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浩瀚又像往常那樣把我送回了家之后,他也回自己的家了,這似乎是從我上學以來,難得那么早的回來。打開家門之后,我發(fā)現(xiàn)媽媽還沒有回來,離爸爸開完家長會回家也還有一段時間,我本來是打算直接就回房間學習的,可是家里看著著實有些亂,媽媽今天可能太忙所以還沒空收拾,但一想到她等會兒回來了后還要再辛苦地收拾家里的衛(wèi)生,我實在是不忍心,所以我打算直接幫她收拾了。
毫不意外的,那些讓家里看起來亂糟糟的東西,全都是爸爸的,地上和沙發(fā)上都是他亂扔的衣服,看來今天為了我的家長會,他確實精心打扮了好一會兒呢。我細心地把地上和沙發(fā)上的衣服和褲子全都拿起來,又從沙發(fā)墊下找了幾雙黑色的臭襪子后,趕緊憋著一口氣把它們一股腦兒地全都塞進了洗衣機里,起碼加了五勺洗衣粉再開始放水啟動。我這才聞了一次,就感覺自己快要被熏死了,真不知道媽媽這幾年是怎么忍過來的,還一句埋怨都沒有。
客廳收拾完了之后我又開始轉戰(zhàn)餐廳,桌子上都是爸爸吃剩下的老干媽拌面條,爸爸似乎還煮了一個雞蛋,因為碗里面還有幾片微小的碎雞蛋殼,我不由得感慨,媽媽簡直是我們家里的守護神,要是沒有了媽媽,爸爸的生活指不定亂成什么樣子呢,肯定不好于生活在垃圾場吧。
我拿過抹布把桌上灑出來的那些油和辣椒全都擦進了垃圾桶里,又把那些碗筷放進洗碗池里用洗碗布搓了兩遍才把上面干掉結塊的污垢清洗干凈。再好不容易把碗筷都洗干凈之后,我發(fā)現(xiàn)鍋子也還沒有洗,里面的油垢和糊掉的雞蛋塊已經(jīng)完全粘在一起了,即便我用抹布蓋著往里面搓,我的手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一手的油,天知道我是怎么把那口鍋洗干凈的,等我好不容易把那鍋也洗干凈了之后,門“咔嚓”地就響了。
不知道是誰回來了,我擦擦手,從廚房里走出去往外看?;貋淼氖前职?,他跟剛才在家長會上見的時候不太一樣,領帶歪到了脖子后面,西裝扣子的順序也扣錯了,更要命的是他的臉上和脖子上都紅紅的,一雙眼睛看著也很渙散,我都不用猜直接就從他手里拿著的那瓶啤酒上看出他剛才又是在外面喝酒了。
看著他那樣不正常且飄忽的眼神,我雖然有些害怕,但是卻實在想不明白,去給我這樣成績好的孩子開家長會,不應該是高高興興倍感驕傲地回來嗎?難道他是高興過了頭所以又去喝酒了?
我不敢確定,也不敢靠近他,只敢站在廚房門口遠遠地喊了他一聲,“爸爸,你回來了?”
“恩,回來了?!卑职滞现鴾啙岬纳ひ糁刂氐匕丫破孔油妥郎弦环?,因為酒瓶和餐桌的材質都是玻璃做的,所以兩者碰撞在一起發(fā)出了巨大又刺耳的響聲,我害怕地一抖。
“今天去開家長會,我才知道我的女兒天天在學校,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爸爸搖搖晃晃地站立著,他說話也有些卡頓,“你那老師也不是什么好老師,這種事情居然還不跟我說,都是你那同學告訴我,我才知道?!?p>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我已經(jīng)猜到爸爸要說什么了,那種強烈害怕的本能反應讓我不由得緊緊地盯著面前的椅子,要是爸爸等下沖過來打我了,我得找個什么東西保護自己才行。
“我才知道,我那乖巧的好女兒,竟然還跟其他男同學談起戀愛來了……”爸爸突然又拿起了酒瓶,嘴里不停地喃喃著,“跟你媽一樣,跟你媽一樣,耐不住寂寞,只要看到個男的就往上撲……”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罵我還要帶著我媽媽一起,一見他拿起了酒瓶,我就迅速地抓緊了椅子的靠背。
“你不好好學習談什么戀愛!”爸爸突然從胸腔中爆出了這么一句話,我感覺我的整個耳膜都震了一震,隨即他狠狠地把酒瓶子往墻上一砸,“我不準你再跟那個男的來往,聽到?jīng)]有,你聽到?jīng)]有!”
那被爸爸砸壞的酒瓶如今只剩下了半個,沿著墻上一直順流而下的,是還帶有泡沫的啤酒,濃濃的酒味頓時就溢滿了這個房子的每個角落,爸爸的酒意似乎是更濃了,我吸著這帶有酒精的空氣,也感到了些許醉意,但更多的,是對爸爸的言行而感到迷惑。
幾乎每次他只要一生氣,都要扯到媽媽身上,說她耐不住寂寞,說她背著爸爸有了別人,我都快要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爸爸無能的臆想還是真實的事情了。就在我害怕爸爸下一秒就要撲過來把我暴揍一頓的時候,他突然把剩下的那個半個啤酒瓶子也砸到了墻上,不是一下,而是瘋狂地砸著,直到那半個啤酒瓶子完全被他砸成了碎片,直到他手里只剩下那一個細長的瓶口,他還是像毫無意識地那樣繼續(xù)砸著,他的拳頭上漸漸滲出了血跡,他也像是不知道疼一樣,一邊砸著還一邊低聲咒罵著我聽不清楚的話語。
雖然害怕,但畢竟那還是我的爸爸,我看著他那像條小溪流一樣順著墻壁不停流下來的血,擔心地想要勸阻,“爸,你別打了,別打了,你都流血了?!?p> 爸爸像是聽不到我說話似的,還是一直往墻上打著,直到他拳頭上的皮肉綻開,血肉模糊,鮮血染紅了他那原本穿起來顯得帥氣又體面的西裝和襯衣,我似乎還聽到他低聲的哭泣。我是第一次看見爸爸哭,他那通紅的臉上留下了透明的淚水,就像堅硬的石頭上飛過一只漂亮的蝴蝶,看他這個樣子,我是又心軟又心疼。
爸爸一邊不停地哭泣,一邊不停地把自己的手往墻上打著,嘴里還一直念叨,“不準你跟他在一起,不準你跟他在一起……”
我以為爸爸是在說我和湯浩瀚,看他這樣幾近瘋狂的狀態(tài),我連上去勸都不敢。突然,門又是一聲響動,聽起來是媽媽回來了,爸爸馬上就把臉上的眼淚用另一只手快速地擦干,也不再繼續(xù)他那瘋狂打墻壁的行為。
媽媽一進門就看到這讓她困惑的一幕,一地稀碎的啤酒瓶,順著墻壁留下來的血液痕跡,還有爸爸臉上那陰沉的表情,以及我害怕地躲在一張椅子后面。在媽媽進門之前,我看到爸爸還特意把那只受傷的手放在身后,所以媽媽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爸爸受傷了。
她看著這場面,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來問我們:“怎么了,你們剛才吵架了嗎?墻上這些血是怎么回事?”
“你的好女兒不好好學習天天凈想著跟別人談戀愛去了,跟你這個媽簡直如出一轍?!卑职謩偛诺目耷凰坪跏菑奈创嬖谶^一樣,他用生硬且怪異的語氣對媽媽說著。
我以為媽媽會反駁他,但是她只是低下了頭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爸爸說的話。我突然就感覺到,在我們這個三口之家里,似乎還隱藏著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