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步走至沈府大門前的空當(dāng),她便隨手招了個人去將她的阿蕪牽來。
等自己人已走至了府前大門口,身后這時也喘著大氣疾跑來了身著轎夫皂色衣裳,一手牽著馬匹的使役身影。
來人走到她身側(cè)近三米的地方卻突然遲鈍起來,整個人縮頭縮腦,畏行不前,見她已轉(zhuǎn)身盯著那匹棕馬看了兩眼,又轉(zhuǎn)而冷冷的看著他,他頓時哆嗦地如如槍頭上的雀兒——嚇破了膽了。
卓錦看著那匹明顯不是阿蕪的栗色馬,問道:“我的阿蕪呢?你這牽來的是哪一匹?”
王漢也是半路上倒霉遇上了這個啞巴虧,去馬廄里一看,哪里還有那匹烏騅馬的蹤影,再打聽了馬夫的話,他才知道始末。
此時聽了卓錦這番問話,他雖是有幾分驚懼,但再一想也事不關(guān)己,早有了頂缸的,便也只好有一說一,一番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說了出來。
“夫人,您的馬原來是丞相騎走了。我問過馬房里的馬夫小二子,他是這么說的,千真萬確?!?p> 看著王漢不似作假的模樣,卓錦只好在內(nèi)心思量,又不是沒馬騎,這個殺千刀的偏偏要騎她的馬干嘛?
誰知道這時王漢似猛地又回想起了,連忙又補(bǔ)充道:“小二子還跟我說,丞相說了,若是夫人去馬廄找馬,就告訴她不必再去了?!?p> 一旁王漢沉思這前一個去和后一個去是什么關(guān)系,這不必去了又是去哪。
這邊卓錦聽了卻暗暗咬碎了一口銀牙。
他叫我不必去了。
這個計謀倒使得好,他逞英雄以為自己可以一手包辦,手到擒來,甚至半道上連她的坐騎都劫去了。
“呵,逞英雄,有這個能耐?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說完猛地從王漢手中接過韁繩,利落地回身飛身上馬,再一揮鞭,只聽得馬仰頭長嘶一聲,只幾個動作內(nèi),便已消失在了沈府寬敞端闊的大門外。
留下門內(nèi)看呆了眼的王漢一個人站在原地傻愣愣地道:“我滴乖乖,什么叫女英雄,這就叫女英雄啊……”
自北方的街市一路打馬而過了后,路上漸漸只見的到王公貴戚占地極廣的豪門宅院,等最后打馬轉(zhuǎn)過了彎,面前便頓時豁然開朗。
皇宮的大門前現(xiàn)在也是嚴(yán)嚴(yán)肅肅,規(guī)規(guī)整整。分班次巡邏的羽林衛(wèi)來回在城門前踱著步,巡視著。
卓錦此時倒沒再狂妄,因為她知道她很可能是失去了狂妄的資本。于是下馬步行,走至九華門下。
也是她合該倒霉,只在她走過去的空當(dāng),那嚴(yán)肅規(guī)整,身著錦服的隊伍后方,突然自城墻上下來了個分為眼熟的人。
她走至緊閉著的朱紅大門下,眾人已早已自動分開,幾個老熟人和她打了個招呼,她勉強(qiáng)笑著回了句,便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腳下微微急促,走到她面前,緊皺著眉頭看著她。
“卓錦,你……”似有千言萬語,卻都沉沒在了這一片欲言又止中。
卓錦此時也表情奇怪,說不出來王宮求皇上收回成命的時候遇到了驍權(quán),心里是個什么樣的滋味。
說不喜沈寒的是她,想拒旨的也是她。
她嘆息了一聲,深知自己此刻早已是和沈寒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由不得自己了。
“驍權(quán),你有空嗎?讓人給我向?qū)m里遞個消息吧,就說我卓錦今日有事急需面奏陛下?!?p> 驍權(quán)沒多問什么,只隨手招來一個人,便打發(fā)他去了。
