來真真是可惜,褚生那樣的好男人不知落入了哪個河?xùn)|獅手里,他們成親那天是否下雪,師父有沒有給她折梅花,她乘的花轎可有我的好看?

  門外的漢子等不住了,紛紛調(diào)侃起來:九步本就生得好看,打扮過后,豈不美得像那山頭的紅杜鵑?

  門一開,他們都喝起彩來,紛紛爭著把九步送入轎中。

  花轎起了,搖搖晃晃地走了不久,又停了。轎子落地時,九步的心也隨之徐徐沉下??邕^那火盆,拜過堂,此生便當(dāng)定匪婆子了,吃肉喝酒呼風(fēng)喚雨自然不在話下,刀光劍影腥風(fēng)血雨也必定隨之而來,她不怕死,但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大娘掀開轎簾,九步扶著她的手下了轎,不等老爺子發(fā)話,寨中通傳的兄弟搶先一步送來急報:京城那支商隊提前來了。這商隊是老爺子一月前就看上的大生意,原先探到消息,說是下月十七后會經(jīng)過鹿歸山,不料想他們秘密改了行程。

  老爺子雖然心有疑慮,卻仍道:“按兵不動,由那些鳥人去吧,大喜之日,那些錢財不要也罷?!?p>  這邊話音才落,山下緊接著傳來一陣號角長鳴。山下有變,且是大事。

  “他們活膩了,居然敢動鹿歸山的土?!本挪揭话严屏思t蓋頭。

  老爺子臉色鐵青,沉眉扶著他站了起來。

  又一報信的通傳一路跑來,卻拐了個彎踉踉蹌蹌?chuàng)涞骄挪綉牙铮骸吧剃?,商隊主動攻擊我們!?p>  “他們發(fā)難在先,恐有預(yù)謀?!本挪锦唛_懷中占便宜的人,取下鳳冠扔到一旁:“沉大,把姑奶奶的刀拿來?!背链笫帜_快,三兩下就把刀壓在她掌上。

  沉眉拉住九步:“此事蹊蹺,不知水多深,你不必去了。”

  “還沒拜完堂,就知道心疼我了?”九步調(diào)笑道。此時細看沉眉,倒是一身男兒氣概。

  眾人面面相覷,都等著沉老爺子發(fā)話。

  老爺子道:“九步,你將霞帔去了,把面目蒙上。大婚之日,讓新娘子出戰(zhàn),叫人看了笑話我們?!?p>  九步扯了外衣及霞帔,將頭巾在臉上系好,心里不禁暗笑,她知道這倔老頭既怕丟人,又想叫她幫上一把。

  山道上已經(jīng)一片狼藉,商隊的人與寨中兄弟混戰(zhàn),今日大吉,原本許多走親戚、販貨的都在道上來往,見狀紛紛嚇得轉(zhuǎn)身就跑。九步躲在樹上觀望,見人群外,一白衣男子安穩(wěn)騎在一匹白馬上,在黃塵中格外扎眼,他靜靜看著眾人,身上不見武器,看馬鞍及馬身配飾,像是商隊頭領(lǐng)。九步看上了這塊肥美的五花肉,緊了緊腰帶,從林中奔下。

  那白衣人似乎一分沒有發(fā)覺,想必是個不會武功的。九步心里一喜,弓身潛到他身側(cè),手起刀落,削斷了馬腿。在白馬撲地的暴血黃塵中,如驚鴻,那人衣袂颯颯作響,穩(wěn)穩(wěn)落在了一丈開外。九步暗叫不好,只覺身后一陣強大的殺氣襲來,她來不及回頭,先側(cè)身躲開了攻擊。

  看到那人時,她驚出了一身汗。斗笠,蓑衣,缺了一只胳膊,當(dāng)年師父險些輸給他,如今他又來給這商隊打雜了?

  那斗笠下的眼陰森森地一望,便向她殺來。與他過了幾招,九步自知敵不過,甩過一把毒粉,拔腿要跑,卻已經(jīng)遲了。背上一震,他的刀刺進身子來,九步站住了,腦中天旋地轉(zhuǎn),她沒料到他的速度竟然快到這般田地。

  “九步!”沉眉在喚她。

  此時她已渾身癱軟,沒了回頭的力氣,只能竭力喊道:“別過來?!边@個人比九年前更強了,就算早有防備,九步也未必敵得過他,更何況沉眉那一把細腰肢。

  耳邊一陣軟軟的香風(fēng)襲過,沉眉托住了九步,手掌順勢按住她的傷口,一邊拿刀抵住蓑衣人的刀。沉眉的懷抱是溫暖的,九步緊貼著他胸膛,聽見劇烈的心跳聲,她有些昏沉了。

