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靈蛇
瀑布之下，隱匿傲氣。
仿佛只要靜待好時機，那股傲氣，便會破瀑而出。
他獨坐于瀑布下較高之石，閉眼養(yǎng)神，耳邊都是瀑布飛流直下之音。
可是還有一個聲音與之格格不入，似是吶喊，又似是怨念。
他起身轉(zhuǎn)過去，盯著瀑布的地方看著，直至里面的東西飛出來，他倒在瀑布里。
黎堅猛的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趴在長椅靠背上睡著了，“原來是夢?！?p> 正欲起身走人，長椅上多了一條長發(fā)帶，拿在手上，“什么材質(zhì)？怎么有點重？”
月弦不知何時倚著柱子看著他，“木兮，這條發(fā)帶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拿過發(fā)帶，走到屋內(nèi)看著它遂將它靠近忘川丹青，要碰到之時發(fā)帶自己飛回長椅上躺著。
怕水？
她走到長椅上坐下，發(fā)帶自己移開了一些距離，她無奈的讓木兮離開，遂喝了口落歸行，“你若是不見她，想必也不會甘愿留在黎府吧？”
她靠后一挨，“你怕水，又怕我，現(xiàn)在又趁木兮睡著入夢離開黎府的儲物室。你告訴我，你想怎么樣？”
心里翻了個白眼，若你們沒有靈，早就把你們交給博物館了。
淵繁看了看月弦氣鼓鼓的樣子，看了看長椅上的發(fā)帶，“這是，洛神的東西？”
黎月弦無奈的搖搖頭，“你明知它的主人是誰，卻故意這樣刺激它？”
“我可不是刺激它，而是那位有著傾城容顏的女子，確實有此贊譽啊。”淵繁瞇著眼微微一笑，“這次怎么又出來了？”
黎堅坐在石桌旁，手執(zhí)一盞茶，看著盞中茶湯又看到那瀑布。
那瀑布里面到底有什么？
一直看著，看著直至手中茶盞掉下，也吸引了淵繁和月弦的注意力，畢方更是從梧桐上飛下成人形抱住向后倒下的黎堅。
黎月弦若有所思的拿起發(fā)帶，你不告訴我，這次我可以自己看，猩紅著閉眼。
眼中的世界，周圍是急促的流水，準(zhǔn)確來說，是瀑布，她在空中盯著瀑布看，“你想說什么？”
原來是你，那你為何在此？你應(yīng)該早就轉(zhuǎn)生才對啊。
她睜開眼睛，眼睛恢復(fù)正常眸色，看著這發(fā)帶，“你去不了，我可以幫你，但是你以后要答應(yīng)我以后安心的待在黎府?！?p> 黎月弦將發(fā)帶卷在手腕，“淵繁我要出門，”然后看了眼畢方，“畢方！我們用飛的?！?p> 畢方有些委屈的看了眼黎堅，再看著黎月弦，“你上次還說不讓我飛……”
淵繁：……感覺好像很委屈。
黎月弦仍舊微笑著，咬著牙，“畢方，聽令！”畢方看著她，仿佛看見了那青衣女子。
他起身一跳，藍(lán)色的火焰隨著噼啪的喊叫聲，單腳獨立，黎月弦閃到畢方背上，“我們走！”
飛出黎府范圍，黎月弦將一片梧桐落葉在唇邊親了一口，眼睛突地猩紅，“一葉障目！”
念完遂將葉子拍在畢方脖子上，這樣便好了，她摸了摸畢方的腦袋，“畢方，你知道盤古市里有叫靈蛇瀑布的地方嗎？”
畢方嘴里發(fā)出噼啪的叫聲，劃破長空，火翼破云，等到了靈蛇瀑布之后，黎月弦才恍然明白那另外的聲音是什么。
是瀑布里那靈蛇的吐舌嘶聲，畢方幻回人形，即使站立于瀑布石上，裙袂的藍(lán)色星火仍舊閃著。
他看了眼身旁披著寬袂外衣的云英裙，突然想起這云英裙歷史至今留下的不過兩件。
有一件在博物館，而另一件不知所蹤。
黎月弦盯著瀑布的某個地方看，再看看自己手上纏繞的發(fā)帶，“你放心，我叫她出來。”
剛說完，里面就出來一條巨大無比的靈蛇，對著她伸出尖牙吼了起來，黎月弦看了看發(fā)帶，再看靈蛇一眼，“他并未認(rèn)我為主，放心。只是你知道的，他不能碰水，所以也不能跟你了?！?p> 靈蛇想要將她的手咬過去，被畢方的藍(lán)火噴回去了，靈蛇眼睛受了傷，哀嚎了幾聲。
遂靈蛇幻成一個絕妙的女子，月弦知道，那是宓妃的模樣，可見她執(zhí)念有多深。
黎月弦看著她的容顏，微微驚訝，“你是她的靈蛇但是她已經(jīng)不在了，你也不必替她去見一面她的夫君。”
那美麗的女子捂住流血的眼睛，遂再睜開之時，已經(jīng)完好如初，“他真的沒有認(rèn)你為主？”
“沒有，所以你也不必再千里迢迢去刺激他。他在黎府很好?！?p> 靈蛇飄下來，輕輕的伸手，黎月弦和畢方互相看了眼她也抬起左手。
她輕柔地取下鮮紅色發(fā)帶，上面還繡著一個丕字，里面的是靈蛇的主人的夫君亡魂。
歷史長河蔓蔓，也無需多說他們之間的故事，可最后他們不知道。
若無情，他不會死后亡魂依附于成婚之日，那條發(fā)帶上。
他沒有賜她死，是她給自己下了毒，但求一死。
死后眾人皆待她真如那溺亡的神之女，稱之為洛神。
畢方許久才開口道，“是你沒看到而已，靈蛇。他不會賜死她的，酒里本無毒。有人看到了，像我們這樣的人?！?p> [畢方一身藍(lán)色輕紗，裙袂飄著藍(lán)色星火，他到鸑鷟身邊，“我還以為你會阻止她?！?p> 鸑鷟和畢方，站在荷塘內(nèi)的兩朵大蓮花上空，無人可見。
