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敏趕到客棧時,正趕上周霖出去請大夫,只有翠羽陪著林箐箐。
張清敏得知林箐箐就是周霖救的人時,先是松了口氣:
幸虧不是那個要命的二公主。
但隨后她就看見林箐箐床頭放著的那件沾了血跡的斗篷,一口氣猛的堵上胸口:
那是她親手給周霖縫制的!
傲氣的張清敏忽的站起身,一路坐車狂奔的勞累和焦慮,加上剛剛強烈的刺激,讓她差點沒暈倒。
強自站穩(wěn)后,腦袋就不那么清醒了,連自己都始料不及的話便脫口而出:
“姑娘好好養(yǎng)傷吧!你即是我夫君所救,等傷好后,我會和夫君商量給你個名分的。畢竟你已名聲有礙……”
剛清醒點的林箐箐勉強能意識到來人是周霖的妻子,馬上又被她突如其來這番話刺激得不輕。
急、羞,愧,怒幾種強烈的情感猛沖到喉頭,
哇!
林箐箐猛得吐出一大口鮮血,又昏了過去。
合該是三人的孽緣,這時請大夫的周霖正好回來,在門外完完整整聽到張清敏的這番話。
接著又聽到翠羽的驚呼,周霖不顧一切沖進去,看到林箐箐被妻子一番話刺激的吐血昏迷。
夫妻眼神對視,均是無比復雜。
周霖眼里的失望一時沒藏好。
張清敏開始的驚慌后來的倔強也是毫不掩飾。
然而兩人誰也沒說話,沒有解釋,也沒有道歉。
周霖讓新請來的大夫替林箐箐診治。
大家都圍著林箐箐,誰也沒注意被冷落一旁的張清敏是何時離去的。
清醒后的林箐箐對昨晚的事只字不提,卻非要掙扎著繼續(xù)告御狀,誰攔也攔不住。
最后翠羽只好抱她去坐轎子。
可就在出門上轎子那一小段路上,意外發(fā)生了,樓上一個大缸直直沖她兩砸了下來。
翠羽只來得及把林箐箐拋到一邊的周霖身上,她自己則被砸了個結結實實。
幸運的是周霖反應不慢,及時接住林箐箐,沒讓她再受傷。
不幸的是翠羽被砸得不輕,楊毅接到京城發(fā)來的消息,說翠羽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個月。
林箐箐撐著一口氣呈上狀紙和證據,得知此案已被新帝指定親自審批后,氣力耗盡,差點沒搭上小命。
她和翠羽都被安頓在周家在京城的宅院,由曹姑姑代為照顧。
目前傳來的消息說林箐箐已略有好轉,也有人為翠羽請了神醫(yī)圣手正在診治,估計應該也會脫險。
楊毅在信的最后猶豫再三才加上一段,那就是關于姝眉大嫂張清敏的。
林箐箐和翠羽被砸是有人蓄意謀害。
因為新帝事先已經派人保護林箐箐,所以事發(fā)后很快抓到兇手,是兩個市間混混。
還沒費力氣審問,他們就交代說是一個娘們兮兮的男人花錢雇的他們,那人說是事成后張家姑奶奶另有重賞。
這個張家姑奶奶自然讓人懷疑到張清敏身上。
周霖身有官職,只能在京城停留三天,將將把林箐箐幾個安頓好,卻沒時間接著幫自己妻子洗脫嫌疑。
他匆忙間拜托了大舅兄張桓,同時又在回去的船上給楊毅寫信,拜托他通過陳峰也給美言幾句。
這就是張清敏為什么無法和周霖一起返回的原因。
經過一個月的調查,目前該定罪的都已定罪,該洗刷冤情的也都平反。
林小弟被周大順帶到京城,林家三口終于團聚也重見天日。
林士海已經徹底清醒,雖然還在休養(yǎng)中,卻已被新帝任命為內閣學士,就等康復后上任了。
林夫人得到追封,林箐箐也被新帝嘉獎和重賞。
張清敏的嫌疑也得到澄清。
原來是二公主派自己宮中太監(jiān)嫁禍她的。
被軟禁的公主還有這么大能量,正給新帝一個肅清后宮和前朝的理由。
除了兩個人受了傷,結局似乎是皆大歡喜。
可意外的是張清敏卻沒有立時回到自己夫君身邊,而是去了上都她父母那里。
據說還大有常住的架勢。
這封信看得姝眉驚心動魄,心思紛亂,有慶幸更有擔憂。
擔憂兩個受傷的人,擔憂大哥大嫂的感情。
她知道大哥大嫂都是骨子里很驕傲的人,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以后他們極有可能從相敬如賓變成相敬如冰。
真如此那大哥的這一輩子可就苦了,因為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子,不會因為和發(fā)妻感情不好,就三妻四妾胡天酒地或者另尋紅顏知己。
因此勢必情感和生活上雙重缺失,這一輩子豈不是太苦?
