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命定之人
趕路總是無聊的，才第一天，王凝之就有些受不了了。他以前是很少出遠(yuǎn)門的，更別說一個人了。
王凝之總是想起他阿兄，想起謝道韞和兒子，想起他爹，想起蕭烈……
王凝之突然想起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情，小時候和他阿兄在一起的時候，一些微末的小事。
他想起每次他生病，他阿兄總是自己煎藥，從來不假手于他人。
他想起每次他說要出去玩，他阿兄就會毫不猶豫的放下手中的事情，然后陪他出去玩。
現(xiàn)在，那些記憶全部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王凝之有一種莫大的恐慌，他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可能是我一個人呆的太久了，王凝之想。
賈繇剛開始是和唐李呆在一起的，唐李對這個家伙很是不感冒。王凝之覺得還是有一個人陪著好一點，就把賈繇叫進(jìn)來了。
賈繇已經(jīng)十五歲了，大概是古人都挺早熟的，王凝之每次和他說話，都覺得對方是一個大人。
賈繇總是笑瞇瞇的，至少王凝之每次見到的就是這樣。笑面虎，就是王凝之對他的第一印象。
賈繇走進(jìn)了牛車，牛車很是寬敞，能同時坐好幾個人。他一走進(jìn)來，對著王凝之一拱手，王凝之就讓他坐下來了。
賈繇笑道：“郎君是因為無聊，所以才想找個人陪著吧?！?p> 王凝之把手上的書卷放在旁邊，道：“是挺無聊的，走到江州大概要半月?！?p> 賈繇道：“那我給郎君講個故事吧！嗯，就講我小時候的故事。就是不知道郎君愿不愿意聽了?！?p> 王凝之笑道：“愿聞其詳?！?p> 賈繇道：“當(dāng)年我出生的時候，阿娘就難產(chǎn)死了。他們都說我不祥，克母?？善业秩⒘艘粋€女子，生了好幾個，都是女兒。我爹也沒聽那些人的鬼話，把他能教給我的，都教我了。
我爹會占星，他沒有把這個教給我，說就算教我，我也學(xué)不會。我也沒有要去學(xué)，因為我知道自己學(xué)不會，沒有那個天分。
永嘉之亂之后，家里就很不如意，可偏偏又沒能定品。族里都很著急，他們對我爹的期望很大?？晌业f，以后我會遇上一個貴人，一個我命中注定會遇到的人。
我總是不信的，因為我太知道那些“貴人”的本色。九品中正制，就決定了士族和寒門之間有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不能定品，就意味著永遠(yuǎn)也無法接近那個圈子。
我后娘不喜歡我，他總在我爹面前說我的壞話。我知道我爹其實從來沒信過，我知道他是站在我那邊的。我有三個妹妹，可是她們都很蠢。
最大的那個，因為想要在懸崖邊的那一朵花，一不小心摔下去了，粉身碎骨。
第二個，她喜歡上了我們村里一個酒鬼，很窮酸又很邋遢還沒用的一個酒鬼。她怕家里不同意，就和那個酒鬼私奔了。在路上，就被賣給了流民。她為了那個酒鬼，什么都做的出來。可就在那天晚上，她上吊自殺了。
最小的那個，在兩個阿姊都死了之后，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喜歡上什么東西或者人。因為她覺得，一旦喜歡上，就不能夠控制自己。所以，她殺了那個她喜歡的人。最后，被那個人的家屬殺了。
我后娘覺得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她三個女兒就不會死了。所以她把我趕出去了，這一次，我爹也沒有攔著她。
其實我不明白，我爹他明明知道他三個女兒的命運，卻沒有阻止。甚至在他們死了之后，他都沒有一丁點的傷心或者難過。就像死了的那三個人，和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我問過他，他說，命運是不可以改變的。只有那個特定的人，他只能改變他自己的命運，卻改變不了別人的。越是那個人在乎的人，他越改變不了命運。
但是，從那個特定的人出生之后，一切就已經(jīng)改變了。冥冥之中，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變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它們原本的模樣。
但是那個改變命運的人，不是我。我知道她們的結(jié)果，但是改變不了。不管我怎么做，她們都是那個同樣的結(jié)局。
我原本命中是沒有兒子的，因為那個人的到來，所以我也有了一個兒子，我很感謝他。那個人是沒有選擇的，他終將會走上他的道路。在這條路上，輔佐他的那個人，就是你。
那個人，有改變命運的能力。但是如果他覺得命運是不可以改變的，那么命運就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會順著它原本的模樣，繼續(xù)往下走。如果他覺得命運是可以改變的，那么一切，終將走向未知。
現(xiàn)在，你順著這條路，一直往東走，就會遇見那個人。
我問我爹，我怎么知道那個特定的人是誰呢？
我爹說，冥冥之中，自有感應(yīng)。你的感覺會告訴你那個人是誰，他就是你的貴人，那個，特定的人。
我爹最后跟我說，你走了之后，就不要回來了?！?p> 賈繇看著王凝之，說出了這么一番話。
王凝之當(dāng)場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又笑了。
王凝之說：“是個很好聽的故事?！?p> 就像賈繇在看見王凝之的第一眼，就知道王凝之是他的貴人。
王凝之也在見到賈繇之后，就毫不猶豫地把他留下來了。那本族譜，其實并不重要。
王凝之沒有糾結(jié)于這個話題，他問賈繇，接下來，我們到江州之后，又該怎么辦呢？
賈繇說：“先立威，再招兵買馬，得到民心。同時，郎君也要提防荊州的桓大司馬和建康士族。建康那一邊，也不用特別擔(dān)心?！?p> 王凝之道：“說得好?！?p> 賈繇道：“還要籠絡(luò)人才。”
王凝之點點頭。只是，如何立威，也要好好考慮考慮。他不擔(dān)心僑姓，就是吳姓不好處理。
如今朝堂上僑姓坐大，吳姓必然不滿。當(dāng)初永嘉南渡之后，吳姓那般不給僑姓面子，現(xiàn)在可吃到苦頭了。
只是吳姓勢力仍不可小覷，王凝之單槍匹馬，也不一定能搞得過他們。
前路漫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