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王府話別

　　竹園內(nèi)，雪千舞望著天邊的墨色，若有所思?，F(xiàn)如今為葉將軍平反一案已圓滿落幕，雖并非自己的功勞，但師傅交給自己的任務(wù)也算是完成了。如今也是時候該脫離朝堂了。這些天，他已有了周全的計劃，可是一想到馬上就要離開，此刻他的內(nèi)心，卻并不如來京時那般灑脫，他想著應(yīng)該去跟睿王告?zhèn)€別，為官期間，睿王對自己多有照拂，最起碼也該告知他三皇子私造兵器一事，也好讓他有所防備。也算是還了他的情。

　　可是雪千舞在睿王府門口徘徊了良久，卻遲遲邁不動步子。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東方睿，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心。是的，他承認，那清冷出塵，睿智無雙的男子已經(jīng)擾亂了他的心，可是，他該向他坦誠自己女兒身的事實嗎？可如果睿王喜歡的是男兒身的自己，那這個事實對他而已會不會太殘忍？唉，雪千舞重重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決定不進去了，就這樣相忘于江湖吧，自己與睿王，終究是不合適。抬腳準備離開，心卻猛的一疼，不知不覺中，自己竟對睿王情深至此了么，他苦澀的笑了一下，如此那就更應(yīng)該不告而別了。

　　“雪侍郎，請留步”暗處的冰魄見雪千舞欲離開，趕緊現(xiàn)身制止。

　　雪千舞疑惑的望著他。

　　“屬下是王爺?shù)氖绦l(wèi)，我家王爺現(xiàn)在很不好，王爺素來與雪侍郎交好，還請雪侍郎同我去勸勸王爺?！?p>　　“睿王怎么了？”

　　“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雪千舞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抵不過對他的擔心，跟著冰魄進了門。

　　“王爺在那”冰魄遠遠的指著一個身影，“王爺不許屬下們前去打擾”

　　順著冰魄手指的方向，黑暗之中，一個孤寂的身影，正一口一口的灌著酒，顯得那么的落寞，那么的悲涼，雪千舞從不曾見他如此，心又驀然一疼。

　　“王爺這是—”雪山舞不解的望著冰魄。

　　“今日是王爺父王母妃的忌日”。

　　雪千舞讓冰魄退下，自己則慢慢的走向那抹孤寂的身影。

　　忽然一個酒壇重重砸在雪千舞跟前，酒水撒了一地，“本王不是說過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么”聲音帶著震怒，再往前一步，這酒壇就不是落在雪千舞的面前而是落在他身上了。

　　“王爺一個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千舞來陪你喝一杯吧。”

　　聽到雪千舞的聲音，東方睿暗淡的眸子亮了亮，瞬間又黯淡下去，“也好”說著大手一揮，一壇酒便帶著雷霆之力朝雪千舞襲來，雪千舞伸手在空中畫了一圈，穩(wěn)穩(wěn)的接住了飛來的酒壇，拔下酒塞，也喝了一大口。他走到睿王身邊，兩人各執(zhí)一壇酒，無聲的喝著。

　　幾滴酒滴入冒著火星的碳盆，又著了起來，東方睿又往里面添了些紙錢。

　　“睿王，節(jié)哀”雪千舞不知道此刻該用什么話語來安慰眼前這個孤寂落寞的男子，任何話語在這種悲涼的氛圍中，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喝酒。一壇酒，早已見底。雪千舞又伸手拿起另一壇酒，東方睿按住他正欲拿酒的手“千舞，謝謝你，別喝了，你只需靜靜的陪著我就好?！?p>　　雪千舞乖乖的放下酒壇，“能給我講講你父王與母妃的故事嗎？”

　　東方睿望著他，眼里泛起一絲水霧，思緒飄回了童年，“父王和母妃，他們夫妻恩愛，鶼鰈情深。小時候，父王教我練劍，母妃就在那棵桃花樹下?lián)崆佟Ｄ稿涛覐椙?，父王又會在旁邊舞劍。父王教我寫字，母妃就在旁邊研墨，母妃教我吟詩，父王便在旁作畫，父王外出公?wù)時，母妃總是早早的站在院門口那個葡萄架下安靜的等著父王，父王每次上戰(zhàn)場，母妃就整日整日的睡不好，待父王歸來，母妃每次都開心得像個孩童。”說著，他的嘴角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已經(jīng)深陷在那段美好的回憶中。雪千舞不忍打擾，她可以想象到那時的東方睿該有多么的幸福。

　　“五歲時，父王便帶我上戰(zhàn)場，父王說，皇家男兒自當以保家衛(wèi)國，愛護子民為己任，父王這一生，為國為民，死而后已?！彼ｎD了一下，接著道：“父王在我九歲那年，死于與楚月國的交戰(zhàn)中，母妃見到父王的遺體后，不哭不鬧，不吃不喝，父王出殯之日，母妃自縊于父王靈堂。祖父與祖母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不久也故去了”東方睿說得很平靜，似乎是在訴說一個別人的故事，可他額頭凸起的青筋，那緊握的雙拳，指甲嵌入血肉而不自知的神情，無一不在訴說著他深深的悲痛。雪千舞知道他此刻有多么難過與痛苦。他輕輕掰開他緊握的拳頭，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輕輕的握?。骸岸歼^去了”

　　“過去了？”他突兀的一笑“你可知道我父王是怎么死的？”語氣中充滿了戾氣，“就是皇宮中的那位九五之尊，那個我父王最疼愛的弟弟，他勾結(jié)內(nèi)賊，延誤援軍，致使我父王腹背受敵，孤立無援，若不是父王的心腹拼死保護，我也怕是沒命等到援軍到來。”雪千舞心下大驚，不曾想到，寧王之死竟然與當朝皇帝有關(guān)。雪千舞想起雪狼閣關(guān)于東方睿的卷宗之中，提到過，他一夜之間連殺當朝四大重臣。如今看來，那四個就是他口中方才提起的內(nèi)賊了。

　　雪千舞謹慎的看了看四周，雖然知道睿王府防衛(wèi)嚴密，但凡事不可大意，這樣的宮廷秘辛若被有心之人聽去，睿王怕是就危險了。依照朝堂之上天元帝對東方睿的態(tài)度，他顯然不知道東方睿已經(jīng)知曉當年事情的真相，雖然防著他，但表面上還是做得滴水不露的，在眾臣及百姓眼里，天元帝待他這個侄兒，寧王唯一的遺孤，甚至比自己的兒子們還好。以此向世人彰顯天家的恩澤。

　　“睿王，你喝醉了，我扶你進去休息吧”。

　　雪千舞小心的把睿王扶到床上，此時的東方睿雙目輕闔，似乎真是醉了。雪千舞看著安安靜靜躺著的東方睿，心里五味雜陳，有擔憂，有難過，有心疼，有無奈，更有不舍。他輕輕拭去東方睿眼角殘留的淚痕，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能讓這么一個榮辱不驚，風(fēng)華絕代的翩翩少年黯然神傷，他的心該有多痛啊。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他的緊蹙的眉，而后又輕輕滑過他的眼，小手停在他的臉龐，他望著他良久，終于開口做最后的道別，“我要走了，你保重?！甭曇糁酗柡瑹o奈與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