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星月下的小道一路說著話回到了后院。
只是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月色下卓錦心意有幾分顫動,和沈寒說的話也透出幾分綿綿來。
她端的是自己大概哪里出錯了,才會這樣溫言細(xì)語與他說話,但是這樣一副平和順?biāo)炱拮幼雠桑齾s也不覺得有多討厭。
“沈寒,我今天一定是發(fā)燒了?!彼齽傞_始已拂過他想要牽住她的手,現(xiàn)在卻主動拉起了他的衣袖。
“怎么?”沈寒依舊鎮(zhèn)定,此時卻立即停了下來,一把握住她的肩,強扭過她來拂上她的額頭。
他試了試她的額角,又拂上了自己的,一時焦慮后便是莫名疑惑的臉:“不算太燙啊?!?p> “今天可是受了風(fēng)寒?畢竟今天在宮里奔波了一天,會累到受了風(fēng)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又問,那直直滿是在意與認(rèn)真的目光直盯得隨口一說的卓錦滿心不好意思。
“行啦,別盯著我啦,其實我也就是瞎說說啦,瞧你這個認(rèn)真勁!”她裝作粗魯而滿不在乎地甩開他桎梏她肩膀的手,刻意甩開大步走在了前頭。
“我說你這個人?!焙竺骐[約聽見沈寒扶額失笑的語氣,也不過幾息,在卓錦絲毫沒有放慢步伐的情況下,右手邊便又出現(xiàn)了那個悠然踱步的身影。
卓錦眼光一掃,心內(nèi)暗暗吐舌。
也不知道是著了什么魔,一看到沈寒的笑臉,不知怎么的她臉就變燙。
她在心里暗自琢磨。
這樣春心萌動的樣子,她大概有十幾年沒有過了吧。
所以說,她這是——喜歡上沈寒了?
一想到這個現(xiàn)實,冥冥中好似有一道天雷炸在她頭頂,心內(nèi)小人話都說不利索了,整個人都扭曲成了名畫吶喊的姿勢。
開開開玩笑!她是說好好當(dāng)沈太太不錯,但沒打算過真心都給他啊。
這樣上來就被他給套牢了,她以后還怎么和他談判啊。
不行,這樣不行。
以后都得藏著,這顆真心得死藏著無論他怎么問怎么說,如何嚴(yán)刑逼供,她都不會告訴他!
畢竟,他們可不是一派的!
想通了前因后果以及如何應(yīng)對的方案,卓錦終于放下了點心來(其實是自欺欺人),轉(zhuǎn)過頭,又和他虛與委蛇地笑起來。
“到了?!?p> 正屋里依舊亮著燈,看來管媽媽還在等著她。
于是她上前兩步登上臺階,叩了叩門廊下的大門:“管媽媽,開門吧,我把沈寒帶回來了。”
不出一刻,門開了,管媽媽美滋滋又歡天喜地的神色正撞進(jìn)卓錦眼里。
“您回來啦,”再掃一眼旁邊神色無異平常的沈寒,“老爺也回來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啊?!?p> 引進(jìn)了室內(nèi),管媽媽聽過吩咐,便先指使羅衣指揮下人去抬水去東面耳房準(zhǔn)備洗澡水去了。
燈下做衣裳的薔薇,紅蓮看到兩人回來,也暗地里調(diào)皮地互相對個眼色,識趣地從外室里離開了。
沈寒見丫頭都離開了,便也坐在了桌前,一手叩著桌面,看那低眉垂瞼的樣子,似乎還在沉思。
卓錦也沒打擾他,畢竟從宮內(nèi)回來這一趟,她自己都有好多事要捋捋,更別說心機深,城府深的丞相大人了。
當(dāng)然,這句話可是夸他啊,你們可別搞錯了(卓錦言)。
她利落地翻身上炕,順便將一只腳擱在了炕桌上,邊翹著腳,順手在彩繪果盤里拿了一個蘋果,放到嘴邊啃了起來。
閉目沉思。這是沈寒煩了時的慣常做法。
吊兒郎當(dāng)?shù)爻了?,這是卓錦的慣常做法。
“扣…扣扣…”那邊桌子叩響的有條不紊。
這邊卓錦表面上似在消遣,實則魂靈早已飛到了九天云外。
莊家的人過不久就要嫁進(jìn)來了,這事必須得與沈寒做個考量。還有…想不到他竟會進(jìn)宮親自求太后做主撤了那道折子。
他對自己…真的那么情深義重嗎。
愣了兩秒后,她又皺起眉,扔掉了手中已剩下個果核的蘋果梗,一襲火紅衣衫光腳踏于地上,便轉(zhuǎn)身想走進(jìn)內(nèi)室。
“沈寒,等會我有事與你商量?!倍鄬氶w前她轉(zhuǎn)身回過頭對他道。
說罷她已轉(zhuǎn)身,只剩下燭火中瞬息被不明厲風(fēng)刮過而搖曳的白色身影。
三更十分,已至半夜。
這晚卓錦依舊沒和他一頭睡。她早已靠坐在了他對面的床上,背后墊著彈墨的大迎枕,面露沉色地看著坐在床沿上的沈寒。
沈寒沒有看她,只是從那側(cè)臉透出來的弧度與面容,可以看出他的心緒一樣不佳。
心內(nèi)說不出的煩悶,但卓錦還是強忍著將話脫出了口。
“沈寒,過不了幾天莊家小姐就要過門了。到時候,可就覆水難收了,你難道,真的要…”
“要什么?”沈寒突然笑了。那笑容依舊溫潤而寡淡,只是看慣了他這瞇起來的眼睛,卓錦卻猜不透此時她所看到的,到底是真心實意的笑,還是…
“你啊,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東西才是最關(guān)鍵要緊的。”沈寒回過頭來。
她猛地悟了。
這時才慚愧地惱紅了臉。確實,比起莊家大小姐進(jìn)門這種宅門瑣事,還有更關(guān)鍵的需要她倆去權(quán)衡啊。
所謂的莊家,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而幕后操縱這枚棋子的人,才是最不容忽略的。
想通了前因后果,卓錦突然抬起臉。
棋子,誰又不是呢。
能和那位下天下這盤棋的人,恐怕世間沒有吧。
而她,也只能護(hù)著自己的那位少年天子,在崎嶇坎坷,滿是荊棘,遍布鮮血的帝位之路上,小心攀涉。
如今,能多拉到一個人便是一個人。
“沈寒,沈丞相?!彼蝗恍χ?,和他打起了官腔。
“怎么,有何貴干…”沈寒挑眉,眼神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抹了然與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玩味。
“貴干嘛,就是,在下突然有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想與丞相商量一下?!?p> “什么功德無量的好事?說來聽聽。”沈寒假裝很有興趣。是想把我拉上賊船吧,這個小難纏。
卓錦起先是看了看四周。
外面黑燈瞎火,四處寂靜無聲。估摸著也是下人都睡了。就連守夜的羅衣,她也吩咐了讓她去耳房睡。
這下如果策劃些隱秘不宣的事,應(yīng)該沒人知道吧。(其實這不都應(yīng)該是明擺著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