姝眉怎么忍心那么優(yōu)秀的大哥人生有如此缺憾?
苦思良久,姝眉決定給大嫂寫封信。
信中她假裝不知北都發(fā)生的事情,除了和大嫂敘家常道思念外,還坦誠的寫了自己剛嫁到婆家時的孤單和小心翼翼;
寫了知道自己能回娘家住一段時間的開心;
更有委屈的抱怨,才住那么幾天就被娘親趕回自己家,還被娘親教訓:老老實實守著自己的家,在外打拼的男人才有家可歸……
姝眉信中還寫到:好在打理自己小家時發(fā)現不少樂趣,就是偶爾感覺孤單。要是大嫂回來就好了,咱們姑嫂離得那么近,時常走動該有多開心?
她還玩笑:大哥比自己更盼望大嫂歸來,但他向來情深卻含蓄,只會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寫完給大嫂的,姝眉又給大哥寫了個短簽:陌上花開,可盼緩緩歸矣?
信都發(fā)出去后,姝眉心里略放松了點,暗暗祈禱她做得這些能有點效果。
靜下心后,姝眉開始著手捋順自己的小家。
楊毅雖然早就買下這個宅子,卻因他大多住在軍營,宅院里沒幾個下人。
現在府里的仆從大都是姝眉帶來的,所以她打理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
召集起來所有人,宣布內外大管家分別是周來和麥香夫婦。
他們手下又有掌管不同部門的管事,各有職責和權力范圍等。
除大事不必天天事無巨細的匯報,實行逐級管理負責制,獎懲分明。
這是姝眉模仿現代公司的管理方法。
另外她還制定了一套府規(guī),條律不多,但特意強調執(zhí)行起來必定嚴格,姝眉向來是把丑話放前面,省的出事后啰嗦。
事實是她也是為自己圖省心。
姝眉在正廳雷厲風行的處理家事,周霽也陪在一旁看熱鬧,不斷眨巴著眼睛分析什么。
姝眉處理完,打發(fā)人都各就各位去。
周霽對姝眉說了句:“姐姐這不太像管家事,倒像老舅管鋪子或是大哥管衙門!”
姝眉笑道:“看把你機靈的!不過家事外事大同小異,別小瞧家事,萬一處理不好,也可能會壞了外面的大事!”
周霽深以為然并若有所思,而后湊到姝眉跟前小聲問:
“姐姐!大嫂未歸,是不是因為大哥他倆有家事沒處理好?他倆會不會從此就分生了?那大哥是不是就會很辛苦?”
