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裴涇將穆抒衍的小表情小動作盡收眼底,自然明白她微微的別扭,但他當然不會去特意提及,萬一她惱羞成怒,真的生氣,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現(xiàn)在想要做的無非是讓這丫頭慢慢習慣自己的靠近,日后自己想要登堂入室,就更容易了。依照這丫頭這么被動的性子,假如他再不主動一些,也許這輩子兩人也和前世一樣,互相張望著,幾十年都過去了。
莊裴涇穿得并不厚,坐著的姿勢也很端正,腰背挺直,目視前方,雙手分放在自己的膝頭,一點都沒有向這邊傾斜的意思。
但穆抒衍卻明顯感受到自他身上撒發(fā)出來的源源不斷的熱量,讓她躁動,讓她不安。
車廂本就不寬敞,被他這么個修長的個子一塞,更顯得逼仄,四處都充滿了他的氣息。
莊裴涇一向很愛干凈,身上從來不會有許多男子那樣的體味,這么近距離聞起來,反而更帶著一絲清香,似松似柏,似蘭似麝。要擱在平日,穆抒衍定會覺得著是讓她安心,讓她平靜的氣息。
可今日卻不知怎么,她只感到一陣窘迫,心中起伏不定。
這樣下去不行!穆抒衍聽到外面輕緩悠閑的馬蹄聲,想著這樣的速度,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到達目的地,若是兩人一直挨得這么近,又一直被關在這么狹小的空間里,穆抒衍擔心自己會因呼吸不暢而暈倒。
她再次不安地扭扭身子,將裙子底下的腳又往后縮了縮,兩只手藏在袖子里,一會兒緊握成拳,一會兒又松開。
難道她此刻能直接叫馬車停下,然后讓莊裴涇出去騎馬么?那豈不是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而且也太無禮了些!
穆抒衍很有些坐立不安。
莊裴涇心中暗暗好笑,可他也不得不承認,若不是因為自己定力足夠好,恐怕早就忍不住伸手將這丫頭攬進懷里了!他用眼角的余光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包括她時不時皺眉、咬嘴唇,眼神游移不定,手攏在袖子里揪帕子,他全都心中有數(shù),并且覺得可愛到不行!
平日里總是聽母親和徐嬤嬤等人夸她沉穩(wěn)大方,她們一定沒見過阿衍在他面前時這些樣子!此刻的她哪還有半點的沉穩(wěn)大方,簡直就是一只受了驚的小兔子,膽小、羞怯,讓人心中生出無盡的憐愛。
再過七八個月,阿衍就及笄了,他要不要也學學容椿,待她的及笄禮一過就成親呢?
莊裴涇突然思索起這件事的可能性。
穆抒衍不敢去細細觀察莊裴涇,一直在絞盡腦汁地想著要說點什么,做點什么,好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因為再不轉移注意力,她擔心自己的心會從胸腔里跳出來!
匆忙之中,她終于想起今日來域園,原本就打算將自己新得的幾本藏書托二老太太轉交給莊裴涇的,只是沒有預料到,整個下晌到晚上都只顧著說話去了,壓根沒想起這件事來。
這下倒是正好。穆抒衍一拍額頭,猛地站起來。
莊裴涇有些詫異地看向她。
穆抒衍急急地解釋道:“那個......我今日盤下一家小鋪子時,剛好遇上這幾本藏書,想著你或許用得上,就帶過來了。才剛都顧著說話,倒給忘了?!闭f罷,她從座位底下的小柜子里找出那幾本用紅綢布包著的藏書,遞給莊裴涇。
莊裴涇挑挑眉,接過藏書,抽出翻了翻,在看到薛明的論文集時,眼睛閃了閃,隨即笑道:“阿衍待我真好,還知道幫我留意這些東西!”
穆抒衍聞言瞠目。她想要反駁說自己送他藏書并非是特意去找尋的,只不過是順意而為罷了,可看著莊裴涇含笑瀲滟的雙眼,這樣的話就被噎在喉嚨里了。
莊裴涇怎么回事?只不過是平常的小小饋贈,他就這么珍而重之,倒叫她這個送禮的人不好意思了。原本她和莊寄霜也經常收到他贈送的小物件,而她們也會一起送東西給他好吧!無外乎也都是些書籍碑帖或者自己所作的畫作書法等等,他還有好幾次主動向她要針線活呢!
以前他不是一直老神在在理所當然地收下了嗎?為何今日偏偏說出這樣的話?
穆抒衍更覺得窘迫了,垂著頭坐下來,再也不敢去想什么調節(jié)氣氛了,在這樣的莊裴涇面前,她只會越弄越糟!
莊裴涇一笑,道:“阿衍是否在心里責怪我說話孟浪?其實是因為,不管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這次都是阿衍第一次主動送我東西,我一時有感,所以才這么說的?!?p> 穆抒衍聞言一怔。
她知道莊裴涇所說的從前指的是前世,現(xiàn)在指的是今生。她不由得細細回想一番,才發(fā)現(xiàn)他所言非虛。她以前還真的從來沒有主動送什么東西給他過。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送過幾次東西,要么是在莊寄霜后面,跟著一起送些字畫筆墨以回贈他的饋贈,要么就是他明確向她提出要的針線活一類的。
仔細算起來,這還真是她第一次主動單獨送東西給他。
穆抒衍突然覺得有些愧疚。原來自己在他眼里居然這么吝嗇嗎?他曾經給予過她多少的幫助和安慰,多少的擔當和支持??!
莊裴涇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拍了拍身旁垂著的小小后腦勺,柔聲道:“難得阿衍覺得于我有愧,不用難過,日后記得再多送我?guī)状螙|西就成了!”
穆抒衍被他這半開玩笑式的動作和話語弄得哭笑不得,努了努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
莊裴涇也不糾結這件事,遂問起穆抒衍買鋪子的事。
穆抒衍一五一十地說了,莊裴涇夸獎她做得不錯,并答應自己也幫她再打聽打聽,看看還會不會遇上適合入手的田莊鋪子等等。
穆抒衍怕耽誤他的公務,想要推辭,莊裴涇卻說這些都是小事情,他處理起來不會有什么難度。
穆抒衍這才不再糾結了。
一路慢悠悠地走了快一個時辰,莊裴涇才將穆抒衍送回了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