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姜洋,放下了對這個世界所有的防備和敵意,面色非常的安詳。
盛夏和姜洋并排而坐,不由得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起睡得像個孩子的姜洋。
姜洋微微閉起眼睛以后,睫毛長長的,簡直比女生的睫毛還要長。從姜洋那張俊美又秀氣的臉上,幾乎看不出時間在姜洋身上留下的痕跡。
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張十六七歲的年輕面孔。然而實際上,姜洋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了九百零一十七個年頭。
有人說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只要時間足夠長久??墒蔷虐俣嗄甑臅r間就那么一晃一晃地過去了,卻終究沒有改變姜洋想要找回自己世界中的那個“她”的決心。
九百零一十七年以前,姜洋還是一個類似于流星的不明飛行物,終日在蒼茫而浩瀚的宇宙里遨游。
姜洋作為一顆星體,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兩個生物:一個非常美麗非常驕傲的女孩子,和一顆茁壯成長的小草。
一次在太空中飛速運轉的時候,姜洋這個星體不幸和另一個同樣飛速旋轉的星體發(fā)生了猛烈的撞擊。于是乎,姜洋這顆星體突然失去平衡,以無可挽回的悲涼姿勢一路墜落到地球上。
更可恨的是,在從天而降無限墜落的過程中,姜洋這顆星體經過與冷熱交錯的氣流以及各種層面的摩擦和擠壓之后,使得姜洋從一開始的一個星體,變成了一顆隕石,最后變成了地球上一顆很普通的石頭。
姜洋以一顆石頭的形態(tài)在地球上度過了九百年,在這期間,姜洋隨波逐流,隨著流動的海水到達過這個陌生世界上的幾十個國家。
直到有一天,一個懷著孕即將臨盆的女子昏倒在一個海邊。在女子昏迷不醒的第二天,懷孕的女子下體突然大出血。
鮮血像是滾燙的眼淚一樣,把年輕女子的身體浸泡的一片血紅。
然而奄奄一息的女子在自己的鮮血中頑強的堅持了一天一夜,最后還是失血過多,難產死去。
就在女子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氣的時候,她的鮮血灌溉了自己身體旁邊不遠處的,一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頭,并且溫暖了那顆常年冰冷的石頭。
在鮮血的灌溉和溫暖之下,一眨眼的功夫,乳白色的石頭竟然幻化出一個小嬰孩。
一聲響亮的嬰孩啼哭的聲音,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刻,劃破漆黑濃重的夜色,轟然響起。
而那名只剩一口氣的女子,終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無聲地死去。好在臨死之前,女子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她把石頭變成的小人兒誤認成了自己的孩子,便心滿意足地閉上了雙眼。
一場狂風卷裹著滔天的巨浪,輕而易舉地把難產死去的女子的尸體吞沒。名叫莉莉莎的女子,最終石沉海底,葬身魚腹。
十七年的時間又一晃一晃地過去了,曾經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嬰孩,就那樣以非常詭異的頑強生命力,在險惡的自然環(huán)境中活了下來,并且長成了一個十七歲的英俊少年。
……
“醒醒,喂喂喂,這位同學,請你尊重一下我的年齡?!币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拿著一本藍色的文件夾,在姜洋耳朵旁邊的空地方,拼命地拍打著姜洋的課桌。
“有完沒完,找死是不是?”姜洋緊緊地皺起眉頭,但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卻一直是閉著的。不曉得姜洋是在說夢話,還是在沒大沒小地咒罵打擾了他睡覺的小老頭。
姜洋從一顆石頭變成一個人之后的這十七年里,他幾乎每次睡著的時候都會做同一個夢,夢境中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在海邊難產死去,她身體里不斷流出來的鮮血灌溉了一顆石頭的同時也溫暖了那顆石頭,于是石頭脫胎變成了一個小嬰孩,而那個嬰孩就是初為人形的姜洋。
夢境的最后,姜洋總是在山河湖海間不停地奔走著,因為他要尋找一個女生。
可惜的是,姜洋怎么都記不起來,自己要找的那個女生長什么樣子,叫什么名字。
姜洋只是隱隱約約地記得,自己要找的那個女生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人,驕傲地不可一世。
姜洋的記性一直不好,他擔心自己會忘記一些他不愿意忘記的東西,于是便以做夢的方式,把發(fā)生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些最鮮活最重要的記憶,保存在了自己夢境的表層,以便每次睡著以后都能回顧一遍,以防遺忘。
“咳咳”,小老頭很不自然地干咳了兩聲,時下下意識地停止了繼續(xù)用手中的藍色文件夾拍打課桌的舉動。和小老頭只隔著一個姜洋的盛夏,清楚地注意到,小老頭太陽穴處有一根青筋突突地跳動著。
現(xiàn)場的氣氛一度尷尬的不行。小老頭現(xiàn)在是處于兩難的處境之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小老頭是高三一班的數學老師,年輕的時候當過二十多年的體育老師。
從二十歲剛出頭開始,小老頭就開始從事為人師表的工作。如今四十多年過去了,小老頭活了大半輩子,自認為見過各種各樣讓人頭疼的學生,但是還從來沒有見過像姜洋這樣的。
姜洋這閉著眼睛罵人,讓小老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接話。萬一姜洋是在說夢話,小老頭把話接了過去,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自己沒面子。
可是如果姜洋確確實實是在辱罵自己的話,小老頭身為一名六十多歲高齡的老師,如果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讓事情就這么過去了,豈不是更加沒面子。
“我說,你如果實在困得慌的話,就到操場上跑十圈再回來上課?!毙±项^醞釀了兩三分鐘情緒,最終還是決定給姜洋點眼色看看。
這一次,小老頭不再用文件夾拍打空桌子,而是直接抬起腳,給姜洋的大長腿的腳踝處狠狠來了一下。
姜洋感受到自己腳踝處的那股強勁地力道,微微轉醒。
然而睡眼惺忪的姜洋還沒看清楚剛才踢自己一腳的那個人的長相,腳部傳來的劇痛使得小老頭站立不穩(wěn),一屁股癱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干嘛,碰瓷???”姜洋終于看清楚了踢自己的人是誰,有些不耐煩地說。
小老頭癱坐在地上,疼的嗷嗷直叫,卻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斑@小子的腿是石頭做的吧,這么硬?”小老頭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
全班六十多雙眼睛看著呢,明明是小老頭抬腳踢的姜洋,結果受害者姜洋沒事,施暴者卻受了傷……簡直了。
小老頭一邊吃痛地叫嚷著,一邊用驚恐而憤恨的眼神看向姜洋。姜洋無懼小老頭那張在疼痛和憤恨中逐漸扭曲的臉,而是漫不經心地報之以一個微微有些邪氣地微笑。
“你猜對了,我的腿就是石頭做的……不僅我的腿是石頭做的,我整個人都是石頭做的。你能奈我何?”
通過小老頭那雙深布滿血絲的眼睛,姜洋輕易地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上±项^乃是一凡夫俗子,縱使他把自己的眼睛瞪出眼眶,也無法看穿姜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