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婚之前

　　王凝之哼著小曲兒，慢悠悠的逛回了家。

　　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楊柳依依，桃花已謝。王凝之的小院子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再過不久，就會變了。滿地桃花落，讓王凝之想起了當(dāng)年的自己，和，她。

　　桃花樹下，一身紅衣的少年，拉著他心上人的手，一字一句的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的心上人答：“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只是，桃花已謝，你已不在。當(dāng)年我們許下的誓言，終于被時(shí)光掩埋，成為無人知道的秘密。

　　我保證這是我最后一次想你，因?yàn)樵龠^不久，我將娶妻。我們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只愿來世，你我還能相見。細(xì)雨蒙蒙，微風(fēng)吹來。兩只燕子飛過，一如當(dāng)初的我們。

　　不知何時(shí)，王坦之撐著一柄油紙傘，站在他身后。“想什么呢？這么入神?！?p>　　王凝之轉(zhuǎn)頭一看，笑道：“在想我爹和你說了些什么?！?p>　　王坦之想了想，低頭在王凝之耳邊說：“佛曰：不可說。”

　　聽到這話，王凝之翻了個(gè)白眼，伸手打了他一下，笑罵道：“不說就不說，誰樂意聽你講?！?p>　　兩人走進(jìn)屋里，跪坐下來。“桓大司馬是個(gè)怎樣的人？”王凝之問道，王坦之在桓溫手底下做參軍有一段時(shí)間了。

　　“怎么，你也想去？”王坦之挑眉，“他人如何，你不清楚？”

　　王凝之笑了，“也是。我有那個(gè)打算，不過不是現(xiàn)在。時(shí)機(jī)未到?！?p>　　王凝之看著窗外的小雨，“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p>　　“你這話在外面可是說不得的?！?p>　　“這不是外面，你也不是外人?！蓖跄聪蛲跆怪?，神色無波無瀾?！拔乙彩??！蓖跆怪馈?p>　　“我在剛來的路上遇見你大兄了，他好像越發(fā)不好了。你…”王坦之擔(dān)憂的看著他。

　　“我沒事，我都想好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想陪著他，好好的過日子。倒是你，你爹怎么樣了？”王凝之招來婢女上茶，茶水很澀很苦。

　　“好得很呢，外面都是瞎傳的，原本他是要來的，只是族中有事，就沒來成?！碧岬桨⒌跆怪故切U高興的，眼里都是好看的光彩?？匆娮雷由系牟瑁跆怪魂囅訔?，“叔平，你可不要跟我說，你家里連壇酒都沒有。”

　　魏晉南北朝，不論男女老少，皆愛飲酒。只是王凝之平常喝的都是茶，習(xí)慣了。

　　王凝之干咳了一聲，讓旁邊的婢女換成了酒。王坦之直接拿起酒壇子喝酒，酒水順著下巴流下來，打濕了衣服。他也不在意，喝得高興了，便開始唱《離騷》。唱幾句又停下來，說：“叔平啊，這酒不錯(cuò)。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

　　看著王坦之喝完了一壇又一壇酒，還邊喝邊唱，不過唱的怪好聽的，王凝之實(shí)在摸不準(zhǔn)對方到底醉沒醉。

　　“喝酒都不叫上我！”王凝之看著郗超走進(jìn)來，看著他坐下，看著他拿起酒壇子，再看著他喝醉。嗯，這下是真醉了，都倒地上了。

　　屋子里酒和桃花的香氣混和在一起，兩人醉鬼躺在地上。王凝之喚來下人，將兩人送回房間。在家里，他素不喜下人跟著，此刻的院子倒是安靜。

　　雨不知何時(shí)停了，兩只燕子站在桃花枝上，嘰嘰喳喳的。王凝之走進(jìn)書房，書桌擺在窗臺旁。要再添個(gè)桌子了，他想，還有一些東西，也要收拾了。

　　王凝之搬出一個(gè)大箱子，箱子上有厚厚的一層灰，想來是很久都沒有人打開過。他拿出帕子，擦了擦灰塵，擦了很久，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將箱子搬到桃花樹旁，有一個(gè)小鏟子，也在那。他拿起小鏟子，挖了很久，將箱子放進(jìn)那個(gè)挖好的坑里，埋好。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屋里，桌子上還有壇酒，他喝了一口，什么也沒說。

　　她走的那年王凝之種下桃花樹，現(xiàn)在已枝繁葉茂。

　　成婚的過程十分繁瑣，至少王凝之是這么認(rèn)為的。魏晉成婚禮儀是“以傳統(tǒng)的六禮為基礎(chǔ)”，但在這個(gè)“別具匠心”（喪心病狂）的時(shí)代，許多新習(xí)俗出現(xiàn)了。

