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寂靜,卻并無什么野獸,因為離戰(zhàn)爭學院已經(jīng)只剩下最后一道屏障。
天行峽谷,那是在幾座山峰間,于迷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一條狹長的山谷。
故老相傳,整條峽谷是由一位傳奇戰(zhàn)士攜神兵利刃硬生生一劍開辟出來的,上行九天,下踏九幽。
行者無雙!
遠遠望向那邊,凌晨便有所感應(yīng),楞楞的望著那條天塹,心神恍惚。
“說起來,倒和你有點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所修的天行者,便是那位傳奇人物所創(chuàng)的?!?p> 晨薇同樣神情恍惚,任誰看到如此景象,都難免心中震撼。
群山之間,一條筆直的峽谷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人的眼前,像是被人以天劍一劍斬開了天地。
狹長幽深的峽谷,不知其有多長,長年處于陰暗潮濕中,像是連陽光也難以照射到底部。
斬斷山川,阻斷河流,這是何等的神威?
凌晨心中震蕩,而后定定的望向一旁那張美的驚心動魄的臉。
“晨薇,我愛你,你就是天上的太陽,是世間的唯一,望穿古今,縱使是傳說中那位禁忌之森的女神也不及你萬分之一!”
“啊?”
晨薇大腦一片空白,如無暇美玉的臉上閃過大片的紅霞。
她的一生聽到過太多的贊美,被很多人捧在手心,但像現(xiàn)在這般,如此露骨的表白卻從未聽到過。
這些話一說出后,就連凌晨自己也膩歪的不行,讓他愕然的是,體內(nèi)那截指骨沒有半分反應(yīng)。
于是,他繼續(xù)深情款款的道:“是的,你沒聽錯,你是電,你是光,你是世間最美的花朵,所以,把恍惚之境借給我吧。”
“……”
晨薇一張臉瞬間從白里透紅,再變成了全部的紅,氣呼呼道:“想都別想,扔了也不給你!”
說完,她還感覺不解氣,補充道:“趕緊把啟明星還我!”
“……”
這下輪到凌晨無語了,他一溜煙跑了出去,到了手里的寶貝還要還?
兩個字,沒門!
晨薇張牙舞爪的追了上去,兩人在山林里嬉笑打鬧,追趕個不停。
少年不知愁滋味。
“不知道泰坦怎樣了,希望他一切都好?!?p> 一番打鬧過后,晨薇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想起了泰坦來。
凌晨毫不客氣的揭穿她,說:“你那是擔心他嗎?是不想自己走路吧?”
“你……”
被揭了老底的少女頓時氣結(jié),這次她輕而易舉的逮到了罪魁禍首,一雙如玉的小手,將凌晨本就凌亂的頭發(fā)揉成了雞窩狀。
只是晨薇愕然發(fā)現(xiàn),“土鱉”一反常態(tài),望著天空獨自出神。
“喂,你怎么了?”
晨薇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對方還是沒有反應(yīng)后,她有點慌了,小聲道:“大不了我借你恍惚之境,你別嚇我啊?!?p> 晨薇有些急了,這個土鱉可從來沒有這樣過,一時間,她把凌晨當成了一棵樹,推著他左搖右晃。
片刻之后,凌晨總算有了反應(yīng),足足數(shù)十道光束從他眉心沖出,圍繞他飛舞,血氣沖天。
“瑪?shù)拢@東西壓根解決不了?!?p> 他非常無語,自己又變成了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當然解決不了,那是至尊的印記,除非你自愿放棄?!?p> “放棄?開什么玩笑,我還希望能得到更多呢?!?p> 凌晨直接就給拒絕了,看向一旁的晨薇,發(fā)現(xiàn)她神情復雜,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好半天后,她才幽幽嘆道:“你答應(yīng)過我不殺人奪印的?!?p> “你在開玩笑嘛,我不去爭,怎么拿到自己想要的?”
凌晨從懷里掏出五六顆形態(tài)各異的果實,遞向少女,道:“吶,還給你留了一點。”
說完,凌晨自己也驚訝,在荒原時,哪怕生死相依的斥候,他也從未如此大方過。
食物和水,都是最珍貴的東西。
靈木果雖不是食物,卻是修行必不可少的剛需。
讓他失望的是,晨薇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厭惡之色,她轉(zhuǎn)過了頭去,無比冷淡道:“我才不會要你沾滿鮮血得來的東西!”
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語氣,從未在她身上出現(xiàn)過,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在凌晨心中,她是一個喜歡調(diào)皮搗蛋,無比純真的少女。
也就在這一刻,他心里才明白,不同的生活方式,讓兩人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在荒原,一袋水就可以分出人的三六九等,更何況是這個身份尊貴到難以想象的少女。
從骨子里來說,晨薇始終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她再隨和,但也是公主,而自己卻連騎士都算不上。
凌晨心里剎那間閃過許多念頭,平靜的將果實收了回去,沒有再多說一句。
連續(xù)一整天,兩人都再沒有言語交流,沉默地沿著峽谷兩岸翻山越嶺。
夜幕降臨,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凌晨升起了火堆,跳躍的火光映在他堅毅的臉上,很是沉默。
他沒有動怒,或許會有一時的少年熱血涌上來,讓他想去反駁。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凌晨只是覺得錯的應(yīng)該不是自己才對。
那灰暗的天空,何以要將世人分成幾個極端?
