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救命

　　蒼天飲泣，化作清明的雨水，覆罩整個(gè)靖海城，似要將這濁世洗刷一清。楚天霸早就忘了自己那匹雜毛駑馬，在夜色中疾奔，真真是拍馬莫及，直向靖海城外的文殊山而去。

　　這文殊山，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丘陵，高不過三十來丈，綿延千余頃，山上香火鼎盛。相傳文殊菩薩曾化一行腳僧游方至此，見此地狼妖為禍，遂行大法力與之相爭(zhēng)，終在山巔將其伏住，與其定下“此山香火不滅，便不得還山”的“借山”契約，就地劃為道場(chǎng)，立寺弘法?；位吻О倌赀^去，這山上的文殊寺香火不絕，平日里信徒香眾不計(jì)其數(shù)。要是真的有這樣一頭狼妖，想必要罵文殊不厚道，這山一借，就再也沒想過還。文殊寺這代住持不空和尚，禪修武功，皆是絕頂，之前楚天霸剛武功剛破藩籬，就近就找了這老和尚切磋，哪知被他挫敗。之后楚天霸時(shí)常上山請(qǐng)教，獲益良多。傳言其近期要東渡扶桑弘道傳法，不知成行與否？

　　楚天霸望著山頂隱隱燈火，突然想起什么事來，趕忙停下腳步，口中喃喃：“奶奶的！只顧跑了，竟把那昏倒的小子給忘了！這一下奔出二十余里，看那朱廣平也沒追上來，要是他順手把那小子宰了豈不是大大的不好？”

　　楚天霸躊躇少頃，一轉(zhuǎn)身，又向來路奔去，自言自語道：“他老娘的！見死不救非好漢，要是那小子真的已經(jīng)死了那也沒法。這朱廣平這么邪門，得設(shè)法引他上文殊山，不空那老禿驢比我還厲害半分，佛法正大，定能伏他！”

　　又是二十里疾奔，楚天霸暗叫壞事，這朱廣平根本就沒上來追他，那豈不是說明那姓東方的小子兇多吉少？方技坊在望，楚天霸一溜煙來到他放那小子的廊下，還哪里來的人，鬼影都沒一個(gè)。不遠(yuǎn)處，京觀已血?dú)馊珶o，層疊的尸體上，各式傷口被雨水泡得白慘慘的，竟不見一滴血水。

　　“轟！”天圓地方屋的鐵門砰然倒地，朱廣平一手握碧游，一手提一個(gè)人頭大的布包，立在門口，身上青紅二色氣勁纏繞，明明滅滅，爭(zhēng)斗不止。此時(shí)的朱廣平又改之前年輕之態(tài)，滿頭青絲已一半斑白，左眼流出血淚，竟是悲戚不已。屋內(nèi)爐火閃爍，將此景映照得分外詭異。

　　楚天霸見朱廣平已望向他，干脆心一橫，刀一亮，大喝一聲：“朱廣平，我問你，廊下的小子去哪了？是不是被你殺了？”

　　“神蠶雖吸血，卻不吃人，如是不在，那便是跑了吧......”朱廣平難得神識(shí)清明，如實(shí)答道。

　　楚天霸暗自忖道：“這小子竟然自己跑了？逃跑的本事倒是不差。不過也好，省得我再帶一個(gè)，那就真沒法子了?，F(xiàn)在該怎么引這人上文殊山呢？我又打不過他，之前他那身法也是快得驚人，要不是他狀態(tài)古怪，我之前怕是......”

　　“楚天霸......楚兄是吧？管大師生前留了消息，我此間的事情我已盡知，不過在下練功誤入歧途，方才胸口的神蠶吸了太多血?dú)?，殺意馬上就壓不住了，如此下去定添殺戮。在下有一事相求，勞煩......”朱廣平將包裹舉起，似要托付給楚天霸，忽然全身抖若篩糠，一如楚天霸剛見他時(shí)。

　　楚天霸雖不知他一再提及的神蠶到底是何物，但見他全身血?dú)鉂u盛，青氣如殘雪消融，知他神識(shí)漸要被殺意吞沒，連忙大喝：“朱廣平！你要是一絲神志尚存，就隨我上文殊山！”

