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靜靜躺在金燦燦的陽光下,一頭閃著藍光的頭發(fā)在和煦的微風中飄舞,陣陣花香如涓涓細流溢滿鼻息。睜開生澀的雙眼,陽光沾滿毛茸茸的睫毛,一雙掌紋清晰的大手如同一把紙傘遮蔽住晃眼的光線,斑駁的光影流出指縫灑在晶瑩的肌膚上,像仙子般明媚惹人。
肖長青看著看著竟有些醉了,他再也移不開眼睛,生怕一眨眼這個仙子就會隨風飄走。
“怎么是你?我們在哪里?”
“槿兒,你醒了。我,我們在百花谷啊,這里是你家別院?!?p> 木槿坐起身來仔細打量一番,自己果真躺在別院的閣樓上。
“為何我會在別院?其他人呢?我爹娘怎么樣了?蕭然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肖長青雙手按著木槿的肩不讓她離開,“槿兒,你也莫急,你坐下來慢慢聽我說好不好?”
“你放開我,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里便去,你能阻攔嗎?”
木槿用力推開肖長青,她下床穿上繡鞋就要往門口沖,肖長青無奈只好擋在門板上攔著她。
“你讓開!”
“槿兒你先冷靜一下,先聽我說完不行嗎?”
“我要找我爹娘,你憑什么攔著我?”
“槿兒!你爹娘還活著,木蕭然也安然無恙,你就放心吧?!?p> “那你為何將我困在這里?既然他們都活著為什么不讓我去找他們?”
肖長青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壓低了聲音柔聲問木槿,“你冷靜一下,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發(fā)生了何事嗎?”
“發(fā)生了什么事?”木槿雙手抱著頭仔細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來,她一臉懊惱地盯著肖長青,“我娘給我吞了血丹,然后,我只記得我好熱,頭很痛,心也痛,痛得快要炸裂了,然后,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你快說啊?!?p> 肖長青扶著木槿坐回去,一邊小心翼翼整理好她的頭發(fā),一邊將手邊的銅鏡遞給她,“你先看看吧?!?p> 木槿捧著銅鏡,仔細觀察著鏡中的自己,并無異常啊,她歪頭問肖長青,“你怕我嗎?”
肖長青搖頭,“不怕。我過去就知道你和一般的女子不同,你現(xiàn)在的樣子美極了?!?p> 這句話是真心的,但木槿此時無瑕回應(yīng)任何人的真心,她的眉心突然皺了一下,手指輕撫過去,一個微紅的印記若隱若現(xiàn),“這是什么?”
“不知。你被血丹強大的力量震暈之后,我舅父他,他……”
“他又做了什么?”
肖長青實在左右為難,但他也不愿意欺瞞木槿,只好吞吞吐吐說出了當時的情況,“舅父他本想將你擄走,是你母親用了龍家禁術(shù),舅父和其他人,都被,活活燒死了。”
“呼!燒死了?全都死了?”
“顧宮主受了重傷,后來被姨母帶走了,那些江湖人士沒了支持,也都散去了?!?p> “蕭然呢?”
“他帶著你師兄們趕來的時候已經(jīng)滿目瘡痍了,他忙著照看你父母,還要同弟子們清理忘憂閣,所以他才托我將你帶來這里的。”
木槿狐疑地看著他,“是他將我交給你的?”
“是,他雖與我不合,但他也知道我會拼死護你周全?!?p> 肖長青眼里的炙熱木槿不是完全看不到,而是她在與他對視的時候刻意閃開了,“那現(xiàn)在我醒了,既然那些壞人也都撤了,你為何還不讓我走?”
“這,你父母傷得很重,他也是擔心你承受不了?!?p> “讓開!我要回去,你陪我!”
“槿兒?!?p>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p> “那,那好吧,我陪你去?!?p> “你跟緊我,我知道一條小路?!?p> “好?!?p> 肖長青跟隨木槿來到南苑大門外,師兄弟們都在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她隨手抓了一人慌忙詢問,“我阿爹呢?他現(xiàn)在何處?”
