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郡主頓時欣喜地插話道：“父親，女兒當然愿意！前面幾十年，女兒都沒能在父親跟前盡孝，心中早就愧悔難當！往后，女兒定要承歡膝下，多多陪伴父親左右！”
莊老太爺看著她欣慰地點頭微笑，但還是道：“這件事不急，你可以趁著我們養(yǎng)傷的這段時日，回去好好和容二老爺商量商量。還有......還有你母親，她......”
莊老太爺在提到長公主時，神色終于有了一絲不自然。至于將容繼儼稱呼為容二老爺，畢竟康安郡主名義上還不是他的女兒，此時叫賢婿未免過早，大家也都理解。
康安郡主急著解釋道：“父親放心！母親只隨我心意，不會干涉我的決定！”然后她又轉頭看向站在身旁的容繼儼，眼中的祈求之意十分明顯。
容繼儼向來對妻子愛重有加，在這種事情上自然不會拂逆她的意思，遂當即表態(tài)道：“老大人放心，繼儼與郡主的心意一般無二！”
莊老太爺捻著胡須，微笑點頭。
穆抒衍在后面聽著，心中卻又不得不感嘆一番。
莊老太爺說顧老太太的那些話的確讓人指摘不出什么毛病，但顧老太太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也與他幾十年的冷淡以對有關系吧！只能說，男人的心就是那么狠，不喜歡的連施舍一點情意都吝嗇無比。
在莊老太爺這里，要說長公主和顧老太太誰更幸運，還真比較不出來。他因為醉心仕途，拋棄了身份過于尊貴的長公主，按部就班地與顧老太太成家生子，雖然一生都沒有再與別的女人有任何瓜葛，但他的心卻從不曾給過顧老太太一絲一毫。
對于長公主和顧老太太來說，莊老太爺的做法都算是非常殘忍的。只不過因為長公主和顧老太太心態(tài)上的不同，所以也活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
顧老太太由于常年的壓抑和嫉恨，扭曲成了癲狂的瘋婦，而長公主則干脆地摒棄了過往，成為足以在朝堂上與莊老太爺比肩爭鋒的女子。而且，據她所知，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長公主終生都沒有再與莊老太爺私下見過面，有過任何朝政以外的聯(lián)系。
長公主無疑是強悍的，而且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強悍。
顧老太太呢？她難道不強悍么？叱咤后宅一輩子，臨到最后，還敢于給出自己最致命的一擊。雖然最后失敗了，但穆抒衍覺得，她本質上敗給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始終渴求而又不可得的溫情欲望。
只有莊老太爺，看起來才是最后的贏家，高官厚祿，兒女雙全。至于其中況味，那也就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也幸好康安郡主純真善良，愿意來彌補他一生的缺憾。
穆抒衍一路的思緒飄得有點遠，錯過了莊老太爺接下來說的幾句話。等她回過神來，只聽得他正在道：“我如今也老了，也是時候退位讓賢了?！?p> 大老爺和二老爺顯然十分吃驚，齊齊叫了一聲：“父親！”
莊老太爺再次抬手，示意他們安靜，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們還有幾個留在朝堂上，我若不退，對你們自然有些好處。特別是裴淵，說句不好聽的，各路官員大致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才能有如今這般安穩(wěn)的光景?！?p> 看來，莊老太爺是要急流勇退了嗎？難道他打算要辭官歸鄉(xiāng)？穆抒衍暗暗猜測道。
莊老太爺這話就是針對大老爺和兩位還在任職的女婿所說的，尤其是莊裴淵，聞言不得不羞愧地低下了頭。
老太爺事事看得明白，在自家人面前，也不愿給自己的兒子留顏面。作為女婿的容繼儼和容繼傳也都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要說他們兩位沾了莊老太爺多少光倒也未必，但總歸有個坐在首輔位置上的岳丈，于他們來說沒有壞處。
穆抒衍不由得偷偷拿眼去打量站在前排側邊的莊裴涇。
從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臉，但能看到他平緩的嘴角弧度，穆抒衍就能猜到他此時必定是泰然自若，神情淡定。
他向來有信心，不用依靠任何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莊老太爺說的這些話對于他來說，的確沒有多大的意義。
穆抒衍垂了垂眼皮，又凝神細聽莊老太爺接下來的話。
“你們也不用覺得可惜。我這個首輔不可能當一輩子，這一天遲早都要來臨，關鍵是你們是否都做好了準備！
“我雖還有不少座下子弟在朝堂上擔任要職，但我若退居二線，你們沒有重大事情，就不要隨意去勞煩人家了！他們雖都得了我的提攜或幫助，但自古就有‘人走茶涼’這句話，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不要去怨恨別人的涼薄，官場上尤其不要總是去講什么人情，絕大部分都是利益的交換！自己能立得起來才是正理！你立起來了，人家自然就愿意同你交往，與你交換，這也與為朝廷盡責盡力不相沖突。大家手里都有了籌碼，有了共同一致的利益，就都愿意齊心協(xié)力為朝廷分憂了！”
房間里的男丁聞言都畢恭畢敬，肅穆而立，仔細傾聽。
莊老太爺說的這些都是肺腑之言，絲毫不見什么冠冕堂皇的豪言壯語，卻是最真實不過的，若不是當著自己最親的人面前，他又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穆抒衍也不由得對莊老太爺十分欽佩，他果然不愧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一朝首輔，光就這份明了通達就非一般人可比了！
“至于兩位媳婦，你們最擔心的孩子們的嫁娶之事，我也都考慮過了。”莊老太爺又看著王氏和連氏道。
大太太和二太太趕緊做洗耳恭聽狀。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沒成婚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們也都緊張地聽著，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莊老太爺自然明白大家的心思，微微一笑，道：“雖說我退下來，莊府再也不復往日的風光，孩子們的嫁娶也定然不會像以前那般隨意挑選，但到了我這把年紀就知道，那些身份地位什么的都是浮云渺霧，當不得真！
“要想孩子們過得好，還是要挑選人品端方、家風清正的人家，有沒有高官厚祿倒是次要之事！
“我看小一輩的幾樁婚事，老大媳婦就都選得不錯嘛！還有裴渝家的桃姐兒，嫁得也好！這都得益于你們做父母的的心態(tài)擺得正！只有這樣，小夫妻的日子才能真正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