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到。怎么會這么巧?
“呂總,哎,孟總你在這里啊。剛找了你半天沒找到。我想?yún)R報一下這期電視問政的選題呢。正好給你們一塊說吧。呂總,這期想對話交管局。因為現(xiàn)在交通擁堵現(xiàn)象非常嚴(yán)重。老百姓反應(yīng)的問題也特別多?!绷熳弦荒樀ǖ卣f。
呂東提前從驚訝和尷尬中緩過神來。
“好好好,坐坐坐。這個選題好。有一次,大周末的,就上個月送??偰谴危诮鹑笜悄莻€路口,中午剛過11點,楞給我堵了近20分鐘?,F(xiàn)在這交通都成啥啦。趕緊關(guān)注一下吧?!?p> 柳天紫忽閃著眼睛,嬌柔中帶著幾分堅定。聽完呂東的話,她笑著附和:“是是是,我在那個路口也被堵過幾次?!闭f完,拿著筆在本上劃拉了幾下。
一說到選題,呂東就來了興致。她對擁堵這個話題還意猶未盡,起身從辦公桌前走出來,直接走到柳天紫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說:“北江這么個說二線夠不上,說三線又強點的城市,交通擁堵程度倒是能跟一線城市看齊了。我在心里總結(jié)過。我覺得北江的擁堵問題有三點值得探討:一、道路設(shè)計規(guī)劃沒有前瞻性,整個城市都是平面交通,立體化程度極低;二、老百姓的交通規(guī)則意識太差,私家車亂停亂放、亂闖紅燈。行人和非機動車違章現(xiàn)象同樣嚴(yán)重;三、也是最重要的,交通管理部門的管理創(chuàng)新手段不夠、治理違章行為的力度不夠。當(dāng)然,交通擁堵不是交管局一個職能部門的責(zé)任,交通的設(shè)計者、參與者、管理者應(yīng)該共同努力。所以,這期話題做好了有看頭。我覺得你們把我說的這三點講透就行?!眳螙|說完,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忽然又轉(zhuǎn)身問:“交管局哪位領(lǐng)導(dǎo)來?”
柳天紫一邊記一邊聽,越聽越激動,最后是滿臉崇拜。因為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竟顧不上回答呂東的問題,先說起了自己的心里話:“東姐,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也沒有把這幾個方面想全。到您這兒,嘡嘡嘡,幾句話你就給我都總結(jié)全了。要不您作為專家到現(xiàn)場跟他們對個話吧,效果絕對震撼。這期收視率肯定能創(chuàng)造奇跡,咱還能打個翻身仗呢!”說完,咯咯地笑起來。
“不不不,我可不能上。還是讓市民代表和觀察團(tuán)問。交管局是華文強帶隊來嗎?”
“是是是,還是華政委帶隊。”
“那我更不能上,我跟老華挺熟,我要把他問得說不出話來了,回頭該找我算賬了。但是老百姓可以問?!眳螙|瞅著柳天紫,心照不宣地點了一下頭,說:“明白吧?”
“明白明白?!?p> 坐在一旁的孟副總一直沒言聲,因為他還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柳天紫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
孟成還在“柳天紫辭職”這個令人焦躁的消息上來回折騰。此時,他已經(jīng)按捺不住,想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柷宄1M管呂東坐在對面一直看他,但他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
“天紫,最近有什么想法沒有啊?怎么有人傳說你要辭職???”
柳天紫的臉騰一下紅了。
“誰給我造謠呢,成哥?怎么會出來這么一出。我得找她問清楚去?!绷熳蟿倓傔€溫婉和順的臉龐一下變得有些猙獰。她直勾勾地盯著孟成,就像電影里的秋菊要打官司,必須討個說法。
孟成“嘿嘿”地笑起來。眉間的愁緒一下散開了?!皼]有就好,我覺得也是他們瞎說呢?!闭f完,得意地看了看呂東。
呂東也笑起來,提高了嗓門沖著孟成說:“我就說你瞎擔(dān)心吧。天紫是跟著咱們一塊打拼過來的,怎么可能說走就走呢?!?p> 孟成用手抹了抹寸頭,漲紅了臉笑著。他覺著呂東開始有自己的領(lǐng)導(dǎo)藝術(shù)了。
柳天紫低了頭,好像在思考什么。忽然抬起臉來,看著呂東說:“現(xiàn)在頻道里缺人,年輕的記者接二連三地走,我肯定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給你們添亂。”
“天紫,以后也不要給我們添亂。后面還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這個團(tuán)隊需要你?!眳螙|溫柔得像個母親。
柳天紫眼里有些濕潤。她笑著,慌亂著,嘴里不停地說著“肯定的、謝謝東姐”。
呂東見好就收,急忙岔開話題:“哎,這期問政編導(dǎo)是誰???怎么你制片人一個人來報選題???”
