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甕中之鱉
且說此刻怡紅雅居二樓南面天字號廂房之中,古夏正坐于桌前茗茶,慶福則在他身旁來回踱步,嘴里頭絮絮不休。
“少爺,你可不知。打自你離開后,但凡有人從這屋門口經(jīng)過,發(fā)出丁點兒聲響,慶福無不心驚肉跳,生怕是你露了相,出了事端?!?p> “是小子是怕我出了事連累你吧?”古夏抿了口茶,揶揄笑道。
“那……那怎么會!”慶福被戳破心事,慌得耳紅面赤,趕忙湊到古夏跟前表獻忠心:“慶福忠肝義膽,勢與少爺同生共死!”
“呸!”古夏假啐一口,“誰要與你赴死,本少爺還想好好活著呢!”
“那是自然,少爺洪福齊天,長命百歲?!睉c福馬上借機調(diào)轉話頭,擰眉道:“咦?給少爺叫的酒菜怎地這許久還沒送上來?”
剛說到這,忽有人叩門,二人神色一凜,古夏朝慶福使了一個眼色。
“客官,小的給您送酒菜來了?!遍T外傳進聲音,原來是傳送酒菜的伙計。
“好,你且候著?!睉c福應道,然后扭頭望向古夏。古夏微微頷首,起身朝內(nèi)屋走去。自藏匿入怡紅雅居以來,他兩人處處小心,整日待在房中,唯恐與人相見。實有萬不得已,一如眼前這般狀況,便是由慶福出面,古夏在這門庭若市的怡紅雅居之內(nèi)全如隱身一般。
慶福小心開門,引那伙計把酒菜擺桌碼好,再送他出去,臨了不忘賞他二兩碎銀。
那伙計出了屋,邊搖頭邊嘀咕道:“還從來沒見過這般古怪的客人,逛窯子只住店吃飯不找花娘的,當真是無奇不有。賞銀倒給的大方。”既得了銀子,總歸是快活的,那伙計滿臉歡快的走遠了。
插上門栓,慶福趴在門上透過門縫瞧見外邊再無人影,這才招呼古夏出來。
“哇!今日有西湖醋魚、龍井蝦仁!”慶福貪嘴,見桌上有他鐘愛的佳肴,早顧不上等古夏入席,自己搶先一屁股坐下,拾起筷子夾起美饌便往嘴里送。古夏笑著搖搖頭,也在他對席坐下。
慶福與古夏名為仆主,然自幼一起長大,關系親似兄弟。古夏從未以主人自居,是故他兩人相處也沒有尋常主仆間的規(guī)矩。這幾日在怡紅雅居內(nèi),雖整日不得外出,但慶福著實吃著了不少珍饈美饌,什么魚唇鴨舌,熊掌鹿尾等等,似怡紅雅居這類一等一的青樓妓所,必然聘請了媲美知名酒肆的大廚,所謂“食、色,性也”。往日在古府當中,當著古震的面,慶福自不敢沒有規(guī)矩,都是與下人們一塊兒吃住,哪有機會吃得這等佳肴。
慶福此時左手撕下一只雞腿,右手一勺羹湯,嘴里還塞得鼓鼓囊囊的,滿嘴流油。古夏瞧他如此好胃口,本來并不大餓,瞧久了竟也有些嘴饞,便拾起筷子,準備也品用上一些。便在此刻,忽聽見窗外街上傳來一陣嘈雜:哭喊聲、呼喝聲、馬蹄聲,由遠及近,愈發(fā)聲響。慶福亦止住咀嚼,側耳細聽。
一股不祥之兆迅速籠絡古夏全身,他立時停箸起身,快步移至窗前,輕開一指縫隙,側身單眼查探外頭街面上所發(fā)究竟何事。他兩人入住的這間天字號廂房,視野優(yōu)渥,推窗便可瞧見街巷景致,正適于觀察。
透過窗縫,古夏瞧見原本車水馬龍的街市,路人無不張惶失措,慌不擇路,猶如逃避戰(zhàn)亂般四下奔散呼喊。百多米遠的地方,一片黑色颶風伴隨著轟隆巨響呼嘯而至,細辨之下,那竟是清一色的黑色馬隊,馬背上的人黑衣黑甲,面兜黑罩,拖提長柄樸刀,月色下寒光閃爍,折射出道道凌人殺氣。普天之下,除了皇城司的黑衣馬隊,再無任何人有這般殺伐氣勢。
古夏“啪”得一下合嚴窗縫,面色陡然煞白,雙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栗。慶福見狀,知有變故,瑟瑟發(fā)抖的問道:“外……外頭怎……怎地了?”
“黑衣馬隊?!惫畔年幊林槪蛔忠活D道。
“??!”慶福聽聞竟是皇城司惡名昭彰的黑衣馬隊,嚇得渾身一哆嗦,跌坐回凳上。
“少爺!咱們趕緊逃!”雖受到驚嚇,慶福反應還算敏捷,他回神過來,立即起身奔向里屋,拿上行囊,欲逃之夭夭。
“來不及了。”古夏回到桌前坐下,冷汗順著他鬢角流了下來。此刻情勢萬分危急,他腦中飛快得盤算著脫身之計。
“完了……”慶福早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脫了力,適才搶拿行囊不過是一時血勇,聽古夏道破后,他便一步也邁不出了,一屁股跌坐于地上,面如死灰,哭喪著臉,只眼巴巴望著古夏,盼他能想出妙計脫困。
恰此時,窗外街市上一聲炸雷般的洪亮嗓音響起:“給我把這兒圍死!”
黑衣馬隊到了。
古夏面上已是蒼白的好似沒有一絲血氣,他眉目深鎖,鬢角的汗珠大顆大顆的往下落。慶福臉色灰白,四肢抖如篩糠,他死死咬緊牙關,生怕自己懼駭之下失控發(fā)出聲響。
局面已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