“呃,三小姐,閣主在煉香室里?!?p> “煉香室,走。”
“槿兒你慢一些?!?p> “??!”木槿只顧著往前跑卻不慎一腳踢在一只打翻的巨大香爐上,膝蓋和小腿都被撞得青了一大片,鉆心的生疼讓她流出淚來。肖長青心疼極了,他跪下來一把將木槿抱起,嘴里卻連連責備,“都多大的人了還這么毛躁,我說的話你一句也不放在心上?!?p> “好了好了,我著急啊,趕緊抱我過去,看見那邊的梨樹了嗎?就在那里?!?p> “你抓緊我,要是等一下再摔了我可不管你了。”
“知道了,要不是因為我著急見阿爹,我才不給你抱呢?!?p> 肖長青三步并作兩步抱著木槿來到煉香室門外,他像抱著一件珍寶一般輕輕放下木槿,“來,你扶著我,站好啊,我去敲門?!?p> “誒,等一下?!?p> “怎么了?腿疼???”
“噓!里面有人?!?p> “當然有人啊,木蕭然和你父母在里面啊。”
“不對,有女人的味道?!?p> “女人?”
“快躲起來。”
木槿拉著肖長青躲在煉香室一側(cè)的小木窗下,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幾乎要了她的命。
一個黑袍加身的婦人正站在木瀾遠病榻前,龍赤霞奄奄一息地躺在他身邊,眼睛里滿是哀求。
木蕭然冷著臉站在婦人身側(cè),手中的劍上還殘留著血跡。
“蕭然,我收養(yǎng)你長大,用心栽培你,視你如親子,我甚至還想把槿兒和風丘都交給你,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木蕭然不忍再聽下去,他背過身定定站在門邊,緊閉雙目不讓眼淚掉下來。
婦人拉下了頭上的帽子,幽幽地說,“木閣主,你可還記得離城莫離淵?”
“莫城主的確與我有過幾面之緣,自我回了風丘之后已有十幾年不曾見過了?!?p> “哼!你當然見不到了,因為他死了?!?p> “呼!人世還真是無常啊,莫城主可是個難得的賢明之主?!?p> “你這是在替亡夫惋惜嗎?木瀾遠你真是個偽善之人,明明就是你害死了他,如今你還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態(tài)?”
“莫夫人,你此話怎講?我木瀾遠此生從未害過人,我木家人修習煉香術(shù)自古只能救人從不害人,你說我害了莫城主,這話從何說起?”
“那我問你,當年我夫君突患頭痛癥是否曾來找過你?”
“確有此事?!?p> “你那可曾親自去離城為他診治?”
“有,莫城主派了親信前來求香,我聽聞他的聲名,遂決定親去離城為他調(diào)香,可是我只在離城住了十日變離開了,我走的時候他的頭疾已有好轉(zhuǎn),你因何認定我是兇手?”
“夫君他日夜不間斷地在房中燃著你留下的香,起初他是對我說感覺神清氣爽,可好景不長,我夫君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衰弱,你知道他死的時候有多痛苦嗎?”
“這,絕無可能。”
“你休要狡辯,我忍痛將剛出生的兒子送來風丘,苦苦等待到今日就是為了讓我兒子親手給他父親報仇!”
“你!這里面有誤會?!?p> “沒有誤會!我夫君的執(zhí)事帶著那些燃盡的香灰去找人驗過,那里面有曼陀羅,而北地只有風丘種植曼陀羅,你還想抵賴嗎?”
“這,我沒有在他的香里加過曼陀羅。”
“哼!然兒,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殺了他給你父親報仇?”
木蕭然猛然轉(zhuǎn)身,皺著眉頭看向母親,“母親!”
“快去啊!你若不去,我今日就死在你面前?!?p> “母親!”
