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自然（二）
耶律潛目中寒意陡盛，道：“怎么個(gè)了斷法？我洗耳恭聽?！?p> “今日之內(nèi)，車輪戰(zhàn)也好，群起而攻也罷，我奉陪到底。輸了這條命任君來取，我若勝了，也不取爾等性命，自此這些恩恩怨怨便算沒了，如何？”
耶律潛略一沉吟，道：“此事非我能做主?！鞭D(zhuǎn)過頭朝另外三人道：“大師兄、三師弟、五師弟，你們以為如何？”
蕭雷與蕭猛互相看了一眼，道：“我和老五已經(jīng)敗了。便是無礙，也不過是你們的累贅，你們倆決定罷?！?p> 蕭清淡然道：“我無不可。”
耶律潛點(diǎn)頭道：“既然如此，干脆就痛快點(diǎn)兒。多說無益，今日若還殺不了你，怕是來日也沒這個(gè)臉再動手了。”
岑含微笑道：“好氣勢！這么說是同意了，那么二位誰先上呢？”
“老三，這一陣讓與我罷?！币蓾撀唤?jīng)心往前走了一步。
這五年來天山耶律潛的名頭可謂如雷貫耳，與樂心一南一北并稱“刀神”、“拳圣”，其勢之大隱隱已壓“諸子六仙”一頭。是以這話一出，全場皆驚，本以為他是壓軸出場，不想這么早便按捺不住了。
蕭清仍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神情，道：“但聽師兄安排?！?p> 耶律潛眸子里精芒懾人，語氣中卻帶著種別樣的情感：“說來有些對不住你們?nèi)齻€(gè)。咱們都是恩師的弟子，報(bào)仇理應(yīng)是大家的事，但在我心底里，卻總想用自己這雙手來完成。”
蕭雷眼眶有些濕潤，笑道：“這又有什么對不住的？你是眼睜睜看著恩師離世的人，也是恩師最疼愛的弟子。這些年你的痛苦，你為報(bào)仇付出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里，天山唯你馬首是瞻！老二，盡管放心去做，你背后有我們！”
耶律潛雙目泛紅，道：“多謝各位師兄弟！”
“上罷。”
耶律潛定了定神，身子轉(zhuǎn)向岑含，道：“見笑了?！?p> 岑含道：“沒什么好笑的，我方才哭得比你難看?！?p> “方才足下說你以龍虎二勁參陰陽，不知這武功是何名目？”
“森羅萬象?！?p> “好！你以一化萬，我以萬歸一。咱們不妨瞧瞧，誰更高明些？”言語間但見他袍袖鼓動，斜開一步，一拳擊來。這一步極穩(wěn)，但拳勁雄渾無比。
迎著拳勢，岑含步履輕快，仿佛帶著種特殊的律動，輕輕一點(diǎn)間便已避過。耶律潛不為所動，拳法展開，一時(shí)勁風(fēng)過處眾人氣為之窒，均暗暗心驚：“這不經(jīng)意的模樣之下，勁力竟如此剛猛么？”
然則無論他如何搶攻，總是被岑含輕輕巧巧避開，不由好奇心起。又斗十招，忽見岑含身形一晃欺到近前，耶律潛中路直進(jìn)，卻不料對方左手一搭，整個(gè)人竟“掛”在自己一條手臂上，隨拳勢一出一收，右手撩掌直奔自己眉目。
耶律潛道：“這是甚么名堂？”掌到眼前，只輕輕一抖，勁如怒濤一剎而出，岑含被他這一抖散了掌勁，當(dāng)時(shí)腳下連動，人又在兩丈外，答曰：“‘羚羊掛角無痕跡’，此乃羚羊之相?！?p> “有趣。”耶律潛身法陡快，一掃先前猛實(shí)之氣，招式凌厲迅疾，只十招之間便追上岑含，占據(jù)上風(fēng)。
但他一變，岑含也變。
由柔而剛，腳踏中門，罡風(fēng)四溢，吐氣發(fā)聲，卻是以攻對攻，駁起招來。瞬間二人復(fù)又均勢，又過二十招，岑含拳上勁力越發(fā)剛猛，隱有增長之勢，逐漸占據(jù)上風(fēng)。
耶律潛不由奇道：“這又是甚么？”
岑含笑道：“‘一口丹田氣，馳騁千萬里，’此為奔馬之相?！?p> “好個(gè)奔馬之相！”耶律潛拳路再變，或截或吞，或撥或帶，連消帶打，步步為營，看似毫無出奇之處，實(shí)則不知不覺之間，岑含再度受制，不由贊道：“千變?nèi)f化，進(jìn)退自如！足下武功已不遜令師，且看我猿仙之相！”言語間氣勢再變，步態(tài)飄逸，神采飛揚(yáng)，雙臂上下翻飛，一輪攻勢所至，如長鞭抽擊，耶律潛無從化解，只得以身法趨避。如此斗了二十來招，耶律潛又轉(zhuǎn)剛猛，二人再度均勢。
