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于霞提出散步回去,陳林推著自行車在于霞后邊跟著。
夏末初秋的街道,已經(jīng)有樹葉開始掉落。于霞一片一片踩過去,發(fā)黃的帶著卷兒的樹葉在高跟鞋下發(fā)出脆響。
“我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是為了躲債。”于霞輕輕說著,“我擺過地攤,賣襪子、賣首飾,進(jìn)工廠打過工,還去餐館當(dāng)過服務(wù)員?!?p> 路燈下的于霞,臉頰泛著微弱的光彩。陳林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我爸賭博欠了很多錢,還借了高利貸,我媽讓我出來躲躲,催債的在我家門上潑紅漆,我媽被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就去了,我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見到?!庇谙紦P(yáng)起脖子,看頭頂?shù)穆窡?,暈黃的燈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臉上。陳林以為她哭了,但并沒有,她的臉上只有平靜。
“可是后來,追債的還是找到了我。好在,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債都還完了,還了整整二十年。”于霞深深出了口氣,仿佛那些被債務(wù)逼得失去自我的日子已經(jīng)不存在了,本該最美好的二十年卻是在債務(wù)下茍活。
看著前面單薄的背影,陳林停下腳步,“你怕冷嗎?”
摸摸露出的雙臂,于霞說“不冷啊,我可抗凍了。”
陳林走到和于霞并肩的位置,“不怕冷就好,我家挺冷的?!?p> “啥?”陳林的話讓于霞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家冬天會下雪,我們回去的時候就要開始冷了,你不怕冷就好。”
“我們?回去?”
于霞終于聽出了不對勁,側(cè)身看著陳林,陳林也停下來看著她。
“我十五歲出來,現(xiàn)在三十五歲,我想回去了?!庇谙紱]有接話,陳林繼續(xù)說著,“這些年我在工地干活,有些積蓄,我們可以回北方做個小生意,如果你不想去,回你家也可以的。”
“不是回誰家的問題,你是什么意思?”于霞有些惱陳林的自說自話。
陳林撓了撓頭,像個羞澀的大男生,“我們結(jié)婚吧,有人告訴我,還是要有個家,我覺得你挺好,我們可以互相照顧?!?p> “結(jié)婚?你開什么玩笑,我可比你大三歲?!庇谙贾溃约焊谝獾牟皇悄挲g,而是自己的過去??粗惲终J(rèn)真的樣子,于霞很是氣惱。
陳林一把拉住想往前走的于霞,“你別生氣,我沒有開玩笑,我很認(rèn)真地想過了。和你一起的時候,我很安心,我想給你一個家?!?p> “你這是在可憐我。”于霞想甩開拉著她的手,卻怎么也甩不掉,她只想馬上回去。
把自行車靠在墻上,陳林空出另一只手,從牛仔褲口袋里摸出一張銀行卡?!翱ńo你,密碼你可以重新設(shè)置,以后你管家,也管我?!?p> 看著陳林的臉上寫滿了篤定,于霞背過身去,兩行眼淚無聲地滴落,卻在下一瞬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個懷抱是于霞熟悉的。
“你才是個傻子。”于霞哽咽著。
陳林抱著于霞的手沒有松開,“在離開前,你還得陪我去個地方?!?p> “哪里?”
“去見見我給你說的老許,雖然隔著黃土?!?p> 放在陳林床下的老許的“遺物”,陳林帶不走,也不想扔掉,他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還給老許。
陳林心里想著,到老許的墓前,再陪他喝一次酒,告訴他,我要回家了,我也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