姝眉對弟弟的敏感有點意外,楊毅的長信她并沒對周霽透露,他卻能從蛛絲馬跡中猜出一二來。
單從性情上看,這個弟弟比兩個哥哥的各有千秋更完美些。
也許因為是幼子,沒有那么多壓力,反倒讓他方方面面都能細細體味。
在現代就是妥妥一小暖男。
將來嫁給小弟的女子肯定會很幸福。
姝眉不想敷衍這個小暖男:
“你猜的有道理,只是我覺得大哥大嫂的事應該還有別的原因,還有家事外事大都有律可循,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卻不能按律行事。不同的人對同一件事的感受和處理也不一樣。所以才有人生百態(tài),可能有了缺憾才知完美,有了遺憾才知道珍惜。凡事努力過,剩下的就順其自然,你說是么?”
周霽聽得小雞啄米般點頭。
這里姐弟兩談心交流,溫馨和樂,上都的張清敏卻是痛苦不堪。
她先后收到姝眉和周霖兩個人的信。
姝眉的信讓她心里溫暖,很有觸動。
她知道自己嫁到周家,從婆婆到小姑子小叔子都是通情達理很好相處的,這都是她的幸運。
可那個冤家那晚只顧那個受傷的姑娘,一點沒注意到她的異常。
她怕他救二公主給家人惹禍,匆忙趕到京城想去阻攔。
卻看到他為另一個姑娘跑前跑后,還把她精心為他趕制的披風送別人。
還有,想到后來發(fā)生的事,張清敏忍不住淚如雨下。
成親那么久也沒有喜訊,偏偏在這個關頭,又偏偏她以為是一直以來的月事不準,未能及時發(fā)現自己也有了兩個月身孕。
匆忙的趕路,客棧里的刺激,被那個冤家忽視,又被人栽贓種種,讓她痛失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而且,而且好幾個婦科圣手診斷后都說此次傷身過大,日后怕是子嗣艱難。
一個子嗣艱難的長媳以后的日子得過得多么艱辛?!
她張清敏本來就是低嫁,還要活得那么低氣,這讓骨子里都是驕傲的她情何以堪?
高傲如她是絕不許自己落到那個地步的。
那人忽視自己,在自己痛失骨肉,被人栽贓,最無助,最傷心,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的心里只有北都的差使。
他把自己置于何地?
所以她也不告訴他沒了兒子,他沒資格知道他有過兒子。
悲憤的張清敏在接著收到周霖的信時,連拆都沒拆,就邊流淚邊恨恨的把信撕了個粉碎。
她沒有看到周霖對她的思念,對她的歉意和詳細的解釋。
有的遺憾就是這樣產生,有的緣份便就如此錯過。
所以姝眉和周霖都注定要失望了,等了好久也沒見張清敏的回信。
倒是朝里有了大事發(fā)生。
新帝突然宣布要遷都,新京城就定在北都,改名京師。
現在的京城改名南京,做陪都。
弘治帝擲地有聲的遷都理由是:天子守國門!
要徹底打垮韃靼人和肅清叛軍,還北疆百姓一片太平。
聞言群情激昂,朝中上下贊同的多反對的少。
加上太上皇在位時便有此意,這么多年北都的內城建筑有大片都為皇家所有,皇宮的大致規(guī)模也有,用個兩三年改造加細就差不多了。
得知消息的姝眉,差點像范進中舉得失心瘋:
我去!這下我不就是妥妥的超級拆遷暴發(fā)戶么?
而且還是家族性的共同富裕。
她爹娘,她舅舅,她自己,她二嫂娘家都囊括其中。
尤其她老舅和娘親就是在這里發(fā)的家,城里有多處房產不說,還有連鎖鋪子,郊區(qū)有莊子。
就連姝眉也是如此,楊毅買的新房,朝廷分得將軍府,娘家給她的陪嫁莊子、鋪子大都在北都,也就是未來的京師。
姝眉好想對著高山喊:
姐是有錢人!
松濤陣陣回應:有錢!有錢!有錢人!
最后姝眉對著鏡子擺了個范冰冰的pose:姐,就是豪門!
