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物（四）
“我？”藺溪眼神有些躲閃，心虛道，“我沒甚么事啊?！?p> 岑含臉上還留著笑意，似笑非笑道：“別裝了。你這人甚么都寫在臉上，撒謊這事兒根本不適合你。”
藺溪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是變著法兒在罵我呢？”
岑含一本正經(jīng)道：“我這是變著法兒夸你。”
“夸我甚么？”
“夸你心地善良，不擅作偽?！?p> “算你會說話！”藺溪臉上綻開一個陽光般的笑容，氣氛頓時輕松許多，猶豫了一下，試探道，“我聽說……你以后可能……不來了？”
岑含怪道：“為甚么？”
藺溪瞪眼道：“你能不知道？裝甚么！”
岑含完全摸不著頭腦：“我裝甚么了？我要知道還問你干嘛？”
“你！”藺溪氣結(jié)，撇過頭去撅起了嘴，嘟囔道：“你有個美嬌娘在家天天伺候著，不知道多享受。哪還會想著出來費勁教我這不相干的人！”
岑含恍然大悟，這美嬌娘毫無疑問說的是殷揚，只不過是不是享受就冷暖自知了，望著藺溪氣憤中帶著三分嬌憨的臉龐，心中莫名一動，一剎間仿佛意識到了甚么。
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感受，只是在那個瞬間，隱約之間摸到了一種可能性，一種“對了”的可能性。岑含腦中閃電般地轉(zhuǎn)過幾個年頭，驀地下定了決心。
“藺姑娘。”
藺溪方才嘴快，一不留神將心里話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等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來不及，不由面紅過耳，低下頭不敢說話，此刻聽得他開口，忍不住又抬起了頭。
二人目光相接，岑含心中竟生出幾分慌亂，忍不住暗中自嘲了兩聲，定了定神，才道：“你覺得我是個惡人么？”
藺溪不明就里，搖了搖頭。
岑含嘴角蔓延開一絲笑意，坦然道：“那若是我這樣的人，想與你共度一生，你可愿意？”
藺溪腦子一懵，當場怔住。
岑含接道：“孫某真心愛慕于你，但我只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尋常大夫，也無豐厚家財，未必配得上你；今日一訴衷腸，是想知道姑娘究竟心意如何，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交代。姑娘若一時難以給出答復(fù)，也不必勉強，三日后我會再來，到時再告訴我不遲，不論最終答案是甚么，都不必有顧慮。今日就且到此，我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告辭?！闭f完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又自惴惴不安，舉步走到門口，正要出門，忽聽藺溪叫道：“等等！”
岑含應(yīng)聲轉(zhuǎn)過身子，靜靜看著她，只見藺溪眼神清澈如水，紅著臉道：“我愿意?！?p> 岑含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呆了呆，一個閃身人驟然間出現(xiàn)在她面前，雙手一張講她緊緊抱住，藺溪初時吃了一驚，過了一陣回過神來，也伸手抱住他腰。
人生中總有那么些事情，不論你事先多篤定，到了確認那一刻，仍然猝不及防。也正因如此，那一刻的幸福才無與倫比。
岑含聲音有些發(fā)顫，輕輕道：“謝謝你！”
藺溪心中甜蜜無比，道：“謝我甚么？”
岑含道：“謝謝你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也謝謝你終于出現(xiàn)！我等你等得好苦?！?p> “你在等我？”
“每個人都在等一個獨一無二的人。我只是很慶幸自己能及時明白，原來我的等的是你?！?p> 藺溪笑道：“這么說我也該謝謝你的出現(xiàn)！”
岑含忍不住抱得更緊了，這一刻言語似乎已經(jīng)有些多余，二人默然相擁，只覺置身夢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藺溪才輕輕道：“咱們這么一直抱著，若給下人瞧見，可不太好?！?p> 岑含笑道：“無妨，他們的一舉一動我都了如指掌，不會被瞧見的。不過咱們總不能這么一直抱著說話，先坐下來罷?！闭f著松開了雙臂，拉著她手與她相依而坐。
藺溪嘆道：“這一切真像是場夢一般?！?p> 岑含接道：“但這卻是場美夢，而且你也不必擔(dān)心哪一天夢會醒。如今你我心意相通，有些事我不能瞞你，我如今是個大夫，但以前確實闖過江湖，也打過仗。孫若風(fēng)是我的真名，但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岑含?！?p> 藺溪皺了皺眉道：“這名字有些耳熟?！?p> 岑含苦笑：“名氣大了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好事?！?p> “你名氣很大么？”
“有那么一些罷?！?p> 藺溪性子單純，對這些東西本身并不怎么在意，“哦”了一聲便不再多問，將腦袋輕輕靠在他肩上，嬌羞道：“那你是甚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岑含想了想，緩緩道：“應(yīng)該是你識破我那次開始的罷?！?p> 藺溪訝然道：“是那個時候？”
岑含見她神色有異，脫口道：“怎么？你也是那個時候？”
藺溪淺笑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岑含心中一暖，伸手攬住她肩，嘆道：“有時候老天爺?shù)陌才女斦媸乔擅?。我初次救你是巧合，間不容發(fā)情急出手；第二次救你又是巧合，半夜給撞上，不能袖手旁觀；等到第三次救你終于不是巧合了，那時曲聽風(fēng)受傷，我見他對你一往情深，心有所感，存心想幫他一把護你周全，卻沒想到原來你我才是命中之人。”
藺溪默然片刻，才道：“只是我終究無法對曲公子動情，免不了要辜負他一片心意。”
岑含平靜道：“這哪能怪你？情之一物最是不講道理，不是你情我愿，終究不能走到一處，又豈能施舍？若是一時心軟，反而害人害己，天大地大，咱們也只能祝福那些癡心之人早日找到自己的良配了。至于今日之后，我也會用回‘岑含’這個名字，明日便登門向你爹爹稟明一切，與你們共退強敵；另外曲聽風(fēng)那邊，也該盡早把話說開，作一個了斷，以免誤會越來越深。”
藺溪擔(dān)憂道：“可是曲公子……”
岑含柔聲道：“放心，我會妥善處置，只求將一切說清楚。他傷不了我，我也不會傷他?！?p> “那我爹若是不同意怎么辦？”
“那我便磨到他同意為止。等此間事了，我還要帶你去個地方，那里的桃花很美。我?guī)闳ヒ娢叶鲙??！?p> “你恩師？”
岑含眼神清亮：“他是個真正的高人，教我習(xí)武讀書，更教了我許多做人的道理，對我恩同再造。我離開那里已經(jīng)很久了，自半年前回到嘉興便一直與師門通信，說甚么時候回去一次，去看望一下他和那些師兄弟們。如今有了你，就更圓滿了，他們見了你，也一定會很高興的?！?p> 藺溪甜甜道：“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