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討價還價
“死斗要在圓環(huán)才算‘合法’。但如果能弄死你，受點罪不算什么！來死斗吧小雜種！”癩胡子吼道。
“少爺。菲利普大人不是讓你來制造矛盾的?！彬T士說。
“我們有備用計劃。‘友好’只是一種方案，但我認為‘規(guī)訓(xùn)’更合適?！眮啔v山大嚴肅地說，“把他的武器還給他，這是命令?！?p> “是?！彬T士把地板上的兩柄斧頭踢到癩胡子腳下。
在敞開的房門外，商人們又回到走廊上，朝房間里緊張地窺視著。
癩胡子撿起短柄斧，亞歷山大又補充道：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一對一死斗，意味著其它人——”亞歷山大指了指少年們和騎士，“——不可以干擾。就我們倆，至死方休，對吧？”
“別操心了，他們和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癩胡子說，舉起斧頭，做出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姿態(tài)。
李果看了看房間里的騎士。
鑒于這個房間里只有他和亞歷山大，他又叫亞歷山大做“少爺”，他應(yīng)該是亞歷山大的侍從，職責(zé)包括保護亞歷山大的安全。
但這位騎士此刻，只是緩緩搖頭，似乎覺得亞歷山大的行為不當(dāng)，卻沒有要勸阻少爺?shù)囊馑?。他似乎就打算旁觀亞歷山大與癩胡子的死斗……
“沒必要鬧出人命，還是讓國王來審判這個小偷吧?！崩罟麆竦?。
“小兔崽子別摻和！”癩胡子拿起斧頭嚇唬李果。
騎士也反駁道：“艾斯本當(dāng)然會包庇他。我了解你們這些白麓族，你們絕不會因為侵害外族人判重罪。
“正義理應(yīng)得到伸張，竊賊于情于理都應(yīng)受到懲罰。只能由我們來辦了。”騎士又說，“但以至死方休的決斗作為懲罰，未免過于嚴酷?！?p> “我會輸給他？呸！”癩胡子朝亞歷山大腳下啐了一口，亞歷山大向旁邊挪了一步，他的臉因惡心而扭曲。
而后，他用細劍連挑兩下，示意癩胡子進攻。
亞歷山大右手持細劍，左手背在腰后，側(cè)身直挺挺地站著，姿態(tài)極端傲慢。
癩胡子完全無法忍受這種嘲諷，緊握斧頭向前疾沖。像亞歷山大這樣并腿站直，稍受沖擊就會失去平衡。癩胡子只要迫使他近距離戰(zhàn)斗，細劍就沒有空間施展刺擊。
癩胡子瞅準(zhǔn)了這一點，他魯莽地向亞歷山大沖鋒，只要沒有受到致命傷害，他就能撞倒亞歷山大，從而占盡上風(fēng)。
但畢竟短柄斧比細劍要短，他一定會被亞歷山大先手攻擊。他把斧頭握在胸前，準(zhǔn)備格開亞歷山大的進攻。
然而，細劍的優(yōu)勢不僅在于攻擊距離。當(dāng)細刃從癩胡子的右肩后穿出的時候，似乎連血都沒來得及粘在寒光閃閃的刃上。
癩胡子的背突然一弓，他的腳步緩慢地剎住了，而他的臉又過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五官猙獰地扭在一起。
他咬著牙，發(fā)出一聲顫抖的低吟，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揮斧向亞歷山大攻去。細劍已經(jīng)深深沒入他的肩膀，要抽出細劍、再格開這次揮擊絕不容易。
然而亞歷山大沒有抽出細劍，他握著細劍向右一推，柔韌的劍身向右彎折，癩胡子的身體立即顫抖而僵硬，乖乖隨劍刃左轉(zhuǎn)。
左手的揮擊失了力道，他也發(fā)出一聲漫長的痛呼。斧頭咚咚兩聲落在地上，癩胡子顫抖的雙手已經(jīng)無力再握住它們。他輸?shù)煤軓氐住?p> 細劍從他的肩膀上抽了出來，在墻上甩出一道弧形血跡。
“臟了我的劍?！眮啔v山大說著，從騎士手上接過一張手帕，“再給我一張”，他把兩張手帕疊在一起擦拭劍刃，以免血污滲透手帕。“你還不配讓我……”
“呵——”癩胡子喉嚨發(fā)出聲音，然后，“啐——”
癩胡子的唾沫精準(zhǔn)地落在亞歷山大的臉上，還有飛沫沾上了他華貴的絲綢睡衣。睡衣上有金線紋的藤蔓、花朵和馬匹，它們反射的火光頻繁閃爍起來，是亞歷山大在顫抖。