在這宮城外等待的時間似乎分為漫長。即使卓錦有心與驍權(quán)說幾句話,但人前人后都是人,哪里是個方便的地方。
于是只得作罷,談些不傷表面的皮毛話。
“沈丞相于你來不久前就入宮去了……”不知為什么,驍權(quán)想起面前這位巾幗紅妝的身份,那句沈夫人卻無論如何也不想脫出口。
“我知道,他來想必是和我一樣的目的?!弊垮\沉聲道,目光輕轉(zhuǎn),遙望向極遠(yuǎn)處的小山。
“這事能了嗎?”驍權(quán)順著她的目光一同望過去,不禁輕聲問。
“不能了,又能怎么辦呢?”卓錦正想苦笑,只聽得背后沉重的朱色宮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半邊,一個身著暗紅色宮服的大太監(jiān)領(lǐng)著一行人來到她面前。
“卓小將軍,再別呆著了,皇上正等著宣見您吶,”中年無須,頗為雍容富態(tài)的宦官張嘴沖她樂呵,沖著她揮手,就轉(zhuǎn)身道:“還不快跟我來?!?p> “哦,”卓錦立即反應(yīng)過來,沖他拱了拱手,笑道:“多謝公公指引?!?p> 邊跟驍權(quán)道了聲別,她便將手中韁繩遞給了一旁的侍從小太監(jiān),將馬交由他代理,自己孤身一人跟著王公公進(jìn)了暗不見天日的圍墻內(nèi)。
慶和殿。
王公公一路將她帶至周煜平日里消遣玩樂的殿前,便讓她先在偏殿里歇憩,自己一人進(jìn)去通稟。
她在偏殿坐著喝了會茶,不一會王公公就回來了。
正殿的大門是開著的,朱紅的門閣與雕鏤著百獸靈鳥的窗欞,青藍(lán)紅三彩的油墨濃重地繪印在殿內(nèi)那飛起的梁枋上。
大殿里正對著的是空無一人的梨木鐫花寶座,紫檀平角御案,角落里陳設(shè)著一鼎孔雀藍(lán)釉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唯有裊裊的青煙直盤旋而上,散落在空氣中。
卓錦邊走,便以一種疑問的眼神瞧向他,“這皇上去哪了…”
王鑒微微聳了聳眉,指著后殿輕聲訓(xùn)道:“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平日里的嗜好,這不是又在后殿里忙碌那些事了嘛。”
噢。
那些事……
她想了一會拐過彎來。
倒是沒曾想,他終于是想通了不再去折騰御膳房里的那幫可憐人,轉(zhuǎn)到自己的老窩來鼓搗來了。
想到這她不由啞然失笑,邊打起那明黃色的簾子,舉步走進(jìn)了室內(nèi)。
一進(jìn)門,只見屋內(nèi)中間擺著一張枝木鏤雕鑲理石八角方桌,角落里一架紅木填漆大櫥柜,旁邊又是爐灶,鐵鍋,甚至還有一架看上去還是嶄新的蒸籠。
你問為啥在這里面會看到這么出人意料的東西,那卓錦只能告訴你——
是的,大周天子,那個眼底下不遠(yuǎn)處此時正背對著她的天授王命的至尊貴者,閑暇里最愛干的事,居然是親自下廚?,洗手做羹湯!
或許民間的百姓不敢相信,甚至在過去的六年里初次看時她也被嚇了一跳。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她也只能感嘆一句,怪癖…
????她來的聲音好像沒有驚動周煜,因為他還在很細(xì)致地處理手中的事務(wù)。
卓錦撩起袖子抱著雙臂,低頭看了看桌上的砧板,以及上面揉了一半已經(jīng)發(fā)酵好的面團(tuán)。
她覺得頗有趣味,甚至一時間自己要干的正事都差點忘了。
只見她摒聲精氣,悄悄走到天子身旁,只從他身旁探頭微看了兩秒,便似了悟般忍俊不禁地笑道:“陛下,您這處理香菇的手藝真是越發(fā)精進(jìn)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