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莊寄霜和穆抒衍再次從石青口中得知了有關東府老太太的消息。
因一直纏綿病榻,不見好轉,顧老太太自覺風邪入體,時日不多,要求在自己的延壽居舉辦一場法事來驅邪。
這并不是一個過分的要求。
雖說朝廷明文規(guī)定,官員嚴禁宣揚此等難登大雅之堂的歪風邪氣,但卻禁不住各府女眷均對這類的事情深信不疑,許多府邸都有與自家來往密切的僧尼道婆等,或求符紙,或買丸藥,或卜吉兇,有的還會幫著看孕婦肚子里的男女,給小孩取乳名。
總之這些所謂的世外高人在豪門大戶的后院之間行走,服務的內(nèi)容包羅萬象,應有盡有。
做法事自然是其中場面比較大的一種。
大太太和二太太聽到顧老太太的要求,不敢怠慢,當即就去跟大老爺和二老爺說了。做兒子的當然不會拒絕母親這樣的小小要求,報了莊老太爺知道后,他也沒表示反對。于是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顧老太太定了二月初八這一日,由東華寺的高僧們進府來為她開壇做法,驅邪伏魔。
莊寄霜聽了石青的稟報以后,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她的這位伯祖母會折騰那是出了名的,既然伯祖父都不阻止,與她們域園也并無多大關系。所以她聽聽也就算了。
穆抒衍心中卻升起一絲警覺。
顧老太太這又是要鬧哪一出呢?前世康安郡主去世的日子好像就在最近了,說不定就是顧老太太這次折騰出來的?
她不由得痛恨自己前世怎么沒有多多打聽一下這件事,以至于現(xiàn)在一籌莫展,整日提心吊膽。
莊裴涇一再安撫她,讓她不用擔心,可穆抒衍始終無法完全平靜下來。
二月初六那日,皇上接到寧滇邊境的急報,說是近日不斷有小股悍匪騷擾邊民,請求朝廷允準靖遠侯祁忠循重回邊境,主持大局。
皇上召集重臣商議后,同意讓靖遠侯暫回邊境。有關于輿圖和未來戰(zhàn)爭規(guī)劃的討論暫時告一段落??倸w朝廷若要真正出兵伐滇,還需要在錢糧上做好長足的準備。而這些準備并非靖遠侯的分內(nèi)之事,大家各司其職也就罷了。
二月初七,靖遠侯帶著十幾位親兵離京,重回戰(zhàn)場。
二月初八,首輔府辦了一場小型法會,不算大張旗鼓,但也隆重肅穆。
東華寺的高僧在顧老太太的延壽居打坐念經(jīng)一整日后,據(jù)說顧老太太近日頻繁發(fā)作的頭風和腹痛之癥果然大有好轉。大老爺感激涕零,親自奉上白銀一千兩到東華寺還愿。
短短幾日,東華寺高僧道行高深和莊裴淵侍母至孝的美名就宣揚得四處皆知了。
莊裴渝聽說母親大好,拖著病體前來探視,卻被顧老太太下令拒之門外。莊裴渝只得黯然返家,在丈夫的懷抱中好好地哭了個痛快。
又過了兩三日,顧老太太的病情出現(xiàn)反復,再次病倒。
大太太提議讓婆母前往東華寺靜養(yǎng),好讓寺中的高僧方便時時替婆母驅邪固元,讓佛祖保佑她老人家身體康泰。
顧老太太這次很快就同意了,還難得地表揚了大太太的孝心和細致。
莊老太爺照樣沒表示反對,于是,顧老太太順利地帶上一眾仆從前往東華寺休養(yǎng)身體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以及劉氏均表示要陪同顧老太太一起前往東華寺,方便照顧,顧老太太卻表示自己想要安靜地聆聽佛法,不想被家中俗事打擾。
三人苦勸無果后,只得罷了。
莊裴渝再次前往東華寺求見母親,卻依然被拒絕了。莊裴渝傷心欲絕,泣不成聲。回家途中,偶遇了隔房的堂弟莊裴涇正在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子內(nèi)挑湖筆。
準確地說,是當時剛好有一陣風刮起了莊裴渝的馬車簾子,她滿臉淚痕的樣子恰好被莊裴涇瞧見了。
作為自家親眷,自然要上前詢問一番。
于是莊裴涇吩咐車夫將馬車趕到街面上的僻靜處,細聲詢問莊裴渝是否遇到了什么為難之事,是否需要自己提供幫助。
莊裴渝看著堂弟年輕堅毅的臉龐和充滿關切的眼神,嘴唇抖索著,欲言又止。
莊裴涇當然是特意等在此處,想要從莊裴渝口中得到顧老太太這幾個月一番做派的真正原因。只可惜莊裴渝猶豫了好半晌,最終還是疲憊地搖搖頭,閉緊了嘴巴。
莊裴涇想要再勸幾句,可惜莊裴渝早已淚如雨下,再不肯張口了。
莊裴涇未免有些失望,但也知道這事不能逼迫太過,莊裴渝既然不愿開口,他自然也不能使用非常手段迫使她開口。
總歸也是時機未到??搭櫪咸盏男袆?,估計朝康安郡主伸出的黑手應該近在咫尺了。
他必須得另辟蹊徑才行。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穆抒衍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嚴重,她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康安郡主每日飲用的那一味湯藥,有時候甚至做夢都會夢見康安郡主溫柔地笑著,將手中的湯藥一飲而盡,然后七竅流血倒在地上的恐怖景象。
終究有一天,她還是沒忍住,去找荀二老太太詢問康安郡主每日都要喝的湯藥的來歷。
荀二老太太雖有些訝異穆抒衍為何會突然關心起這件事,但還是將自己所知道的盡數(shù)告訴了她。
原來十多年前,康安郡主下嫁給襄國公府二老爺容繼儼之后,也是懷過一胎的。
只是那時候康安郡主因為年紀小,又有些貪玩,有一次在府里看小丫鬟們踢毽子,一時技癢,又仗著自己懷孕已經(jīng)過了頭三個月,不顧仆婢們勸阻,親自下場踢了幾腳毽子。
沒成想這一踢,就踢出問題來了。
康安郡主從小就十分熱衷于踢毽子,水平也很高,還喜歡翻出各種花樣來踢。
孕婦自然沒有那么靈活。雖還沒顯懷,康安郡主卻依然在大家的驚呼聲中摔倒了。腹中胎兒自然也就流產(chǎn)了。
事發(fā)后,長公主雷霆大怒,當即下令處死所有在場的仆婢,實打實地釀造了一出慘案。
襄國公府上下自然不敢說什么,康安郡主懷有身孕,而他們府里卻沒能照顧好,也是難辭其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