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的養(yǎng)牛場倒閉那天,未來站在牛棚里,看著工人們把最后一頭牛牽走。那頭黑白相間的西門塔爾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回頭望了望這個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哞叫。
牛棚里彌漫著濃重的飼料發(fā)酵的氣味,混合著牛糞的腥臊。未來記得堂哥當初買下這頭牛時,臉上洋溢著希望的光芒。那時的堂哥意氣風發(fā),說要在五年內把養(yǎng)殖場擴大到一百頭規(guī)模。
“未來,幫我把這些賬本收起來吧?!疤酶绲穆曇魪纳砗髠鱽?,沙啞得不像話。未來轉身,看見堂哥蹲在地上,面前擺著一摞賬本。他的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窩深陷,胡子拉碴,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
未來蹲下身,和堂哥一起整理賬本。紙頁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仿佛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堂哥的手指在顫抖,指節(jié)發(fā)白,死死攥著一頁紙。
“對不起......“堂哥突然說,聲音哽咽,“我本來想帶著你一起干出一番事業(yè)的......“
未來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把賬本摞好。他知道堂哥為了這個養(yǎng)殖場付出了多少,起早貪黑,省吃儉用,甚至把婚房都抵押了出去。可是市場行情說變就變,飼料價格瘋漲,牛的價格卻一跌再跌。
收拾完最后一點東西,未來站在養(yǎng)殖場門口,看著堂哥把大門鎖上。那把銹跡斑斑的鐵鎖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像是在宣告一個時代的結束。
“我要去西北了?!疤酶缯f,“那邊有個朋友說可以介紹工作。未來,你還年輕,別像我一樣......“
堂哥的話沒有說完,但未來明白他的意思。他看著堂哥拖著行李箱走向車站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窒息般的迷茫。
參軍體檢不合格的通知還揣在口袋里。未來記得那天在體檢中心,醫(yī)生看著他的心電圖搖頭的樣子。他的心臟有個小小的缺陷,平時感覺不到,卻足以斷送他的軍旅夢。
他開始在城市里找工作。白天穿梭在各種招聘會上,晚上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簡歷投出去幾百份,面試參加了幾十次,卻總是石沉大海。有的公司嫌他沒經驗,有的嫌他學歷不夠,還有的干脆說現(xiàn)在經濟不景氣,暫時不招人。
積蓄一點點見底,他開始節(jié)衣縮食。早上一個饅頭,中午一碗素面,晚上常常餓著肚子入睡。出租屋的窗戶漏風,冬天特別冷,他裹著薄被子瑟瑟發(fā)抖,聽著隔壁情侶的爭吵聲。
四個月過去了,未來瘦得脫了相。原本180斤的壯實小伙,現(xiàn)在只剩110斤,臉頰凹陷,眼窩深陷。他站在鏡子前,幾乎認不出自己。
最后一份工作面試失敗的那天,未來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路過一家面館時,他聞到了久違的肉香,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最后二十塊錢。
“老板,一碗素面?!八哌M面館,聲音沙啞。
面端上來的時候,未來愣住了。碗里除了面條,還有幾片牛肉和青菜。他抬頭看向老板,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小伙子,吃吧?!袄先苏f,“我看你在這條街上轉了好幾天了?!?p> 未來的眼眶突然濕潤了。他低下頭,大口吃著面,滾燙的淚水滴進湯里。這是四個月來他吃過最溫暖的一頓飯。
吃完面,未來掏出最后的二十塊錢。老人擺擺手:“留著吧,回家去吧。“
回家。這個詞像一記重錘擊中了未來。他想起國耀鄉(xiāng)的老屋,想起年邁的父母,想起那片熟悉的土地。也許,是時候回去了。
第二天,未來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踏上了返鄉(xiāng)的路。火車緩緩駛出站臺,他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城市景象,突然感到一種解脫。
五個小時后,火車到站。未來走出站臺,深吸一口家鄉(xiāng)的空氣。遠處,連綿的青山在暮色中若隱若現(xiàn),炊煙裊裊升起。他拖著行李箱,走在熟悉的鄉(xiāng)間小路上。
路過一片稻田時,他看見幾個孩子在田埂上追逐嬉戲。夕陽的余暉灑在他們身上,映出一片金黃。未來停下腳步,看著這熟悉的場景,突然感到一陣久違的平靜。
也許,這里才是他真正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