他沉默的翻烤著一只野兔,那是他的拿手好戲,金黃的兔肉流出誘人的香味,在山野間傳出去很遠。
在晨薇一如往常的拒絕了食物后,凌晨獨自享用了起來,狼吞虎咽,生怕有人和他搶一樣。
完了之后,他又飲下半袋水,心滿意足的盤坐在一塊石頭上,進行夜晚的修煉。
如果讓別人知道他連睡覺都在修煉的話,恐怕會將他當作一個瘋子。
但凌晨從不這樣想,沒有任何的強大是無緣無故的,必須付出比常人更艱辛百倍的努力。
他有天賦,有舉世無雙的修行法,更有虛空之血,但這并不意味著一路平坦。
長期以往的經(jīng)歷,讓凌晨隨時都保持一種緊迫感,尤其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九階只差臨門一腳。
九階還只是起點,后面還有圣域,至尊……他不能有任何的松懈。
一枚枚符文在他血肉里流轉(zhuǎn),他就像是一個大火爐般,竟傳出清晰的轟鳴音。
良久,凌晨輕嘆了一口氣,他確信自己已經(jīng)足夠強大,看到了九階的門檻,但卻還需要一個契機。
或許是一場流血大戰(zhàn),或許是對神通戰(zhàn)技更進一步的理解,便能立馬破入九階。
修為越往上,便越不是力量增強那樣粗淺,包含了一些玄之又玄的事物。
凌晨不知道的是,有一雙目光一直在他背后停留,清澈如朝露。
晨薇坐在不遠處,玉手托腮,有些后悔白天所說過的話。
修煉,趕路,進食,修煉……
在這個少年身上,保持著一種近乎苛刻的規(guī)律,他會因為食物和水而心滿意足,會因為修煉有所進步而開懷。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事能讓他致以微笑,偶爾他也會因為山野間一株生長的異常鮮艷的花朵而出神。
晨薇不明白那是怎樣的目光,那種目光飽含著苦痛與風霜,還有強烈的不甘與悲哀。
每一次,她都好像看到了一個隱藏在那軀體下的靈魂在吶喊,充滿了絕望,質(zhì)問上蒼的不公。
堅強而又酷酷的土鱉,這是晨薇心里對他的評價,在他身上究竟有怎樣的經(jīng)歷呢?
想了許久后,她柔聲問道:“能告訴我荒原是怎樣的地方嗎?”
凌晨詫異的睜開雙眼,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問這些,但少女輕聲的呢喃細語繼續(xù)傳來。
“你知道嗎?我從沒出過帝都,從小我就一個人生活在一座島上,不過我的家人都很愛我,經(jīng)常會來看我,只是不允許我出去,太悶了……”
從來都天真爛漫的少女,此刻竟也憂愁了起來,不過她很快溫柔一笑,所有的愁緒消失不見。
“對不起,白天不應(yīng)該和你說那些話,只是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如此嗜殺。萬物生自守恒,君子不爭,坐忘……”
“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別念了,老子要走火入魔了!”
凌晨啞然失笑,繃緊的神經(jīng)也放松了起來,一時間他心里無比訝異,這個少女在道經(jīng)上的造詣非常之深。
或許就是這樣的不爭不為,她一直保持著一顆空靈純凈的心,像是與天地自然融在了一起。
且她的與世無爭,很容易感染到其他人,凌晨心里都有瞬間的動搖,只不過他很快在心里否定,并不適合自己。
“荒原,和帝都不同,比起這里來都算得上不毛之地了……”
凌晨神情恍惚,眼里帶著難以訴說的悲傷,道:“你會因為一口能喝的水殺人嗎?”
荒原,遺棄之地中的厄土。
你會因為一口水,一口能吃的食物殺人嗎?
你會因為身邊的人慢慢皮膚潰爛,變異成難以名狀的怪物而恐懼嗎?
永恒變換不定的世界,就如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夢。
戰(zhàn)火與殘殺,漸漸吞噬了睡夢中的人群,誰來為哭泣的孩子擦去淚水?
在那樣的動蕩中,人只能和野獸一樣活著,需要一種那樣的求生本能。
失去了家園,也失去了祖祖輩輩的姓氏,在這條苦難的道路上,只能一代代的走下去。
凌晨平靜的述說,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走過那片蠻荒大地時的情景。
晨薇已經(jīng)從最初的震撼,到最后心里感到深深的疼痛……
“所以啊,我只能爭分奪秒,一切都要去爭,你說的道太長遠,我只爭朝夕!”
凌晨努力綻放出一個笑臉,晨薇卻不忍去看,香肩在微微顫抖。
荒原,赤瞳,白川,南荒城……
凌晨一路走來,早已明白白川當初那些話的意思,如果可以,他真不愿意再回荒原。
相比之下,這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雖然也有爭斗,但都是可以避免,且無關(guān)于生存。
但他注定會回荒原,驅(qū)除污染,驅(qū)除鬼木,解決那最大的禍亂。
一直以來,凌晨都帶著不死之身的秘密,直到被白川帶走,再到遇見枯木先生……
或許某一天,當這一切結(jié)束的時候,凌晨也能用心去鉆研修行的殿堂,去解決自身的虛空之秘。
但那太遠了,眼下一切都要分秒必爭,就從戰(zhàn)爭學院開始,天行者的傳承,凌晨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