婦人不為所動,動作嫻熟地戴起了斗篷上的帽子,遮蔽了整張臉。
木蕭然內(nèi)心掙扎了無數(shù)次,還是逃不開這個結(jié)局,他提著劍步步逼近木瀾遠。
“蕭然,你要三思??!”
“呀!”
劍起劍落,快得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木槿瘋了似的沖進房中,踉蹌著撲向榻上的雙親,“娘親!阿爹!”
木蕭然愣住了,因為他的劍鋒直直刺穿了龍赤霞的身體,她在劍落下的那一刻撲在木瀾遠身上替他擋了一劍。
“阿遠!槿兒!我,我好累?!?p> “娘親,你不要說話了,我會救你,你等著我?!?p> “不用了,槿兒,娘親能回來見到你,我,我很開心,我無憾了。”
“不,娘親,不夠,你還沒有看到我嫁人呢,你不能丟下我?!?p> “赤霞?!?p> “呵,阿遠,謝謝你,給我的愛,我很,幸福?!?p> 龍赤霞口含鮮血說完了最后一句,永遠得閉上了眼睛。
“娘親!”
“赤霞?!?p> 木槿哭的泣不成聲攤在地上動彈不得,她抬眼憤怒地盯著木蕭然。
“槿兒,我,我也沒有法子啊,我不想的,可我別無選擇?!?p> “赤霞?!蹦緸戇h眼里的光芒在那一刻全然潰散了,他看看站在木槿身后的肖長青,“你帶她走吧,好好待她?!?p> 肖長青不知他這是何意,但還是微微點點頭。
“阿爹?!?p> “呵?!蹦緸戇h伸出雙手抱緊了趴在身上的龍赤霞,臉上浮起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然后握緊了劍柄,用力刺入自己胸膛,他和他的愛人終是不會再分離了。
“不!阿爹!不要啊,你們不要丟下我,家里只剩下我了,你們回來啊!”
“槿兒,槿兒不怕,我在呢,我?guī)阕??!?p> “你走開!”
失去理智的木槿此時聽不進任何話語,她用力推開肖長青,奮力撲向木蕭然,死死抓著他的衣襟拼命搖晃,“你有心嗎?是木家將你養(yǎng)大育你成人,你就是這樣報答他們的?你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就當真比我們從小到大的情意還深厚嗎?你真的相信我阿爹會害死他?你還我阿爹,還我娘親!木蕭然,你去死吧,我恨你,恨死你了!”
面對槿兒的質(zhì)問木蕭然無言以對,他無法面對這個他愛到骨子里的槿兒。
“槿兒,跟我走吧!”
“你滾開!這是木家的家事,我看誰敢?guī)ё吣炯业娜〗?!”木蕭然一把拉過木槿攬入懷中。
“木蕭然,你放開她!”
“滾開!”
“然兒,斬草除根?!?p> “母親,夠了!欠你的命我已經(jīng)還了,你若是再苦苦相逼,我?guī)е业氖谆厝グ桑 ?p> “你!哼!”婦人氣憤地拂袖而去。
“槿兒,你哭累了,我?guī)慊胤啃菹ⅰ!?p> “我要殺了你!”
“好,等你睡好了,再吃頓飽飯,有了力氣再來殺我,我一定不會逃?!?p> “槿兒,你不能再被它騙了,我現(xiàn)在就殺了他替你報仇。”
木槿虛弱地搖搖頭,“你走吧,已經(jīng)死了太多人了,不要在手上沾滿鮮血?!?p> “槿兒!”
“走??!我不想看見你們?nèi)魏稳?,我要和我爹娘在一起,你們都給我出去!”
木槿哭喊著跪倒在爹娘身旁懶理身后兩個男子的爭吵,木蕭然實在不忍心看她這么哭下去,抬手一掌拍在她后腦交給她打暈了。
“你干什么??!”
“她需要休息,你最好馬上離開風丘,否則別怪我不客氣?!?p> “你!”
木蕭然抱起木槿快步回了北苑,寸步不離地守在身前,就連凝霜也進不去。
真不知木槿醒來還會不會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