“嗐,這期編導(dǎo)該柳南了。但是她說這兩天有點事。我說,那就我替她吧?!?p> “沒說啥事啊?”孟成急切地問。
“好像是要參加個什么考試吧?!?p> 二位總監(jiān)低了頭,便不再問。柳天紫云里霧里地又說了幾句,便退了出來。
呂東長長地出了口氣,像打了一場勝仗。她覺得最起碼把柳天紫給摁住了。抬手腕看表,11點40分。二樓食堂已經(jīng)開飯了。當(dāng)上總監(jiān)后,她很少在食堂吃飯。一方面是應(yīng)酬多,更多時候是她需要安靜而獨立的環(huán)境,包括吃飯。今天必須要光顧食堂了,因為下午兩點開中層會,時間很不寬裕。
十一點半之后,廣電大樓的四部電梯就迎來了下班高峰。呂東、孟成,還有一群新聞頻道的記者編輯,在電梯口等了一刻鐘都沒上去。
“走吧,步行梯吧。再等一波也不一定能上去?!眳螙|有些著急,喊著大家走向樓梯口。
孟成和幾位年輕的記者編輯跟了上去。
大家一溜小跑,鞋底和臺階撞擊出一種歡快的節(jié)奏。
二樓食堂門口,刷飯卡的排起了隊。中午這頓飯,算是臺里給員工的福利。每人刷四塊錢,隨便吃。說是隨便吃,其實也沒有什么山珍海味。好的時候,有紅燒帶魚,或者四喜丸子。更多的時候,還是大鍋菜、西芹炒肉、醋溜土豆絲等家常菜。呂東刷完卡進(jìn)來,嚯,能容納500人的廣電食府放眼望去,竟看不到空座。每排長條桌上都坐著人。好在有來的,有走的,像吃流水席,剛才還擔(dān)心找不到座位,一回頭,發(fā)現(xiàn)那排座位已經(jīng)空了。
“沒想到啊,食堂還這么多人吃飯。這也算是令人欣慰的事。”呂東在飯口排著隊,沖著身后的孟成感慨。
孟成笑了笑,不假思索地說:“這還叫多啊。08年效益最好的時候,那才叫人多呢。你忘啦,門口的人都進(jìn)不來,站在門口等著。最長的時候能等20分鐘。吃完一波走一波?,F(xiàn)在哪還有那種情況。”
排在前面的張興旺聽到他們聊天,扭過身來,用一副大明白人的口氣說:“原來人多,都是因為工作忙,回不去?,F(xiàn)在人多,是特意來這兒吃的。物價在漲,收入在降。什么都漲就是工資不漲,就剩這點福利了,大家還不都來沾個光。以前不在這兒吃的,現(xiàn)在也特意跑過來吃了。就差把家里人也帶來了。”
呂東瞪了瞪眼,有些掃興。轉(zhuǎn)身看向吃飯的人群:“至于啊,這飯也不咋地啊?!?p> “嗐,能吃飽就行?,F(xiàn)在這豬肉都多少錢了!上這兒來吃個肉菜,就挺得?!睆埮d旺嘿嘿地樂起來。
櫥窗里邊,兩個胖廚師抬著一口碩大的臉盆哼哧哼哧挪過來,挨個倒到飯口的保溫箱里。里面盛的是魚香肉絲。張興旺臉上樂開了花,連連說:“這個好,這個好?!彼更c著師傅要了三個菜、二兩米。呂東看了,便問:“呀,吃得不多啊。今天食欲不佳?。俊睆埮d旺頭也不回地快速往座位上走,邊走邊說“不不,我還得打點別的”。他放下餐盤,撥開人群一閃身又排到了另一個窗口的隊伍里。動作麻利得像受過訓(xùn)練。呂東抬頭一看,那個窗口是打鹵面。
呂東和孟成挨著張興旺的菜盤坐下,吃了一半的時候,張興旺端著滿滿一碗打鹵面回來了?!鞍パ剑瑓慰?,來點面條吧?”張興旺客氣地讓了讓。
“不不不,今天沒什么食欲。我吃點菜就行了。你吃你吃?!眳螙|使勁搖著頭。
“不容易呀。我這是最后一碗。后面的沒啦。所以,慢了就不行?!睆埮d旺說完,頭也不抬,甩開腮幫子吃起來。
興旺是新聞頻道辦公室的后勤人員,正式工。呂東瞅了一眼旁邊的人,好多都是打了菜和米飯,旁邊還放著一碗打鹵面。大家吃得很投入。在一片吸溜聲和咀嚼聲中,人類最本能的欲望得到了滿足。某種情緒也得到了宣泄。
正式工侯寶才摸了摸像懷胎八個月的大肚子,打了個響嗝。面前的碗里還剩了幾根面條。他想下會食兒,一眼瞅見了隔著三個座位的呂東。心頭涌上一股傾訴的欲望,但又想不起來有什么具體的事要說。只是覺得現(xiàn)在的日子不如以前舒服了。他故意看著旁邊同部門的張興旺,大聲說:“咱們飯卡里不是每個季度給120塊錢的補貼嘛,現(xiàn)在還給嗎?媽的,我這卡里就剩2塊錢了。”張興旺頭也不抬,使勁兒咽了一口,大聲嘲諷著說:“早就不給了。什么時候的事了。這都民國了,你還說清朝的待遇呢!”侯寶才臉一紅,拿起剛吃蘋果時剩的牙簽,在牙縫里快速戳動,邊戳邊自討沒趣地罵了一句:“娘的,這他媽變得也太快了,都跟不上了?!彼沉艘谎鄣皖^吃飯的呂東,把牙簽往餐具里使勁兒一扔,一手端餐盤,一手端碗,想起身站起來,屁股抬了一半又坐下了。從腰部的動作和臉上的表情看,應(yīng)該是吃得太撐了。他放下盤子和碗,把手摁在桌子上,兩臂一用力才算成功站起。費力地哈了一下腰,總算把盤子和碗端在了手里。嘴里哼哼著“吃飽了”,一擺一擺地晃著身子走了。
呂東看著老侯的背影,臉上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