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離人遠去,送行的人紛紛回轉(zhuǎn)。
周霆卻厚著臉皮非要回送張晴一段路。
周霖帶著周霽和仆從也在前慢慢的走。
留下周來看著姝眉的馬車,麥香陪姝眉留在亭中磨蹭。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已經(jīng)離開的楊毅和周霆有樣學樣,也折返回來。
麥香知趣的避到馬車那邊,和周來小聲說話。
只剩下姝眉有些慌亂的看著那個英姿颯爽正跳下馬背的人。
楊毅大踏步走近,亭中那個身著一件白底綠萼梅披風,裊裊婷婷的小姑娘,越來越羞赧慌亂。
那副難見的小兔子樣兒,真讓楊毅狼性大發(fā)。
可惜!該死的李七!
楊大尾巴狼逼近到姝眉身前,目光灼灼的盯著人卻不做聲。
姝眉故作不經(jīng)意瞟了一眼,就掃見他那想吃人的狼眼,頓時羞憤了,惡聲惡氣的:“看什么看?!沒見過?。俊?p> 楊毅吃吃笑,小聲:“看你好看,也沒見你這么乖過?!?p> 惱羞成怒的小姑娘又要抬腳,楊毅忙笑嘻嘻的把自己的腳伸過去。
見狀反而沒意思了的姝眉只好悻悻做罷,賭氣轉(zhuǎn)身欲走。
楊毅一把拉住她的披風,卻忽然凝神,似有所查。
姝眉奇怪他拉住后怎么做啞巴。
轉(zhuǎn)頭看時,將將沒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
恢復正常的楊毅,看到女孩眼里的疑問,面色變得柔和,低頭溫聲:“乖!你再說一句話,我就放你走。”
姝眉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霎到了,臉紅紅的扭捏起來,
過了一會兒,才小小聲:“你,多保重!”
話音剛落,楊毅就一把把她緊緊摟到懷里。
在她耳邊低語:“我會的。放心,我和你二哥都會平安無事的。乖乖等我回來!聽話,嗯?”
然后又狠狠抱緊一些,等姝眉的答復。
也不知是被他的鐵臂勒的,還是被他身上濃濃的男人氣息薰的,姝眉手腳發(fā)軟,沒有一絲力氣掙扎,不由得低低嗯了一聲。
聽到答復的楊毅才略略松了松臂膀,
抬起右手,輕輕拂開小姑娘嬌嫩小臉邊的一縷發(fā)絲。
指肚似無意的撫過她的櫻唇。
這才像下了大決心,輕輕放開心愛的姑娘。
轉(zhuǎn)身大踏步離開,頭也不回的上馬而去。
失了依靠的姝眉扶住身邊的石桌,怔忪的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有人幽幽的問:
“他,真的比我好那么多?”
怔愣中的姝眉被驚醒,慌忙轉(zhuǎn)身,
李佑熙正定定的看著她,形容憔悴的少年,眼里深深的痛苦,竟讓姝眉有一絲莫名的歉疚。
她撇開眼看向一旁,不遠處的馬車邊卻不見了麥香和周來。
見姝眉面色有變,李佑熙順她眼光看過去,低聲說:“他們沒事。”
又帶一絲傷感和自嘲的說:
“你對誰都比對我好,真不知道我怎么這么不招你待見?!?p> 他語氣里的傷感讓姝眉一時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后,姝眉向他微微一福,平靜對上他的眼睛:
“并不是因為別人比你更好。就像鞋子穿在腳上,最好的不是最精致的,而是最合適的。”
李佑熙追問:“在你眼里我就只是那最精致的,但你怎么肯定我就不是最合適的?”
姝眉目光清澈與他對視:“王爺好比梧桐引鳳,小女子卻是那廊下家燕,王爺可見過燕棲梧桐?”
李佑熙澀澀一笑:“這么說我是一棵用來攀高枝的樹,楊毅才是你可棲息的屋。而你又那么不屑于攀高枝?!?p> 姝眉被他的分析噎得啞口無言,居然是自己給自己下了套。
兩人俱又都沉默了。
良久李佑熙長嘆一聲,低低的:“回吧!”