她用肩膀撞了撞畢方的肩膀，“為何阻止，看見了就要阻止？我們不是他們的同類，每個都救你覺得有用嗎？圣靈參與世間，不代表可以隨便救一人或殺一人?！?p> “就因為這個？”畢方皺眉回答之際，屋內(nèi)穿出婢女們的哀叫，“娘娘！娘娘！娘娘！”
鸑鷟無奈的嘆息一聲，“雖說不是真的洛神，但就連我有時候也會分不清楚，真的好像啊?！?p> 可等那君王趕到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看著那絕望的君王，畢方有些難受。
因為他看見了靈蛇，對她主子的不離不棄。
畢方捂了捂胸口，他也曾跟過一個人類主子，也是那樣的絕美的女子，一代君王的女人。
她曾看著小小的藍(lán)色獨腳鳥，她對他說：若你真的是畢方，你可以阻止她嗎？
他沒有回答，他就那樣飛走了，直到她死前飛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無力回天。
鸑鷟看著他，打了個響指喚回他的記憶，“想起你以前的主子了？”]
這是畢方的回憶，可畢方也只是將鸑鷟所說與他的說給靈蛇，她垂淚，“她為什么？”
黎月弦看了看畢方，伸手將發(fā)帶取回手上，“當(dāng)然是為了成全?！?p> “成全？成全誰??？”靈蛇不信，“成全他和那些女人嗎？”
“成全他一人罷了。若不離開你的主子，他根本生不出帝王之心?！崩柙孪疑詈粑幌?，撫摸了一下發(fā)帶，感覺到發(fā)帶的聲音。
聽了遂幫他說出來，“到關(guān)鍵時刻，我還是決定換回正常的酒釀。本以為能夠安心之時，聽見了壞消息，我將她抱在懷里，她那靈蛇髻卻突然自己散了。朝中本就傳言的洛神之說，以后也更加的沸沸揚揚，我除了正常批奏上朝，也就是拿著我們成婚時的發(fā)帶，并許著死后長眠于發(fā)帶內(nèi)，永生永世銘記著她！”
畢方也聽見了黎月弦的話中那個字“我”，靈蛇疑惑的看著她，“我？這是他說的嗎？”
黎月弦點點頭，“是。還有靈蛇，我們不能久留于此，你也別再嚇?？拷@瀑布的人了，我可不想哪天黎府來魂說是在這被嚇?biāo)赖摹！?p> 靈蛇轉(zhuǎn)身，還是那樣冷漠，“用不著你管?！敝灰娝兓匾粭l巨大的靈蛇鉆回瀑布內(nèi)，“不過，還是謝謝你將他帶來見我?！?p> 畢方站在石頭上，周圍都是急流，月弦打了個響指喚回他的思緒，“你不一樣，你清楚的，她們也算是同一個人，她還在不是嗎？”
畢方望著這瀑布，感覺還是可以安靜下來的，“我知道。就像我那時候不知道以后自己，也會在人間的輪回內(nèi)，遇到心儀的人?！?p> “畢方，你到底是沒了哪些記憶？”月弦望他。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遇到心儀之人，所有的關(guān)于我所愛之人的事，都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他的臉，他是誰，長得好不好看，后來的生生世世有沒有再遇見過，都不記得了。”
“只空白了一個人的位置，對嗎？”月弦也看著瀑布，緩緩地呼吸著空氣。
“畢方啊?！?p> “嗯？”
“你主子死的時候，你有想過隨她去嗎？”因為她看見了，在窺視那條靈蛇的記憶的時候，她想隨她而去。
可是靈蛇又如何？人又如何？
或許都有放不下的執(zhí)念，可是也不是所有生物都會那樣轟轟烈烈，隨著所愛之人去死。
對于現(xiàn)在的月弦來說，隨著他人去死或許轟轟烈烈感人肺腑，卻是極不負(fù)責(zé)任的。
她曾經(jīng)也做過這樣的事，但不是隨著去死，而是背了天道復(fù)活了那個人。
僅為一人，而讓后來開始了那道貌岸然的清理計劃。她不后悔，但幸運的是能夠補救。
緩緩地，在畢方跳起落下獨腳的藍(lán)色畢方鳥之前，月弦聽見了，他說，“有，但幸好沒有?！?p> 她既然能夠為了復(fù)活一人而有悖天道，遭受天譴，被困永生。
現(xiàn)在她也可以為了這世間萬物，去做挽救之事，哪怕是神所為！
黎府。
黎月弦從畢方背上下來，畢方也遂變回人形，她伸手將手腕的發(fā)帶取下來，正準(zhǔn)備走到儲藏室時，發(fā)帶自己卷回去她手臂了。
看來是不想待在那里面，她無奈的將這發(fā)帶放在梧桐上簡單一綁，“行，你在這吧。”
淵繁過來看著她，“想當(dāng)初我們也以為是普通的東西，誰知道你有次不小心點著他了，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黎月弦將茶舀進茶盞，“燒不了又怎么樣，還不是怕我了?！痹趺唇忉尪紱]用，就覺得月弦會哪天弄死他。
不過今天也算了結(jié)，這一千多年的怨與思，終是場畫地為牢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