二人這一輪比斗可謂千變?nèi)f化，一個(gè)效法萬靈，一人千面；一個(gè)渾然歸一，信手拈來。岑含越變越奇，時(shí)而以靈蛇之相以靜制動，時(shí)而以熊羆之相強(qiáng)攻壓制，時(shí)而以游隼之相穿梭搏擊，時(shí)而以蒼狼之相避實(shí)擊虛，但無論他如何變化，耶律潛總能對癥下藥，演化出克制的路數(shù)，而反過來，無論耶律潛克制多少次，岑含也一樣能以新的變化應(yīng)對。眾人瞧在眼里，不由暗道：“這二人年紀(jì)輕輕便如此超邁絕倫，當(dāng)真不可思議！”一念未畢，忽聽耶律潛冷然道：“你還想玩兒多久？也該拿出真本事了罷？”當(dāng)時(shí)又是一驚，忖道：“這般神通竟是還沒拿出真本事么？”
岑含不置可否，只道：“彼此彼此?！?p> 耶律潛冷笑道：“若不以命相搏，豈非辜負(fù)了這一戰(zhàn)？”
岑含未及答話，猛覺對方掌力陡重，這勁力熟悉無比，不由自主被震開三尺。
萬物皆有陰陽，勁亦如是。以一化二，以二化四，以四化八，無窮無盡。
“八重勁力?！贬α怂τ行┌l(fā)麻的手腕，淡然道：“還不算難以承受。”
“是么？”耶律潛跟步又是一掌。
這次是十六重勁，足足將他震出一丈遠(yuǎn)。
岑含笑了。
空氣中宛如有一陣腥風(fēng)刮過，但見他雙掌往胸前一合，驟然向前撲出。耶律潛只覺耳畔隱有虎嘯，當(dāng)即出掌相迎，一聲悶響過后，卻是自己退了三步。
岑含腳下不停，身上掀起一股渾厚勁力，所到之處沙石皆受牽引，一扣一擺轉(zhuǎn)到耶律潛身后，掌緣已切到后頸。耶律潛上身不動，左腳微撤，右拳自左耳下出，直直迎上。
若說對方第一擊是勁如炸雷，那此刻便是勁如怒潮，渾厚洶涌。
以掌對掌，耶律潛雖間架不散，卻再次被震退三步。
“這便是龍虎之勁？”
“是，又不是。”
“怎么說？”
“這是龍虎之勁，但龍虎之勁卻不止于此?！?p> “還有甚么？”
“還有甚么，要看你有沒有資格見識?！?p> 耶律潛面無表情，抬手又是一掌，這次二人身子一晃，均是半步?jīng)]退。
眾人正覺莫名其妙，忽聽有人叫道：“你們瞧他們腳下！”只見二人雙腳都平地陷下去半尺，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原來這波瀾不驚的掌勢之下，力道竟大得出奇。在場的百余人中，除了樂心、墨商、楊憶之，剩下的，恐怕誰碰上怕都是非死即傷。
這時(shí)場中二人已然收起了相互試探之心，三十二重勁硬碰龍虎大能，招招都是無儔剛勁的硬碰，一時(shí)飛沙走石，罡風(fēng)呼嘯，其中聲勢無法用言語形容。不少人被二人勁風(fēng)所激，生生站不住腳，不知不覺圈子越來越大，更有修為尚淺著，已然受了暗傷，只得退得更遠(yuǎn)。
曲聽風(fēng)視線一刻不離二人，此刻不由直皺眉頭：“我自認(rèn)為這五年來也算是進(jìn)境神速了，但這兩人是妖怪么？”
樂心嘆道；“旁人我不曉得。但岑含么，嘿嘿，自打我認(rèn)識他以來，就是個(gè)妖怪。每次干的事情都好像誰都能干，但又偏偏誰都干不了?！?p> “那這個(gè)耶律潛呢？這五年來他名聲可不下于你啊?！?p> 樂心瞇起了眼：“他是經(jīng)歷過大痛大辱之人。他師父當(dāng)年生生死在岑含手里，他自己也在眾目睽睽之下折在我手上，這種事情可不是誰都能挺得過來的。但他不僅挺過來了，還差點(diǎn)置我們于死地?！?p> 提及五年前之事，曲聽風(fēng)不由沉默，過了一會才道：“若在場中的是你，有把握贏他么？”
樂心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道：“以當(dāng)下所見手段，尚不足以贏我。但他還沒出全力，難說得很?！?p> 曲聽風(fēng)搖頭道：“你們都是妖怪?！?p> 二人對話間，岑含與耶律潛已拼了近百招，兀自勢均力敵，耶律潛忍不住道：“還舍不得用看家本事？”
“不刻意用罷了?！贬Z氣不咸不淡，信手又對了幾掌。
“那我來讓你刻意用用？”
這話一出，岑含臉色驟變，浩瀚無比的掌力激蕩中，生生退出七八步才勉強(qiáng)拿樁站住，長長吐了一口氣，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六十四重？你就不怕力竭而亡？”
耶律潛氣息不見半分亂象，眼中隱隱泛著光：“那你得先能活到那個(gè)時(sh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