  刀刃相見,沉眉的刀在壓迫下漸現(xiàn)裂痕,單手對單手,沉眉竟接得住他的力道。九步看準機會,使盡全力踹向蓑衣人胸口,他急退幾步,吐出一口血來。

  “方才那幾招還是傷到你了?!本挪嚼湫Φ?,“要送賀禮,也不必這樣興師動眾?!?p>  沉眉的血手捏了一把她的臉:“娘子,那是我砍的。”

  沉眉放下九步,正面迎上去。原來這些年沉眉一直隱藏實力,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個無為的登徒子,在寨中幾次明爭暗斗中得以保全,而九步絲毫沒有起過疑心。有這樣一個城府頗深的兒子,老爺子的擔(dān)心全是多余的。

  背部開始傳來劇痛,九步躺在地上,視線漸漸模糊。方才的白衣人緩步走來,拾起一把斷劍壓在她肩上:“九步?你從山上下來時,一身火紅的衣煞是好看,埋沒在這山寨實在可惜,讓我?guī)阕甙??!?p>  九步緊攥著梅花針,等著將這五花肉扎成篩子。白衣人的手尚未掀開她的面巾,梅花針也未能出手,一陣馬蹄聲近,有人將她撈起來抱在懷中:“沒事了?!?p>  這懷抱和藥草的香氣,不是沉眉的——像師父。

  耳邊是呼嘯的風(fēng),九步努力睜開眼來看他,卻只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小齒,你為何要在針上下毒?!?p>  褚齒垂著眼簾不說話。褚生手中的藤條便打在了她背上,褚齒嚇得身子一抖,眼中滾出淚珠來。清祀站在一邊,低聲道:“師父,不怪小齒,針是我打出去的?!?p>  “我問你為何要在針上下毒?!瘪疑执蛄怂幌隆?p>  褚齒扭頭看見褚生面色蒼白,知道他傷得不輕,終于肯開口:“師父,你別打了,回去歇著吧。你若是不解氣,叫那條黑狗替你打就是,我死都不會還手的?!?p>  褚生被她氣得身子發(fā)抖:“你若不肯認錯,就在這跪著,晚飯也不要吃了?!?p>  褚齒打小就是個倔脾氣,她鐵了心不吃晚飯,在那梅花樹下一直跪著,直到夜間雪越下越重,她凍得淚水與鼻涕橫流,眼睛都看不清了。清祀看不下去,求她認錯進屋,她不肯;清祀又跑進屋,求師父看看褚齒。褚生出來看到褚齒凍成了雪人,慌忙讓清祀把她扛進屋內(nèi),褚齒已經(jīng)凍得四肢僵硬,嘴里卻是殺豬般的嚎叫:“我不進去,你們凍死我好了!”

  身子漸漸暖和后,褚齒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褚生端著飯菜與藥在她屋外站了半個時辰:“小齒,師父打你,是不想你學(xué)壞,不要和師父生氣了?!瘪引X不答他,她憤憤地想,若是沒有清祀,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但師父非要偏心清祀,就是不疼她了。

  夜深時,褚齒吃一些糖,又包了一團在身上,帶著一把匕首和所有壓歲錢逃出了褚宅,卻被清祀追上來。原來清祀一直未睡,他怕她做傻事,披著被子在院里守著她。

  “就是因為你,師父才不疼我了。你不要管我,我要走,以后師父是你一人的,你好生享受著吧!”褚齒邊哭邊吼。

  清祀上前要拉她,她拿出刀來就與他打斗。清祀功夫在她之上,一不留神傷了她。

  “小齒?!鼻屐雵樍艘惶?,定定地立住了。褚生是有些太寵褚齒了,自從跟了褚生,褚齒便再沒吃過苦,哪被人這般“欺負”過,新仇舊恨一齊直沖腦門,她一刀將匕首插進了清祀的胸膛。

  霎時風(fēng)雪染了紅,清祀應(yīng)聲倒地。褚齒慌忙上前去探,他掙扎幾下就沒了氣息。

  她殺人了,殺了自己的師弟。

  那夜又是一夜的雪,褚齒逃到了很遠的地方,饑寒交迫,也倒在了雪地中。

  人聲嘈雜,有個小販扯著嗓子叫賣豬肉包子,褚齒站在元宵的街頭,身邊站著師父,他手中赫然拿著那把殺死清祀的匕首,刀尖還滴著紅。

  褚齒心一驚,在混沌中睜開眼,看到與寨子截然不同的屋頂。屋內(nèi)陳設(shè)整齊,這是在客棧內(nèi)。她長舒了一口氣,在這里她是九步,不是戴罪之人褚齒。