騎士一巴掌朝癩胡子后腦拍去，被亞歷山大伸手擋了下來。
“你要干什么？”亞歷山大低聲問。
“怕他對您不利，應(yīng)該打暈他?！?p> “怕他對我不利？說反了吧？”亞歷山大從齒間吐出聲音，似乎生怕張開嘴會沾上臟東西，“把我臉上的東西擦掉?！?p> 騎士又掏出一張手帕，在亞歷山大臉上擦拭著。
癩胡子仍勉強站立著，肩上的鮮血汩汩流出，滴落到地面上。
“嘿嘿——嗝！”他向亞歷山大虛弱地一笑，然而笑聲很快在破空聲中中斷了。剛擦干凈的劍尖再一次被染紅。
癩胡子的嘴裂得更開了，因為他的嘴角向后延伸了幾厘米，嘴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裂口，暗紅色在下巴和脖子上迅速擴散開來。
他舉起顫抖的手，像是想要摸摸嘴角，但他沒有真的觸碰傷口。裂口邊斷裂的臉頰肉隨著身體顫抖，他的喉結(jié)不停滾動，吞咽著口中的鮮血。
他怕了，他轉(zhuǎn)過頭，開始向門口走。
“死斗還沒結(jié)束呢?！眮啔v山大說。空氣被割開的聲音再度響起。
一聲金屬相撞的尖嘯，讓李果耳朵發(fā)癢——藍山箭步上前，擋下了襲向癩胡子腿部的細劍。
“可以了，他已經(jīng)輸了。讓他走吧?！崩罟f。
藍山抬起長劍，看到劍身被細劍削出了一道缺口……
“你們的規(guī)矩有這么隨便嗎？死斗還沒完，他就要走，而你們還要幫他？”
亞歷山大低聲說。
“我來之前做過功課。白麓國的律法規(guī)定，干擾死斗的族人將捆在競技場中央，涂上動物內(nèi)臟，讓烏鴉和鷹啄食。看來也是說著玩的?！?p> 亞歷山大向癩胡子指了指。門外一陣騷動，沖進來三個穿鐵甲的騎士，將癩胡子鉗制住，又押送回房間里來。騎士們一放開癩胡子，他便像破布般倒在地上。
少年們的神色凝重起來。
“該喊了……早就該喊了?！绷桕磺穆曊f。
“救命??！殺人啦！”羅修的吶喊聲震耳欲聾。
“救命??！殺人啦！”他又喊了一遍。
屋外狂風(fēng)呼嘯，王國周圍的樹林發(fā)出波濤般的轟鳴，他的聲音又能傳多遠呢？
“你們不是下等人，至少不一直是，我看得出來……也聞得出來。你們的做派值得尊敬。就讓我們用文明人的方式解決問題吧?！贝┌滓r衫的騎士突然說。
亞歷山大斜眼看著他。他接著說道：
“這個惡棍的做法從始至終都極其卑鄙，偷竊、侮辱貴族、逃離決斗，特別是他……做了極端不敬的事，不可饒恕。我相信他罪不至死，但他現(xiàn)在受到的懲罰顯然不夠。
“我的建議是，你們不再出手干預(yù)，而亞歷山大只會在他身上再刺三劍，刺在手掌、大腿和腳上，不至于致命，在這之后你們可以立即為他止血、消毒。
“這樣足夠體面，我們無需大動干戈，他也能保全性命。你們看怎么樣？”
“三下太多了！刺一下就夠他受的了。”李果說。
“要刺三下?！眮啔v山大一邊擦細劍一邊說。
“只能一下?！?p> “刺兩下吧，手掌和腳?！彬T士說。
“嗯……”亞歷山大思忖了一下，說：“不能少于兩下?！?p> “最多刺一下?！崩罟匀粓猿帧?p> 癩胡子開始咳嗽，木地板上的血潭的邊緣鼓脹起來。他用雙臂抱住胸口，瑟瑟發(fā)抖，血潭的表面蕩起波紋。
“兩下。”
“你看看他……他不可能還受得住兩下?！崩罟f，“除非，你可以等他養(yǎng)好傷之后再刺。”
亞歷山大撇了撇嘴，似乎又要妥協(xié)了。
“去他馬的！”羅修臉漲紅了，突然對李果吼道，“你怎么能跟他討價還價，你是在菜市口買豬肉？！”
李果不說話了。
羅修急促地抖動手上的斧頭，對亞歷山大吼道，“你毫發(fā)無傷，憑什么刺他？你一下都別想刺，你最多只能還他一口唾沫！”
“吐唾沫是下等人才干的事?！?p> 亞歷山大擦著細劍，對羅修慢條斯理地說。
“我是金馬家的亞歷山大，而他是個下等人。他啐我一口，而我不殺他，已經(jīng)夠仁慈了?！?p> “下等人？老子在飛翔的鐵車上吃金箔冰激凌的時候，你還在屎味熏天的石頭城堡里為大口吃奶酪沾沾自喜呢！你現(xiàn)在是不是該給老子磕三個響頭？”羅修掏出腰間的短柄斧。
“哼，降臨者……我學(xué)過舊世界歷史，那叫飛機?！?p> 亞歷山大伸出光亮的細劍，向羅修挑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