突然暴富的驚喜讓姝眉著實樂呵了幾天,不過也就僅僅如此。
前世她雖不曾大富大貴,也是吃穿無憂的小中產,這個階層最容易出現知足常樂的人。
姝眉就是典型的例子。
今生境遇也差不太多,甚至更好些。
所以她對金錢一直比較淡定,樂呵完就該干嘛干嘛了。
王勇之一家已經返回北都,姝眉帶著周霽前去探訪。
一家人敘話時,王勇之說了一個朝廷新頒布的消息:朝廷欲大力支持海運,鼓勵商人往這方面投資,朝廷不僅大開方便之門,還給派護航人手。當然盈利必由朝廷分一杯羹。
之所以有此新令,起因是大明因連年戰(zhàn)爭等原因,造成國庫相當空虛。
新帝勵精圖治,首先就得充盈國庫,其中一個途徑就是發(fā)展對外通商和遠洋海運。
其中支持海運的建議還是周霖曾經和新帝上書過的。
周霖這次去給姝眉送嫁,能被當時還是太子的新帝準假,也是想趁他來京城時,對這方面和他詢問一二。
因為遠洋海運需許多前期資金投入,而國庫最缺的就是資金。
周霖也是有準備的,他為弘治帝提出讓商人出錢,朝廷出力的方案。
這讓新帝大為賞識,密令他趕緊回任上,盡快處理好手頭事務,等朝廷這里的前期籌備到位,估計明年就得向南方沿海最大港口所在區(qū)域,派一專門主管此事的最高長官,新帝打算派的人就是周霖。
所以周霖才不得不把正在困窘中的愛妻托付給別人,自己獨自回了任上。
王勇之不僅和姝眉透露了這個消息,還表明了自己的決定,他要響應朝廷號召,準備大筆投資海運。
姝眉對老舅的舉動大力支持,也表示要隨之投資。
因為朝廷有令,不許官員及直系家眷參與此事,怕徇私舞弊或與民爭利(關鍵是不能與朝廷爭利)。
可這只是明面上,實際只要官員不直接參與,朝廷就不會管的。
朝廷要的是資金,和不敢與朝廷過分爭利的投資人。
只要錢多人老實,朝廷樂得裝瞎呢。
舅甥女二人聊的眉飛色舞,從海運聊到海外,各種奇聞怪談,海外異國風情等等。
姝眉還特意提醒老舅,將來出海時一定囑咐相關人,從海外弄些當地的種子,吃貨姝眉表示,灰常想念西紅柿炒雞蛋和烤白薯了!
聊的人熱血沸騰、暗流口水。
聽的人心馳神往、想入非非。
等王勇之表示一旦有可能,他都要隨船遠航游歷一番時,一旁早就聽入迷的少年周霽激動了!
幼子的特殊性使他一直對未來沒急著規(guī)劃,現在他覺得自己有了目標了。
世界這么大,他要去看看!
如此才算不枉此生。
所以他強烈要求老舅出海遠航時一定記得帶上他。
王勇之知道姐姐、姐夫如何寶貝他這個小外甥,哪敢答應?
只說等你父母同意再說。
周霽信心百倍,爹娘那么疼他,腫么可能不答應?
少年!你的思路不對,正因為格外受疼愛,你才失去早早遠遠飛離的機會滴!
少年最是性急,回去就磨著姝眉要回真定。
姝眉開始以為他小孩子心性,哄哄就過去了。
哪知乖巧的弟弟執(zhí)拗起來,還真讓她刮目相看。
少年周霽不僅要立馬回真定求得父母同意,還堅持獨自回家,聲稱他從現在就開始鍛煉獨立性,為將來的遠航做準備。
姝眉耐不過他的水磨功只好答應,反正她心里有底,真定離北都不遠,她派幾個心腹遠遠跟著弟弟就是。
再有周霽馬上年滿14歲,周霆、楊毅在他這個年齡都上戰(zhàn)場搏命了。
他想適當鍛煉也是應該支持了。
至于隨舅舅去遠航這股噴薄的熱血,姝眉就更不擔心了,自有爹娘給他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