姝眉張嘴想說什么,最終沒說出口。
默默對他施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那小丫頭頭也不回的離開,李佑熙的心仿若被灼燒般,
忍不住問出口:“小丫頭!真的不能么?”
姝眉身形微頓,依然沒有回頭,
停了一會,
聲音低緩卻清晰的傳過來:“對不起?!?p> 身后的少年眼里一熱,忙仰頭看天,
深秋的碧空格外高遠,沒有一絲白云的空曠,就像人荒蕪的心。
直到馬車聲已不可聞,李佑熙才低頭,前面路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
他沒看見身后一棵樹后楊毅悄悄退開的身影。
周霆和楊毅走后,三爺也去了工部。
幾乎整日去長江邊上督促修壩,正是初冬農(nóng)閑比較容易征徭役。
三爺一去一天,有時還宿在工地,很是辛苦。
不過人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錯。
偶爾休沐時對家人說他就喜歡做這些實事。
王氏也漸漸放下心,就派周霖代她懇請婆母來京城過冬。
婆母和一家人都不習慣南方冬天的濕冷和燒炭盆。
京城三爺這里有改裝的北方地龍。
城外的溫泉莊子不僅改裝了地龍,還讓姝眉利用穿越金手指,就溫泉之便建了反季節(jié)蔬菜大棚。
經(jīng)過兩年多的實踐,種植技術(shù)越來越成熟。
周家冬天也能吃到新鮮的蔬菜了。
這些對趙老太太的身體都大有好處。
周家長房的女孩子們都已出嫁,如今只剩下唯一男丁周小五。
趙老太太也沒了太多掛心的,便欣然接受。
不過到了京城后,老太太提出去莊子上住。
來上都這些繁華之地也有幾年了,比起那么多年的鄉(xiāng)下生活,她最喜歡和待的最舒適的還是在莊子里。
三爺夫婦也沒狠勸,由著老太太高興。
莊子里的條件雖比不上城里,但總比老家好得多。
難得是老太太住著開心,這比啥都重要。
因為鼓搗冬季大棚,更為了陪伴祖母,姝眉也跟著去了莊子上。
剛在莊子上安頓好,周大順就歡天喜地的來匯報:姑娘種的馬糞包,不對,這個名字不雅,媳婦不讓叫,對!叫馬勃,馬勃終于在大棚里養(yǎng)出來了!
姝眉一聽開心的差點跳起來。
前世她在野外玩耍時,被鋒利的草葉割破了手指,流了不少血。
爸爸立即在周圍草叢里找到一個淡黃色的球包,外面一層薄脆的殼,輕撕開一個小口,從里面倒出一些深黃褐色的粉末,敷在她的傷口。
再用布條包扎好,不一會兒血止住了不說,傷口還神奇的快速愈合了。
當時姝眉好奇的問了爸爸,才知道這種神藥是一種真菌,當?shù)赝撩榜R糞包”,學名:馬勃。
因為印象深,后來她還特意百度了一下,得知馬勃主治:風熱郁肺咽痛,音啞,咳嗽,妊娠吐血,凍瘡抗癌;鼻出血,創(chuàng)傷出血等等。
這么多功效刺激的她還YY一下,這要是能人工養(yǎng)殖就發(fā)大財了。
興沖沖搜了種植方法,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穿過來以后,她在老家也見過馬勃,特意采了不少留用也為紀念。
后來周霆參軍后,她又想起這個,但是老宅條件有限,也沒人手,只能靠采集野生的。
但她還是利用自己前世記憶做了馬勃繃帶,給周霆帶去,聊勝于無。
等到了京城,有了這個溫泉莊子,為了彌補冬季缺乏新鮮蔬菜的缺憾,姝眉利用溫泉鼓搗反季節(jié)蔬菜大棚時,又想起那個前世的發(fā)財夢。
這次倒是顧不得發(fā)財不發(fā)財了,主要是更惦記戰(zhàn)場上的二哥和那些浴血奮戰(zhàn)的士兵。
如今和前世不同,是冷兵器時代,戰(zhàn)場上如果止血及時而有效,會減少很多人員傷亡。
真的能大批量種植成功,對戰(zhàn)場救護意義非同小可。
說來湊巧,上次北都遇險時,大伯派來保護的護衛(wèi)中有兩個自愿留在了三房。
其中一個叫章山的,家里是藥農(nóng),有一定的種植藥材的技術(shù)基礎(chǔ)。
加上他對養(yǎng)殖馬勃很有興趣,姝眉就把他留在莊子上,幫著周大順他們研究怎么人工種植馬勃。
當然姝眉根據(jù)前世的種植方法,給了他們相應(yīng)的技術(shù)指導。
沒想到不過一年多就有了這么大的成效,姝眉能不開心么?
