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荀勉被選官至蘇州府太倉縣任正七品知縣,即刻上任。
如此,荀勉比荀勵分派的地方倒更勝一籌了。雖然官職級別一樣,但蘇杭向來是最富庶安樂之地,一般情況那都是求都求不來的好去處。莊寄雪此次也算真正能在娘家和婆家揚眉吐氣一番了。
于是,衢州老家自然不用回了,老家那邊也是喜不自勝,連寫了好幾封家信來囑咐兩口子要叩謝天恩,謹言慎行之類的,一派喜氣洋洋。
荀勉兩口子赴任去以后,隔日的傍晚,穆抒衍再次在偶園的小花園里偶遇了莊裴涇。
穆抒衍獨自緩步走在小花園的青石板小徑上,隨意地走走停停。她早已習(xí)慣一個人獨處,即便每日與莊寄霜同起同坐同進同出,但依然喜歡在午后或傍晚,不帶一個丫鬟,獨自一人享受片刻的寧靜。
此時夕陽漸漸下沉,天邊只余大片大片燦爛的霞光,四月的微風(fēng)輕拂面頰,四周的花樹透著淡淡的清香。
穆抒衍彎腰輕嗅一朵剛開出花苞的薔薇,一抬頭,就看到了花叢對面背手含笑站著的莊裴涇。
穆抒衍忍不住心中微微一跳。
算起來,莊裴涇因這段時間忙碌非常,已經(jīng)很久沒有到偶園來了。莊寄霜有時候會去前院的奇園探望莊裴涇,每次邀穆抒衍同去,穆抒衍都會找各種理由推脫。所以這次應(yīng)該說得上是自打上次那樁小小的不愉快事件后,兩人首次正式見面。
穆抒衍站直身體,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道:“莊二叔?!?p> 莊裴涇微微點了點頭,應(yīng)道:“嗯?!比缓缶蜎]了下文,只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就那樣默默地站著。
穆抒衍再次覺得有些尷尬和窘迫。
他這是怎么了?是偶然遇見自己的還是特意來這里找自己的?他想要干什么?
正當(dāng)穆抒衍心頭紛亂之際,忽然聽到莊裴涇道:“阿衍,陪我走一走吧!”
她聽出來這是莊裴涇有話要對自己說了,便點點頭,靜靜地跟在莊裴涇身后,繼續(xù)沿著花叢間的小道往前走。
穆抒衍心中隱隱有一種直覺,莊裴涇這是特意來找她說上次那件事的吧!他會說什么呢?難道是來給自己道歉的?或者是要解釋什么?自己又要怎么回答?
她的心禁不住跳得微微快了些。
莊裴涇的步子邁得很小,穆抒衍的短腿跟在后面絲毫不覺得吃力。
走了十來步后,莊裴涇停下腳步。這次穆抒衍沒有再撞上去,因為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前面的人身上。她知道,莊裴涇這是要說話了。
果然,只聽莊裴涇道:“阿衍,上次的事是我唐突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實是我沒有弄清楚情況......不!其實是我不愿意讓你就這樣離開京城。荀家雖好,距離京城千里之遙,日后有什么情況,我們不好照應(yīng)到你,所以我一看到是芳芮去給季表送斗篷,心里就萬分不樂意了。于是才有了后面不問青紅皂白地自作主張,你......不會怨怪我吧?”
莊裴涇這番話說得有些快,不過穆抒衍一字不落地都聽在耳朵里。她心中忍不住微微一蕩。
她抬頭看向?qū)γ娴那f裴涇。
余暉中的莊裴涇目光清澈真摯,還透著絲絲的關(guān)懷之意。
穆抒衍心頭一熱,趕緊道:“莊二叔言重了,是抒衍不夠穩(wěn)重,其實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直接跟莊二叔解釋一番的!”然后她先紅了臉,接著道,“我知道兩位荀少爺都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家境又好,不過抒衍目前并沒有打算離開京城,還須得仰仗老太太和莊二叔以及霜姐姐的照應(yīng)。阿衍不勝感激!”
穆抒衍還想說幾句,卻被莊裴涇截住了話頭。他道:“不要說這種見外的話!阿衍,我們都當(dāng)你是自家的一份子,希望你也能一直都將域園當(dāng)成是自己的家。”
穆抒衍的心跳得更快,微微一笑,道:“謝謝莊二叔!我......”
莊裴涇再次抬手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又道:“你放心,母親也和我談起過你的事,她讓我務(wù)必留意,要給你找一門好親事。”
穆抒衍臉上一頓。
莊裴涇怕她覺得難堪,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邊走邊道:“我如今有了公務(wù),雖然時間不及以往充裕了,但認識的京城各家出色的青年才俊更多。我知道這種事情本不好直接來問你,更不應(yīng)該由我來問。但既然說到這里了,我們也不必去講究那些繁文縟節(jié)。你就當(dāng)我是自家長輩,我想問問你,你覺得上次見到的那位祁三少爺如何?”
穆抒衍一驚,臉上的血色漸漸退卻。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微笑道:“莊二叔怎么又突然提起什么祁三少爺?”
莊裴涇怕她又像上次那樣生氣,急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上次在貢院門口看到過祁三少爺,后來在外面又見過兩次,覺得他為人穩(wěn)重大方,性格寬厚,就想到了你......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是都挺擔(dān)心自己的親事嗎?所以,我想......”
穆抒衍喉頭哽了一下,閉了閉眼睛,道:“阿衍多謝莊二叔時時掛念著我的親事!”
莊裴涇一聽這話,有些不自然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頭,臉上微微一熱。
只聽穆抒衍繼續(xù)道:“不過我在進京城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此生最要緊的便是完成父母的遺愿。我的身世瞞不過莊二叔,所以我說的是什么,莊二叔應(yīng)當(dāng)也心中有數(shù)。等到了......那一天,我還要去廟里為父母祈福三年。所以現(xiàn)在說親事還真是為時過早。況且,莊二叔的年紀比我大,不是更應(yīng)該掛心自己的親事嗎?”
莊裴涇沒想到穆抒衍會這么說,被噎了一下,道:“我是男子,和你們小姑娘不同......”
“不同?有何不同?不過都是找一個合適之人互相托付而已,找得到和找不到的機會不是都差不多?”穆抒衍歪著頭反問道。
這下,莊裴涇是真被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