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裴涇苦笑一下，道：“實不相瞞，母親和霜兒都已經(jīng)將阿衍當成自家人，想著若日后她要嫁到首輔府，必定要在伯母和大嫂子跟前立規(guī)矩，她從小身子骨弱，就怕以后受不住......”
莊裴涇這話才說了一半，莊老太爺就明了了。弟妹與自己的老妻多年不睦，見面必有口角爭端，自然不希望自己喜愛的晚輩嫁過來受磋磨。霜丫頭定然也是一樣想的。畢竟她小時候的確無緣無故吃過老妻幾次排頭，后來懂事之后，就很少過府來玩了。雖然從身份上說，那丫頭不知道高攀了會哥兒多少，可弟弟一家全都是不在意門庭高低的怪胎，要叫他們因看重這些而委屈求全，那是做夢！
再者，他結(jié)發(fā)之妻的秉性，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弟妹和霜丫頭所慮的也沒錯。
想到這里，莊老太爺長嘆一口氣，道：“也罷！這門親的確算不上合適，還好也只是口頭上應(yīng)承了，也沒什么繁瑣的過場，要退就退了吧！”
莊裴涇拱手一揖，道：“多謝伯父成全！”
莊老太爺不在意地揮揮手，這件事就算這樣揭過了。
莊老太爺又道：“守君，依你看，若伯父將輿圖進獻給皇上，依照大皇子現(xiàn)在受寵的程度，皇上會轉(zhuǎn)頭就將輿圖交給大皇子，讓他出征滇池嗎？”
莊老太爺有此一問，主要是因為幾年前，皇上在一次大宴群臣的宮宴上，曾當眾對大皇子和二皇子戲言道：“宏兒和宴兒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也難以決斷。要不這樣吧，他日你們誰要是能收復(fù)了滇池，能助朕一統(tǒng)江山，朕這個皇位就傳給誰！”
此言一出，頓時就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心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自那以后，兩人之間的明爭暗斗就更見血雨腥風了，大有不死不休的勢頭。
皇上宴后也十分后悔自己如此草率武斷的戲言，但事已釀成，再無轉(zhuǎn)圜，只能后宮前朝雙管齊下，盡量想辦法管束牽制了。
只可惜，人的欲望一旦被點燃，想要澆滅那可就是難上加難了。兩位皇子不管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什么場合，都像是兩只戰(zhàn)斗中的公雞，見面就掐，背地里又互相搗鬼使絆。連帶著后宮的嚴皇后和容貴妃也是明里暗里爭搶不斷，令皇上頭痛不已。
后宮的事情自有皇上自己操心，朝臣們幫不上什么大忙，前朝經(jīng)過幾年的分化，倒是逐漸形成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分庭抗禮的局面。其中攝政長公主因為唯一的愛女嫁到了容貴妃的娘家——襄國公府，自然更偏向于支持大皇子，而二皇子這邊，嚴皇后使了大力，拉攏了作為大寧首輔的莊老太爺。幾年下來，兩方基本勢均力敵，各有利益或損傷。
朝廷卻因為這樣的局面暫時安定下來。
不過，近一兩年，朝廷的局勢又有了細微的變化。因二皇子好幾次辦差不利，大皇子趁虛而入，逐漸更多地取得了皇上的信重，這一段時間風頭無兩，春風得意。
此時，若是將輿圖進獻給皇上，萬一皇上腦子一熱，直接將輿圖交給大皇子，派他帶兵出征滇池，那自己這方的的勢力就更難維持了。
所以莊老太爺才有此一問。
莊裴涇并不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伯父覺得長公主與容貴妃的關(guān)系如何？與襄國公府的關(guān)系又如何？”
莊老太爺捻須沉思片刻，道：“長公主在朝堂上的確對大皇子一方多有維護，但私底下也未見與襄國公府交好，與容貴妃的關(guān)系......老夫未曾身處內(nèi)宮，不知道具體情形，但似乎也沒有聽說她們之間有過多來往。據(jù)說長公主私下對貴妃娘娘的許多做派不以為然，貴妃娘娘每每遣人邀請長公主參加宴會，長公主十有八九都是借故推托了?！?p> “這就是了！”莊裴涇道，“長公主的愛女康安郡主嫁到了襄國公府，與襄國公府是正經(jīng)的姻親關(guān)系，何以兩家私下聯(lián)系并不多呢？
“若從襄國公府這邊來說，與長公主交好有百利而無一害。長公主乃是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又為皇上的社稷和私下生活操勞頗多，皇上最是敬重長公主，但凡是長公主提議的，皇上幾乎都是莫有不從。
“反過來說，襄國公府是長公主的唯一姻親，又與容貴妃和大皇子休戚相關(guān)，若抬舉襄國公府，長公主也自然能坐收漁利，高枕無憂?？捎譃楹伍L公主并未真的與襄國公府和容貴妃交好，全力扶持大皇子呢？”莊裴涇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莊老太爺聽著他的話，思慮更深。
莊裴涇道：“侄兒以為，長公主是猜到了皇上的心思，所以才不會與大皇子派系走得太近。”
莊老太爺眼睛一亮，道：“你是說，皇上他......”
“嗯。”莊裴涇點點頭，道，“長公主受先帝和先皇后的重托，要照顧扶持皇上，她自然事事都以皇上的意思來辦?；噬先绱诵胖赜谒?，她就更不會辜負皇上的這份信任了。若是皇上并未選定大皇子作為繼承人，長公主當然不會抬舉大皇子一脈。
“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從長公主對待襄國公府和容貴妃的態(tài)度猜到，皇上至少目前還并未選定大皇子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伯父若此時去獻圖，皇上大概率上不會直接轉(zhuǎn)手就將輿圖交給大皇子?？撮L公主的態(tài)度可知，皇上依然在猶豫觀望之中，至于他想考驗的是誰，那就只有等日后才能知曉了。”
莊老太爺一揮衣袖，突然變得很興奮，又重新在房中走動起來。邊走邊道：“守君分析得不錯！皇上這幾年有意無意促成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間的相互爭斗，也或多或少挑起后宮嚴皇后與容貴妃之間爭寵，甚至也曾暗示我要與長公主打擂臺！皇上玩得一手好平衡??！”
他大笑了幾聲，又道：“這么說，二皇子還有希望？”
然后他猛地一驚，又自言自語道：“不！不對！皇上猶豫的恐怕不是大皇子與二皇子......”他更加急速地來回走動起來，時而皺眉，時而凝神，似乎完全忘記了周遭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