這樣她在莊子里除了陪陪祖母,看看養(yǎng)胎的師傅曹姑姑,剩下的時間幾乎大多泡在大棚。
可樂經(jīng)常跟著姝眉泡大棚,因為從小生于農(nóng)家,對大棚里的農(nóng)活最在行還拿手。
加上跟著姝眉也識了不少字,姝眉讓她幫著把許多種植經(jīng)驗整理成文字,記錄下來利于推廣完善。
姝眉對可樂的工作非常滿意。
可樂也從中找到了自信。
后來她和章山合作愉快,為姝眉這片產(chǎn)業(yè)立下汗馬功勞。
見可樂這么適合這里,姝眉想不如讓她留在莊子上,專門管理這個馬勃種植基地。
這里技術(shù)含量很高,一般人干不來。
且姝眉也需要有個可靠的人管理這么重要的地方。
周大順是莊頭事情多,再加上過不兩月他媳婦曹姑姑就要生產(chǎn),他分不出太多精神管這些。
被征求意見的可樂略有猶豫,她性格純良沒有太多彎彎繞,并不是舍不得府里富貴,是舍不得離開姑娘。
可想到姑娘說這個種植地的重要性,又覺得替姑娘看管這里也是很要緊的。
且她也確實喜歡這里的生活,讓她活得更得心應(yīng)手。
最后欣然表示愿意,還保證一定替姑娘看好這里。
后來的事實證明,她不僅做到了,還做得尤其好。
從可樂身上可見,選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才能活的更自信,也更容易實現(xiàn)自我價值。
而不是按別人覺得好的樣子去活。
當不知道什么是最適合自己的生活時,那就選擇什么樣的生活,就去適應(yīng)什么樣的生活。
這樣才不會與生活格格不入,讓自己無所適從,最終一事無成還整天怨天尤人。
馬勃在大棚種植雖然成功,但成活率并不是很高。
更關(guān)鍵的是莊子不大,可用栽種面積和人手都不夠。
要大批量生產(chǎn)并應(yīng)用到戰(zhàn)場目前是不現(xiàn)實的。
技術(shù)這兒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再多次實踐,會更加成熟。
假以時日提高成活率還是不難的。
姝眉愁的就是地方和人手,京城附近合適的地皮和人手都稀缺的很。
還有她雖然有藥材原料,但是想要更適合于戰(zhàn)場,最好做成藥丸和繃帶,這些都需要相關(guān)人員和場所。
而這都是她一個閨閣女子操持不了的。
再有姝眉想最先提供這種藥的地方肯定是北疆。
不僅是因為二哥他們在北疆戍防,還因為馬勃的功效在北疆利用價值更高。
北疆冬季寒冷至極,凍瘡凍傷的情況很尋常,而馬勃不僅用于外傷止血具奇效,對治療凍瘡也很有作用。
也就是軍用民用都有大需求。這不僅利于他人,對己也有很大的商利。
所以姝眉急需讓老舅王勇之把這項事業(yè)在北疆發(fā)展下去。
北都比京城從環(huán)境、地皮、人手等各方面都更適合。
可是整個技術(shù)和日后規(guī)劃,需要有人和王勇之交待清楚。
這個交代相當要緊,否則弄不好不僅耽誤事,還會泄露全部技術(shù)和商機。
且最好還有組建時的前期指導,否則事倍功半。
能擔起此重任的人唯有姝眉自己。
可姝眉一個女孩子,家里是不可能讓她單獨去北都的。
家中男子只有周霖一人目前可以護送她去。
但他還有不到三個月就要春闈,這時正是科考的最關(guān)鍵階段。