　　比如，現(xiàn)在王凝之手上的白色婚服。是的，你看的沒錯(cuò)，不是紅色，是白色!魏晉時(shí)期的婚服多為白色。王凝之永遠(yuǎn)也忘不了，他小時(shí)候第一次參加的白色婚禮。如果不是他爹娘提前告訴他那是婚禮，王凝之絕對會把它當(dāng)成葬禮。

　　以及，青廬之俗。在用青布搭成的屋里交拜。

　　再比如，男女結(jié)婚時(shí)要行交禮，即新婚男女交拜的禮節(jié)，也就是我們說的夫妻對拜。嗯，它始于晉朝。

　　又有，手披紗扇，又稱為“卻扇”。在舉行婚禮迎娶之時(shí)，出嫁的新娘雙手張扇，以遮蔽自己的面部。

　　還有，鬧房戲婦。這個(gè)在晉朝也比較盛行。

　　這是一些新習(xí)俗，但六禮還是要按流程來的。

　　今日隅中，王羲之便讓人持雁上門，拿回了寫有謝道韞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帖子。郗夫人很是高興，她生了七個(gè)兒子，這還是第一次辦婚禮。

　　郗夫人選了個(gè)良辰吉日，上謝家納彩。納彩禮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郗夫人讓媒人帶著家仆將東西送到謝家。王凝之啃著果子，看著他娘忙來忙去。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他壓根兒插不上手。

　　雖然不知道這是啥果子，不過真好吃?。≡谑澄锩媲?，一切都是浮云。

　　納彩完了，就是占卜，算一下這樁婚禮是吉還是兇。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吉。

　　鐘繇真跡，張藝筆，還有各種各樣的玉石琉璃，書畫字帖，以及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構(gòu)成了王凝之的聘禮，嗯，聘禮。王凝之看著這些聘禮，手癢的緊。鐘繇真跡啊，媽呀，能送別的嗎？他現(xiàn)在不想成婚了，不送了行不？

　　看著自家兒子那一臉肉疼的表情，郗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樼鹜跏系滋N(yùn)豐厚，這點(diǎn)聘禮，實(shí)在是九牛一毛。

　　下了聘禮，將占卜得來的婚期告訴謝家，就只有親迎了。

　　迎親之日，王凝之一大早就起來了，穿上他的白色婚服，在院子里招待客人。

　　本家親戚倒是來了不少，瑯琊王氏人口眾多，王凝之的叔叔伯伯就有幾十個(gè)，嗯，這還不算他的姑姑和嬸嬸。王凝之這一輩的孩子也有那么幾十個(gè)。光是親戚就有很多，很多，很多。還有他娘那邊的親戚……在王凝之小時(shí)候，除了爹娘和他阿兄，他壓根兒分不清楚誰是誰。這就是親戚太多的痛苦。

　　除了這些親戚，其他的客人就主要是他爹娘的朋友，以及和王凝之關(guān)系比較好的朋友們。比如，王坦之，蕭烈，袁質(zhì)等人。

　　最讓王凝之高興的是，他阿妹王孟姜回來了。前年，王孟姜嫁給了南陽人劉暢。對于這個(gè)妹夫，王凝之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歡。每次看見他和自家妹妹在一起，王凝之都十分想要揍死他。

　　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雖是春末，但院子里依舊繁花盛開。王凝之躺在花園的一角躲清閑，婚禮倒是熱鬧，只是王凝之不耐煩應(yīng)付那么多人。今日他大婚，少不得又要被人評頭論足。

　　身后傳來腳步聲，一會兒就沒了。王凝之閉著眼睛，說，：“蕭烈，我說過多少回了，別碰我頭發(fā)。”

　　那人輕笑一聲，卻道：“叔平怎么知道是我？”王凝之卻不回他的話，蕭烈也不在意，和他并排躺下。

　　蕭烈，蘭陵蕭氏現(xiàn)任家主蕭整嫡幼子。今年23歲，有個(gè)3歲的兒子蕭卓。

　　王凝之和他的“孽緣”始于頭發(fā)，嗯，王凝之滿頭青絲，如云飄逸，又長又直又順，手感特好。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shí)候，蕭烈就偷偷跑到王凝之身后，編辮子。那時(shí)候王凝之驚呆了，他以為蕭烈是個(gè)小正太，沒想到是個(gè)小蘿莉呀！后來的事情王凝之都不想再提，妥妥的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