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廣之地。
某棟陳舊的筒子樓。
最里面，靠近公共廁所的狹窄屋子。
背著洗得發(fā)白但是干凈的書包，留著寸頭，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小蘿卜頭，回到了充滿了早就習慣的異味的房間里。
“媽，我回來了！”
“小濤回來了?。寢屪龊昧孙埩?，去洗下手，就可以吃飯了?！闭f這話的是一個眼角爬滿了細碎皺紋的中年婦女，她同樣穿著一件樣式灰樸，打了多出補丁，但洗得干凈的窄小衣服，正坐在一張桌子旁，就著晚霞余暉，在做著手工。
被稱作小濤的小蘿卜頭，乖巧地應了一聲，然后輕輕放下書包，去到了廚房里面，勺了一點水，簡單清洗了一下雙手。
她滿是辛勞之色的媽媽也走了進來，同樣洗了洗手，然后端了一碗稀飯和一碟蘿卜干走了出去，放到了剛才做手工的桌子上。
整個沉悶的房間只有兩張桌子，一張被中年婦女拿來做手工，現(xiàn)在用來當餐桌，而另外一張放著一個穿著警服的男子遺像，遺像前面有一個香爐，香爐里點著三只燒著的香，正散發(fā)著裊裊的飛煙。
“媽媽，還有多久過節(jié)？”小濤喝著稀稀的粥，用希冀的眼神望著自己小口喝著更稀的白粥的媽媽。
“還有好多天呢！小濤，為什么這么問？”媽媽放下碗，把剩下的粥都倒在了兒子的碗里，然后溫柔地問。
“那不是要很久，媽媽你才會買豬肉回來煎油了？媽媽，我有點想念油渣的味道了。班上的朱大野，今天帶了有油渣的午飯去了學校，味道好香呀?！毙Z氣帶著羨慕地說道。
小濤的媽媽聞言，臉色不由一滯，露出心疼之色，她盡量露出一個笑意，哄著懂事的兒子道，“好，那你再等等幾天！等過節(jié)了，媽媽買了一大塊豬肉回來煎油，到時候拜祭完你爸爸后，就全部給你吃，好不好？”
“好！”小濤雀躍地道，頓了一下，又道，“媽媽，你也吃！我分給你吃！”
“好好！”小濤的媽媽臉色露出溫柔的笑容，“把粥喝完，然后去做作業(yè)！”
“哦！”小濤應道，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對他媽媽道，“媽媽，王老師今天說，要我們交錢，說是要集體買輔導書。”
小濤媽媽臉色頓時一僵，但旋即平靜地問，“老師有說交多少錢嗎？”
“每人2元，明天就要交！”小濤道。
“明天呀！”小濤媽媽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想了一想，便道，“好，那媽媽去拿錢，你在這里乖乖吃飯！”
“好！”
小濤媽媽說完就站了起來，朝著里面的桌子走了進去。
在丈夫遺像下面的柜子里，小濤媽媽拿出了一個藏得比較隱秘的餅干鐵盒子。
這個餅干鐵盒子里，裝的自然不是餅干，而是這個單親家庭里所剩不多的財產(chǎn)。
褐色的一角，綠色的兩角，還有紅色的五毛，最多的是幾分錢的小硬幣。
五毛只有一張，兩角有兩張，一角也不多。
小濤媽媽數(shù)了又數(shù)，最后發(fā)現(xiàn)，全部加起來，也只有1元6角5分。
還差3角5分。
小濤媽媽臉上頓時露出了為難和愁苦之色，她心里默默盤算著。
廠里還有五天才到發(fā)工資的時候，而且，工資每次也不能足額發(fā)放，經(jīng)常延后。
手工錢要一周一結(jié)，現(xiàn)在還有三天。
只能去跟其他人借了。
隔壁的張姐家里有三個小孩要養(yǎng)，手頭也十分緊張。
丈夫的朋友家里老媽生了重病，要吃藥，手里也沒有閑錢。
又去跟馬隊借嗎？哎，借他的錢已經(jīng)夠多了，而且他老婆已經(jīng)有意見了，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哎，要是丈夫還在就好了！
此時，小濤媽媽的心里生出了一股十分無力的感覺，她回頭望了一眼自己吃完飯正拿出作業(yè)的乖巧兒子，想要讓他晚幾天再交的話語，始終說不出來。
她不能讓她兒子在學校里，再受到別人的歧視。
這時，“咚咚咚……”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誰？”小濤媽媽望向門口。
“弟妹，是我！”敲門人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正是小濤媽媽剛才考慮借錢的馬隊，他丈夫生前的上司，緝毒組的隊長。
“馬隊，門沒鎖，請進！”小濤媽媽收拾好心情，放好鐵盒，盡量以一種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
門被推開，一個高大健壯，茂密的黑發(fā)里夾雜著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白頭發(fā)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他環(huán)視了一圈屋子的壞境，道，“小濤在寫作業(yè)呀?！?p> “是！”小濤媽媽笑著客氣地道。
“吃飯了嗎？”馬隊說著客套的話。
“剛吃！”
“哦，要吃飽才有力氣讀書呀！好好讀書，以后考個好學校，給你爸爸看，也讓你媽媽以后享福，知不知道，小濤？”馬隊用一種長輩的口吻對寫著字的小濤道。
“我會的，馬叔叔！”小濤重重地點點頭。
馬隊滿意地笑了，他把目光放到了小濤媽媽身上，沉吟了一下，道，“小濤媽媽，我有些話要跟你說下！”
“剛好，馬隊，我也有些事情，要跟你說下！”小濤媽媽心里天人交戰(zhàn)，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道。
“好！小濤媽媽，不過我事情比較重要，我是代表局里過來的，我先說?！瘪R隊點點頭，然后道。
“局里？局里有什么事嗎？”小濤媽媽心里就是一緊，當初她丈夫因公殉職，馬隊也是這樣說的。
“別緊張！弟妹，這不是一件壞事！”馬隊看出了小濤媽媽的緊張，連忙安慰道。
可是效果明顯不佳！
馬隊嘆了一口氣，道，“弟妹，你受苦了！”
然后不再遲疑，拿出了一個公文袋，直接進入正題道，“弟妹，這次國外有個愛國華僑，因為深感我們國家的不容易，緝毒公安的不容易，所以捐了一億的美金給了國家，用于援助國內(nèi)的緝毒干員！”
“國家覺得不能讓愛國華僑寒心，也不能讓戰(zhàn)斗在一線的緝毒干員們流血又流淚，于是特事特辦，要快要到位，這筆款子就帶著帽子下來了！”
“我把小濤爸爸的情況報上去了，給批了五百元的慰問金！以后每個月還會有五十元的扶助金，持續(xù)時間是五年！國家財力暫時有些困難，所以只能做到這一點，弟妹你放心，等國家好起來，不會忘記為國家做出貢獻的人的！這里是文件！這里是五百元，你點一點，然后無誤的話，你就簽下名……弟妹你怎么了？別哭呀……來，擦擦眼淚，這是好事來的……”
小濤媽媽聽著聽著，眼淚就是潰堤的洪水，不住地流下來，她望向扭頭看過來的兒子小濤，有些哽咽地道，“小濤，媽媽明天就給你買豬肉，還有你最喜歡吃的夾心餅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