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昭掀簾角，看外面街上人煙阜盛，很久沒到熱鬧的街道上了。
過長清觀的山門，有數(shù)位坤道在道邊迎候。她剛下車，就見前面女道士里有個和自己相貌頗為相似的，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靖娘和蕙妍也看見了，但忍著不說，只在暗地里偷笑罷了。
不多停留，先去拜謁神像。香氣繚繞，朗朗誦經(jīng)聲。拜了半天，又遠望道士打平安醮。四月初八，是尹喜真人和葛天師的圣誕，法事格外盛大。道士開壇做法，祈求平安福延百年。長清觀熱鬧非凡，善男信女肅然進香。閑暇時稍坐片刻，菀昭就只身去見傅姑娘了。
她的俗名是傅庭蘭，其實她們稱不上熟，因是祖輩的親戚，顧著情面才見過幾次。后來因她家里早早中落，投奔叔伯無果，走投無路下就隨姑子出家做道士去了。
“你好啊，許久未見，萬福。”
菀昭行禮。細量著她的打扮，一身寬大甚至不合身的素袍，粗布制的衫子，上面還有些新打的補丁。打扮與其他的姑子差不多，只略顯寒素。從她舉止可見其為人端莊穩(wěn)重，是個溫厚的人。
“遠道而來，看座吧?！?p> 菀昭笑道：“幾年不見，越發(fā)超逸了?！?p> “承蒙姑娘錯愛，我只是長清觀沒等的姑子，跟著師傅后面修行?！蓖ヌm靜靜地笑了。
“本來我沒想來這擾你修行，還是老夫人提起了往年都在這過，所以我就跟來了?！?p> 前世她來長清觀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見她不過一兩面。像此次特下了拜帖求見，還是頭一回。
“姑娘哪里的話，在這不必見外，先前多虧了姑娘照料，才不至流落。能在長清觀研習道理，聽師傅講圣人之言，是我畢生之幸?！?p> 菀昭一時沒想起過去如何，只笑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好好隨你師傅修習吧。”
庭蘭笑道：“你遠道而來本該為你接風洗塵的，只可惜，這只有粗茶請你?！彼迳弦槐?，神態(tài)凝重。
“沒事，能飲一杯便好。”菀昭輕輕呷了口茶，清淡的茶，很適合這時令飲?！安桦m淡，味道卻極清。真是修道人喝的，我這個俗人從沒品過?！?p> 庭蘭笑道：“你也貧嘴貧舌的，只是倒了半錢茶葉，泡個味給你嘗嘗。”
“你的茶泡的好，我心里佩服。”
“別了，等我拿了好茶再請你吧。”
忽地外面有人敲門，“師傅叫你?！毙〉朗亢暗??！暗饶闼藕蛉?。”
“一起出去吧?！?p> 菀昭和她出去，到靜室安坐。剛巧夫人遣流丹找她，“您在這啊，快進去吧?！?p> “這就是馮姑娘啊?！?p> 在老夫人旁陪笑的道媼拜了又拜，贊了后又嘖嘖?！肮媚锍雎涞挠l(fā)動人了?！?p> “您說笑了?！?p> 老夫人嘆道：“她近來病多纏身，入了夏才好些?！?p> “之前給姑娘護身符可隨身帶著？”
菀昭蹙眉道：“也不知道讓哪個拿去了，找了幾圈沒找著?！?p> “唉，估計底下人手腳不干凈，連護符也不放過?！敝芊蛉藝@息。
道媼說：“累日身上不好，聽前兒還大病一場。凡是像姑娘那樣的富貴女兒，都是手心里捧著的?？v然愛護非常，也會有鬼纏身，阻擋姑娘的福運?！?p> 周夫人忙問：“這，有法子消除災禍嗎？”
“如常來我觀里的王公貴胄，又是寄名、又是求符的。據(jù)我所知，年年馮府都為姑娘求了不少的神佛，供了不少的燈。我今兒為姑娘點長明燈，日夜誦經(jīng)祈福，望天尊保佑姑娘百病俱消，身體安泰。”道媼笑道。
老夫人笑道：“多謝。每日供的燈，還如從前一樣?！?p> 每日供燈有數(shù)，故遵循了以前的先例。
“姑娘身子弱，可服些補不足的丹藥?！彼P取金罐來，“尋常的罐子不宜裝金貴的藥材。”
菀昭瞟見上面精細的紋路，團花栩栩如生，應是工匠傾盡所能造的?！斑@罐子做工上好?！?p> “非如此，不敢造次?！钡缷嫷烂舶度坏匦α恕！袄锩嫜b著的是所用的紫英。”
道媼又說：“小道自用最好的，凡是上好的皆為姑娘用。”
菀昭從前就聽說過道士煉丹神奇，但那么多道士，沒一個吃丸藥成仙的，可知這法子只是人為求終南捷徑而走的彎道罷了。再說丹砂、金砂、紫英、白英什么的，古人又不是沒用過，徒增自己對長生的煩惱罷了。
她忙推辭，“如此珍貴，受用不起?！?p> 看她大費周章地弄了許多瓶罐，里面裝的都是上好的藥材。菀昭不敢接下來。
“丸藥是延年益壽的，人吃了沒壞處。”周夫人笑道。
盛情難卻，只道：“多謝坤道?！?p> 菀昭勉為其難地應下來。
女道士雙手托個盤子進來，“師傅，護身符?！?p> 菀昭一驚，正是那個和她有幾分相像的道姑。
“這是我徒弟，叫令貞?！?p> 令貞，這名字有些耳熟。菀昭拼命回想，忖了片刻，好久好久才想起來這么個人。
菀昭小時候身子不好，父母怕養(yǎng)不活，又聽信貧苦人家的孩子好養(yǎng)活，就找了個老婆子取名玉奴。更找了長春觀的道姑韋靜善取了道名玄貞，大抵富貴人家總舍不得真讓女孩出家，于是千方百計找了農(nóng)家的女孩兒替她。
她也許是以前家里找的替身，被送進了道觀里。不過那都是大人私底下尋的，不曾讓她碰過這些事。她有次聽人的閑話，才知道有那么個人是替她活著的。
“快拿去給姑娘?！?p> “姑娘，您看看這個?！?p> 菀昭立即回神，她端個素白的瓷盤，上鋪張黃綢子，中間托了個精巧的玉墜子。
“恕難從命，一則出家人的法器斷不能收，二則玉光流霞，是精心盤玉才得的。如此貴重，承受不起。”
“出家人略表敬賀之意，又是辟邪保太平的法器。戴在姑娘身上養(yǎng)顏益壽，沒什么不好，不稀罕就打發(fā)了送人，不管怎么樣，小道的心意您請收下吧?！钡缷嬚f。
周夫人說：“那就收下吧?！?p> 菀昭恭恭敬敬地行禮，接下玉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