  九步掀開錦被坐起來,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被人包扎好了,奇怪的是已經(jīng)毫無痛感,再看身上,叫人換了一套桃紅的綢緞衣裳,衣裳上還有股細細的香。她起身推開窗戶,下頭是街道,早市已開,人群熙熙攘攘,賣燈花的,賣糖葫蘆的,賣胭脂水粉的,小孩兒從屋檐下笑著鬧著跑過,撞到行人身上,被嗔了幾句,她看得入迷了。

  賣包子的小販正抬眼看見了樓上俏麗的小娘子,叫道:“豬肉青菜甜包咸包,您來哪一樣?”

  或許豬肉不錯,現(xiàn)在是吃包子的時候?她還有些迷糊。門被推開,一個男人走進來,那張九步昏迷前極力要看清的臉,原來這般年輕俊朗,雖然于九步而言,比褚生自然差遠了。他臉色并不白,幾年云游四方,讓他膚色帶著漂亮的麥色,身上帶著草木山川的氣息,這樣的漢子在寨中常見,倒很合九步胃口。

  那人抱著劍來到褚齒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干你何事。”她說著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掌聲和他的錯愕齊飛,他瞪大眼,臉上浮起幾道微紅指印。

  “你換了我的衣服?”九步冷著臉忍住笑,這樣的俏郎君,算她賺到了。板著一張死人臉是鹿歸寨的本事,每次打劫,只要大家一齊板起臉,窮兇極惡的氣勢便出來了。

  他嘆了口氣:“衣服不是我換的,是女掌柜給你換的。你醒的正好,桌上的粥剛溫了?!?p>  “你是誰,為什么救我?!本挪叫南耄@人能從那群人手中救下她,不是武功高強,就是與商隊蛇鼠一窩。

  “我不是壞人,你在此乖乖養(yǎng)傷便是。”見這小娘子氣勢洶洶,他想起過往數(shù)次被女人纏住的可怖場景,拿起桌上的包袱徑直向門外去了。

  “你這憨貨?”九步摸不著頭腦,任他去了。

  罷了,只當(dāng)是偶然遇見了個自以為俠義的浪子。九步翻了一旁換下的血衣,并未發(fā)現(xiàn)梅花針,不知掉落何處。如今不知山寨情況如何,她只想早些回去,索性棄了血衣下樓去。

  柜臺前彌漫著百合異香,一名貌似掌柜的錦衣女子叫住九步,櫻唇輕啟:“喲,這就走了嗎?”她一雙狹長鳳眼中仿佛有水波朦朧,盤發(fā)一絲不茍,身姿似柳,是個傾城佳人。沉眉帶九步去過城中最有名的青樓,里頭姑娘沒一個比她好看的。若她真只是一個普通的掌柜,這副國色天香的姿容豈能不招惹是非。

  “不走還能怎么著?!本挪叫彼谎?。

  她伸出一雙玉手:“錢可還沒付呢。”

  要命倒有,要錢九步一分沒帶。九步怒從心頭起,這下作的劍客,救了她帶到這鬼地方,一錢不付,倒不如就把她丟在路邊的小山洞中。幸得昨日大婚,被那大娘硬塞了些首飾,九步拔了身上幾個金銀玉器,丟給她就出了門。那女子在身后軟軟道:“客慢走?!?p>  九步走出門沒幾步,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都是陌生景象。這不是鹿歸山附近的城,不知那下作的劍客到底拖著她這樣一團生肉走了多遠。思忖片刻,她咬咬牙,只好轉(zhuǎn)回客棧去:“請問這是何處?可知鹿游城怎么走?”

  掌柜不禁以絹絲掩面,笑得花枝亂顫。笑罷,她從柜中拿過來一張地圖,捏做一團塞給九步:“送你了,別聲張?!?p>  九步謝過掌柜,接過帕子塞入胸前。走前九步想起梅花針,轉(zhuǎn)頭想問掌柜,卻見她笑臉盈盈望著九步,仿佛一直在等她回頭。

  “你繡花的寶貝叫那位俏郎君搶走了。”

  九步在城中尋到馬場,用余下的首飾買了一匹馬,直向鹿歸山奔去。一路顛簸,九步背上的傷仿佛一次次被人重新撕開,她忍痛走了一天,總算望見了鹿歸山。

  彼時暮色蒼茫,山道難行,不知前方情況如何,進入寨子地界后,她放了那匹馬獨自向前,馬長嘶一聲,消失在深林中。山道無行人,離交戰(zhàn)之地還有數(shù)百米就聞見了血腥氣,九步一陣心悸,不由得毛骨悚然,踉踉蹌蹌向前奔去。