這一來一去至少一個月,無論如何姝眉也不可能開這個口,這個事遠遠比不上大哥的科考和前途重要。
正在姝眉絞盡腦汁想辦法時,曹姑姑發(fā)動了。
因為年紀太大,又是頭胎,即使周大順早就花下重金,請了兩個產(chǎn)婆和兩個大夫候著,到了生產(chǎn)時依然出了問題。
遲遲生不出來,產(chǎn)婦已經(jīng)有些力竭。
聽著產(chǎn)房里媳婦越來越小的呼痛聲,得知產(chǎn)婆及大夫也束手無策,急紅了眼的周大順就像瘋了一樣在院子里亂轉(zhuǎn),不時困獸般的低吼。
雖然不能進產(chǎn)房,但是作為曹姑姑弟子的姝眉一直守在偏屋。
對古代女子生產(chǎn)的危險,她早就心有恐懼。
沒有專業(yè)的婦產(chǎn)科,沒有剖腹產(chǎn),沒有抗生素,沒有……
這時聽著屋里產(chǎn)婦的慘叫和屋外人的狂躁,她早就面色慘白,惶恐不安。
此時姝眉身邊穩(wěn)重的麥香又不在,麥香和周來成親這么多年,最近好不容易有了身孕。
姝眉就沒讓她同行,而是讓她留守繁花塢,方便養(yǎng)胎。
所以身邊都是未經(jīng)事的小丫頭,一個個也都是嚇得不輕。
一時產(chǎn)房里,院子內(nèi)有些兵荒馬亂。
唯獨趙老太太派來的,陪姝眉守著的大丫頭康兒還算鎮(zhèn)靜。
她見四姑娘害怕的樣子,忙悄悄走到姝眉身邊,輕聲安慰道:“姑娘莫怕!曹姑姑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安全產(chǎn)下麟兒的。要不奴婢去稟告一下老太太,讓老夫人拿個主意可好?”
姝眉這才清醒了些,忙讓她趕緊去。
一會兒康兒就急急拿著老太太給的老參來,說先切片含在嘴里續(xù)氣,剩下的熬湯補氣,還說再派人去城里請婦科圣手。
這時請來那兩大夫聞?wù)f也道:要是能請到宮里專攻婦科的趙太醫(yī),應(yīng)該會有轉(zhuǎn)機。
周家雖然新貴,可和宮里還真搭不上一點關(guān)系。
原還有姝顏夫君李修齊與皇室沾邊,前不久又因當了替罪羊被一擼到底,不用說沒人賣他這個面子,連宮都沒資格進去。
焦灼的姝眉忽想起了一件事,前不久二哥的家書里多了一紙薄薄的夾帶,雖然沒有署名,但內(nèi)容一看就知道是楊某人寫的,
寥寥幾句,除了報平安,還有一句就是,囑咐姝眉,如有緊要卻不能解決的事可以去找舅舅陳峰,他定會幫忙的,還留下聯(lián)系方法。
不知他用什么法子賄賂了未來二舅子周霆,在還名不正言不順的情況下,居然違規(guī)操作成功了。
三爺對夾帶之事極為不滿,甚至對里面楊毅讓自己閨女放著父兄,去求外人的說法更是大為光火。
可被自家媳婦王氏一番溫柔細語后,也就別別扭扭的把信給了閨女。
姝眉看到楊毅信里的內(nèi)容也是不以為然的,畢竟自己有父兄可依靠,再說自己還是深閨女孩子能有什么要緊事?
這種心態(tài)一表露,大大取悅了親爹。
三爺那股邪火終于被愛妻和愛女聯(lián)手擺平。
哪知打臉來的這么快,要想救曹姑姑,和宮里太醫(yī)搭上線,目前立即能用的還真的只有楊毅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