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一輛馬車疾馳在狹窄的林間小道上,當夜下過一場大雨,山路泥濘,車輪駛過,泥水潑灑在被碾碎的枯草上,多于的水花落到泥塘里,泛起一圈圈漣漪,二者混合的味道充斥在空氣里,苦澀壓抑。
白清問撐著腦袋斜靠在馬車內,微微閉目,往日活力十足的俏臉上,盡顯疲態(tài)。
春景不忍見自家小姐這般模樣,從包袱里取出保暖的紅色斗篷為她披上,輕輕地嘆口氣,吩咐外面的馬夫將馬車駕馭得穩(wěn)些。
白清問本就睡得不深,察覺到馬車行進速度的變化,眉頭一皺,悠悠轉醒。
“春景,現在是幾時了。”
“大約是卯時了,差不多再過兩個時辰,會路過一個小鎮(zhèn),到時候,我們可以在鎮(zhèn)上歇歇”。春景幫著白清問把滑落的斗篷掖好,有些興奮地說道。
八月十五至今,已經過了七天,除去在家打整事物的兩天,自己和小姐已經足足有五天都在路上了,馬車顛簸,舟車勞頓,更難受的是這次出發(fā)還碰上了秋雨,山路難行,一路潮濕無比。
“不用歇了,等會兒在鎮(zhèn)上買些干糧和路上要用的東西,就繼續(xù)趕路吧?!卑浊鍐栒f完,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可是,小姐……”昨夜突如其來的大雨過涼,白清問昨夜不慎染了風寒,盡管發(fā)熱已經退了,春景還是能看出自家小姐的疲憊。
一路顛簸著,馬車轱轆富有節(jié)奏地“咕嚕咕嚕”聲在耳邊響著,白清問的思緒也隨之飄遠。
七天前,二人得知李東歸遇險的消息,心急如焚的白清問帶著春景馬不停蹄地趕回白府,花了兩天的時間將府里的后續(xù)打點妥當。
白清問把地契和房契隨身帶著,掌家的權力依舊留給劉玉蓮,順便騰了幾家商鋪給她和江管家共同管理。白清問算得剛好,光憑這些商鋪的盈利,就足夠白府一家子的支出,富余的部分就當穩(wěn)住劉玉蓮的心,讓她安心管理好白府。
八月十七申時,二人帶好包袱輕裝上陣,這五日,每路過一個城鎮(zhèn),白清問只是讓春景補給點東西便出發(fā)了,掐指一算,這般日夜兼程,再過幾日,就能到達平州了。
幾日來,每當白清問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會浮現李東歸的音容笑貌,緊隨而至的卻是那鮮紅的紅紙上觸目驚心的簪花小楷。
這趟行程有太多的疑點,若說相信,白清問不明白,自己和李東歸幾乎沒有出過云州,怎的會是一個外鄉(xiāng)人來報信,況且,目前還不知道黑衣人是敵是友。
若說不信,自己是親眼看到李東歸把荷包別在腰間的,此刻荷包以這樣的方式回到手里,她不能拿李東歸的生命當做玩笑,必須親自前往平州一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腦中的思緒混亂無比,擾得白清問睡意全無,剛睜開眼,又瞧見春景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關切地望著自己,不免心疼。
“春景,我們今晚在鎮(zhèn)上歇息?!?p> 這幾天,夜晚的時候大多是在野外休息兩個時辰,都是由馬夫和春景二人輪流守夜,昨夜因著自己發(fā)熱,本該休息的春景又是兢兢業(yè)業(yè)地守了一個晚上。
白清問對李東歸關心則亂,自然兩邊都不得兼顧了。
“好誒。”春景掀起簾子,把頭探出,跟外頭的馬夫說了幾句話,話音剛落,白清問明顯感覺到馬車的速度有所加快,春景高興地放下簾子,搓搓肩膀,縮到白清問的邊上。
“哇,外頭好冷,待會兒下車小姐可得多穿點?!闭f著又從包袱里拿了一件藍色的大氅給白清問裹上。
“哎呀,你這是要把我裹成粽子嗎?”白清問嗔怪道,一邊把大氅脫下,蓋在春景身上。
“粽子才好呢,小姐你最近都瘦了,變成素粽子了,不好吃,你等下在鎮(zhèn)上多吃些肉,變成人見人愛的香肉粽才好呢?!?p> “哈哈,那我真有福氣呢,已經有春景這個人見人愛的香肉粽了?!?p> 春景摸著“咕咕”叫的肚子,埋怨地說道:“打住,小姐,別說粽子了,春景都餓了?!?p> 二人嬉笑打鬧,馬夫在簾子外頭策馬揚鞭,竹制的斗笠下面,一雙鷹眼凌厲,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手中的鞭子上下揮舞,馬兒跑得愈加暢快,趕往下一個目的地,雙城鎮(zhèn)。
另一頭,雙城鎮(zhèn)客棧的某間上房里,身著一紅一黑的兩名男子正在弈棋,落子有來有往,精彩之極。
“四弟,我們來賭一賭,我賭白家小姐不會因為李家公子而來,據我的人調查,當年白明和可是親口立下不讓女兒進京的誓言?!焙谝履凶觾芍搞Q著一枚棋子,猶豫許久,在他認為合適的地方,落下手中的棋子。
“哦,是嗎?二哥,專心下棋,落子無悔哦?!?p> “報告主上,方才我們派出的人來了信號,再過一個時辰,他們即將抵達雙城鎮(zhèn)?!?p> 紅衣男子勾唇邪魅一笑,修長的手指拈著一顆黑棋,正欲落子,一名身穿黑衣的侍衛(wèi)蹲跪在二人面前,雙手抱拳道。
“嗯,再探,有什么消息及時來報?!?p> “是?!?p> 身形如影,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空氣里,好似剛剛并未有人來過一般。
“二哥,你輸了?!?p> 紅衣男子隨意地落子,薄唇輕啟,微微一笑。柳葉似的雙眸媚態(tài)天成,看似輕巧地放下,實則已掌控大局,半壁江山,近在眼前。
“許是尋訪仙山太久,對下棋這種東西生疏了?!?p> 若有朝廷的人在這里,就會發(fā)現,說話的黑衣男子正是九躍國的二皇子,多年來,外界勝傳他在外為母求仙問道,不理朝中正事,實則在四年前,他早與四皇子易崇絡達成聯盟,在這幾年間,一直默默充當易崇絡的謀士,幫他游說各方。
“二哥此言差矣,若沒有二哥多年在外布棋,今日又何來四弟的光明前景呢。”
易崇絡笑道,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一盤棋子。黑棋連成一片,呈半壁江山之勢,一顆白棋十分刺眼地擺在重要的位置上,使棋局一分為二,造成白棋雖然輸了,數量卻也不少局面。
這還遠遠不夠,他想要的,是整片江山。
“這顆白棋真是有用,若為己用則為萬全?!?p> “萬全雖好,但棋子太白,與黑棋難以兼容,必要時換成新的也好?!?p> 易崇絡不予回答,深邃的眸子冰冷如水。
是嗎,本王倒要看看,白棋,到底能撐到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