  尸骸遍地,老鴉聲響徹山谷,幾個老道正念咒超度,旋轉(zhuǎn)的青衣袂拂過一具具尸身。寨子里數(shù)十個兄弟在灑掃,將尸身與那匹斷了蹄子的白馬一齊堆在一旁,幾個人正往上頭推柴禾,九步瞧見了沉大慘白的腦袋,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

  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叫起來:“九步,九步回來了!九步還活著!”眾人都轉(zhuǎn)過頭來看九步,臉上多了一點欣喜。

  沉眉跑來抱住了她,他抱的太緊,讓她有些喘息不上:“九步,帶走你那人是誰?”

  “我也不知是什么怪人……老爺子呢?”問了這話,卻驀地沒了下文。沉眉伏在九步肩頭啜泣起來。九步認識了八年從未動怒從未傷心的沉眉,竟在她面前哭了。

  老爺子死了。他想趁白衣人追擊帶走褚齒的怪人時動手,卻只一掌就被他拍死在地。商隊雖然也損失慘重,但他們?nèi)耘f帶著貨物趾高氣揚地走了。沉眉抬起頭時,紅著眼:“此仇必報?!?p>  “這寨子是老爺子的心血,你先重整大寨,報仇的事日后再說吧。你也看到了,以我們現(xiàn)在的力量,很難對付他們?!?p>  當(dāng)初寨中派人打探,消息傳回來說這支商隊有朝廷要員撐腰,是那大人私底下做的一些腌臜生意。鹿歸寨一向以俠盜自居,老爺子雖不算嫉惡如仇,但是對這可以名正言順打劫的商隊興趣十足。只是未曾料到商隊不僅提前來了,還主動發(fā)難,如今想來他們必定早就收到了風(fēng),特意挑了沉眉成親的日子,好送一份“大禮”。鹿歸寨中的兄弟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口風(fēng)一向嚴密,不會不小心說漏嘴,只怕是寨子里出了內(nèi)鬼。

  而今鹿歸寨需要沉眉整頓,九步雖未能正式過門,也算公認的少夫人,挑起大梁理所應(yīng)當(dāng)。兩人商議到夜半,決心讓沉眉留守鹿歸山,清理門戶、養(yǎng)精蓄銳;九步下山去跟著商隊進京,將來若有機會,可與沉眉里應(yīng)外合,為鹿歸寨報報仇。

  月落西山時,沉眉倚著門紋絲不動,清冷月光灑在他身上,一陣清風(fēng)起,屋內(nèi)白燭搖曳,淚珠正伏在前夜紅蠟上,沉眉道:“你比我更適合打理寨子,但你執(zhí)意要下山,其實是想離開這里吧。”

  他說對了一半,九步與他相識多年,這樣的話無需忌諱。

  九步放下手上的活兒,在床沿坐下:“我早就想下山,你也知道。老爺子死了,便沒人管得著我。我決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老爺子和兄弟們的仇我一定要報,你是少主,寨中事務(wù)都由你出面打點才合禮數(shù),你自然是脫不開身的?!?p>  “你不必幫我報仇?!背撩紗≈ぷ拥?。

  少年時便一起玩耍,兩小無猜的二人,此時卻分外陌生。在沉眉眼中,九步鮮少如此決絕,在九步眼中,沉眉也從未如此脆弱。

  “你別說傻話了,此事就這么定了?!本挪降?。

  沉眉沒有看九步,沉默良久:“其實你就是不再回頭,我也不怪你。寨子雖然打著俠義之名,終究是山賊,不是什么光彩的營生。”話說完,他就動身走了,腳步踏在院中沒有一絲聲響。

  若九步是一個柔弱無力的女子,此時必會陪在沉眉左右,渡過這一段難捱的時光。只是她雖已不在褚門,卻是在褚門長大的人,師父說過,褚門的弟子中,沒有柔弱的人。

  翌日,早飯只有九步和沉眉在吃,老爺子原先坐著的位子空著,寨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沒有多話,午時眾人目送九步牽馬下了山。沉眉道:“九步從此不再是鹿歸寨的人,往后相見,她仍是九步,不是我沉家少夫人?!?p>  山腳下大道上,還有昨日廝殺過后的血漬,九步回望鹿歸寨,山頭已經(jīng)白幡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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