　　朱廣平一聲厲吼，不似人聲，全身血光大盛，白發(fā)再次轉(zhuǎn)黑，亦是血?dú)饪澙@，只余持碧游的右手上青氣隱隱。一道劍光直奔楚天霸而來，楚天霸將樸刀一橫，硬撼一記，借著這一擊之力，倒飛出去，一掠過了墻頭，轉(zhuǎn)身就跑。朱廣平不知是殺意驅(qū)使還是真的一絲神志尚存，急向楚天霸追去。楚天霸回頭一瞥，見朱廣平緊咬而來，就要追上，使出娘胎的力氣，發(fā)足狂奔。兩人如兔走猿奔，一路向文殊寺而去。

　　朱廣平已形如惡鬼，滿頭青絲亂舞，手中碧游劍氣不絕，砍向楚天霸。楚天霸，打十二分精神，手中樸刀大拙藏巧，借著朱廣平劍氣勁力不斷倒飛。朱廣平神識(shí)不清，功力卻高得可怕，一劍強(qiáng)過一劍直震得楚天霸兩手發(fā)麻，劍氣所及，道旁草木盡皆遭殃。楚天霸心中大罕，這劍看上去似玉質(zhì)，但玉硬卻脆，自己拿精鋼的刀桿硬磕它這么多次，刀桿上密密麻麻全是劍痕，那劍卻半絲裂紋也沒有，真是奇也怪哉。

　　朱廣平手上力氣愈發(fā)沉重，楚天霸漸感力有未逮，離文殊寺山門尚有些距離。不過幸好清明大雨，又是夜間，山道無人，不然難免有池魚之禍。楚天霸心中焦急，見朱廣平左手抱著那個(gè)布包，小心翼翼，貼在胸前，想必是極為重要的東西，立刻樸刀一掃，將山道殘花落葉混著泥水一齊打向朱廣平，而后翻轉(zhuǎn)刀鋒，直劈他胸前布包。朱廣平果真回劍相護(hù)，竟無一點(diǎn)“神算”料敵先機(jī)的風(fēng)采。原來他方才吸的血?dú)馓嗵s，入侵經(jīng)脈，如今腦中空空，唯余殺意，倒不如之前邪異且難以對(duì)付。楚天霸一轉(zhuǎn)守勢(shì)，手中樸刀鉆著空子就往朱廣平手上包裹招呼，壓力頓減，且戰(zhàn)且退，向山門口急速掠去。

　　山門在望，泥塑金剛威武莊嚴(yán)。夜已深了，又兼下雨，寺中香客早已散盡。和尚早早閉了山門，各行其是。

　　楚天霸深吸一口氣，朝著山門破口嚎叫：“不空賊禿！出來救命！讓你徒子徒孫都躲好！”內(nèi)蘊(yùn)氣勁，聲聞數(shù)里。

　　不空和尚正在方丈室內(nèi)交代大徒弟寺內(nèi)事務(wù)，準(zhǔn)備東渡之事。這干瘦和尚身著青色僧袍，全無住持模樣，長眉低垂，頭上戒疤點(diǎn)點(diǎn)，兩眼半閉，目內(nèi)隱隱神光，胡須盡學(xué)，飄飄垂過胸口。旁邊立著一中年和尚，亦是高高瘦瘦，眉心一點(diǎn)朱砂痣，佛性儼然。二人忽聽楚天霸雨夜慘嚎，皆是吃了一驚。

　　“凈聞，楚檀越雨夜前來，口中呼救，必有因由。按他說的去做，將寺內(nèi)僧眾集合去后院躲避，沒接到我消息，不準(zhǔn)出來！”不空和尚素知楚天霸性格本領(lǐng)，能將他逼到上山求救，敵人定是不凡。

　　楚天霸直奔山門，借著門口金剛塑像躲了幾道劍氣，一刀劈開山門。這架勢(shì)，不似求救倒是砸廟來了。

　　“賊禿救命！”楚天霸繼續(xù)干嚎。

　　幾道劍氣直沖楚天霸后心而來，眼看避之不及。一道枯瘦人影揮舞袖袍，如巨鷹壓頂，轉(zhuǎn)眼化解了楚天霸的危局。正是不空。

　　“阿彌陀佛，楚檀越，這山門記你賬上還是你老爹賬上？”不空和尚立在楚天霸身側(cè)，口宣佛號(hào)，兩眼緊盯著朱廣平。

　　飄風(fēng)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雨夜?jié)u停，一場(chǎng)惡戰(zhàn)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