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額角的傷痕(二)
“???”
“是的,艾斯本自己坦白了他和保姆的事……貝德莉亞勃然大怒,那天晚上,每個人都聽到艾斯本和貝德莉亞的聲音在絕壁上回響。
“之后再見到貝德莉亞,她就像是老了很多歲。茵格麗德也變了,她越來越沉悶。貝德莉亞在平臺上給茵古娜和弗里喬夫上課的時候,茵格麗德經(jīng)常不在。經(jīng)常有人說聽到了茵格麗德的哭聲。
“后來有一天,人們看到茵格麗德的額頭上添了一道傷疤,她陰郁得像在冰涼湖水里浸泡了一晚似的。從那時起,她總是梳一綹頭發(fā)擋住傷疤。
“過了幾個月,她又不再遮掩了,她剃短頭發(fā),喜歡上了耍大劍。不瞞你說,當(dāng)時就是俺給她教的劍術(shù)。
“她偶爾還是有高興的時候,讓人想起她以前的樣子,我就問她為什么要學(xué)劍術(shù)。
“她的回答是:想要成為鐵一般的男人,就像父親那樣。
“但艾斯本不是鐵打的。有一天夜晚,茵格麗德哭著從坡頂跑下來,大宴廳后廳傳出艾斯本的嚎叫和不同野獸的嘶吼聲。整個大宴廳都咚咚作響,跟整個兒跳起了舞似的。
“后來,貝德莉亞也從坡上跑下來,她捂著半邊臉,鮮血從指縫里流出來。她身上披著一塊織布,什么都擋不住,但大家都沒心思去看她的身體。
“艾斯本一瘸一拐地從大宴廳走出來,警告說誰都不要攔她,貝德莉亞就這樣光著身子,一路跑出城去,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深秋了……之后再沒有人見過貝德莉亞。然后茵格麗德嘛,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
茵格麗德在空地上耍起一套劍舞。
濃霧漸漸散了,像被劍刃斬開了似的,下午的陽光照射在她身上。她額角的傷痕,像流星劃過天穹的軌跡。
她的胳膊與大腿十足健壯,謹(jǐn)慎的腳步、緊繃的軀干、平舉的大劍沒有絲毫顫抖,裸露的皮膚反射著栗色的光澤。
她如今還是把頭發(fā)留長了,一條棕色的麻花辮垂到背上。她的辮子上插著一朵顯眼的小藍(lán)花,藏在麻花辮的縫隙中。
李果在茵古娜的房間里見過這種花,大概是茵古娜在為她編辮子的時候,偷偷放上去的。
“我還是不懂,你說的故事和現(xiàn)在的局面有什么關(guān)系?!?p> “艾斯本的腳踝,大概是傷到了筋骨。但他還是堅持帶隊狩獵,大概過了十來天,他就走不動路了,那之后就一直沒好過來。他在城里走走還行,但出城就走不了多遠(yuǎn)了。
“本來他當(dāng)上國王,就因為他是最厲害的戰(zhàn)士和獵人;現(xiàn)在他不再是獵人了,足以把野獸劈成兩半的巨劍也重鑄成了一把長劍,它沾的不再是野獸的血了,你懂吧?
“但它也沒沾人的血,因為大家都尊敬他。直到有一次,他修改了一條律法,男人不再必須以打獵為生,而是可以和女人一起編織、種田、捕魚。盡管這是有限制的:男人到了十五歲必須決定是否要做獵戶,如果他拒絕,就再也不允許成為獵戶,一輩子都被看成軟蛋;同樣的,成為的獵戶的人也不允許變更決定,要做獵戶就得做到死為止,不得退縮。
“你也知道,在城里,獵戶們的地位最高,男人大多都愿意成為獵戶。而那些病弱的、天生就有殘疾的男孩,也被允許活下去,而不是被丟出去喂狼。有些人覺得這樣的律法太過寬容,有違高山神的旨意。
“還有些軟蛋留在城里,趁著獵戶出城狩獵時,和獵戶的女人私通,偷竊食物。有些愿意娶多個妻子的獵戶,同樣也反對這條律法,他們覺得男人越少越好。
“艾斯本會懲治那些不規(guī)矩的軟蛋,但拒絕撤銷律法的修改。從那時就有一種說法,艾斯本因為不再出城狩獵,變得越來越軟弱,不再和獵戶們站在一邊了。
“大家都覺得艾斯本會再娶一個,說不定會把當(dāng)初茵格麗德的母親找回來。再生個兒子,把王位交出去就得了。但他偏偏穩(wěn)坐著王位。南邊的大蝠魔抓走越來越多的獵物,他也視而不見。大家的疑慮每天都在蠕動,說不定哪天……”
“嘎——”烏鴉向約根大叫一聲,啄了一下他的屁股。
“哎喲!滾開,你這黑毛流氓?!奔s根揮手把它趕開。烏鴉飛到不遠(yuǎn)處,停在平臺的武器架上,好奇地看著茵格麗德。平臺中間一陣騷動。
茵格麗德的大劍驀然指在藍(lán)山面前,藍(lán)山動作一窒,自覺離開了平臺中央。
羅修拾起被挑飛的短柄斧,向茵格麗德跑去,茵格麗德向前猛地一個箭步,戳刺出去,羅修顯然低估了大劍的攻擊距離,招架不及。大劍已經(jīng)停在胸前,他卻沒有自覺認(rèn)輸,而是格開劍刃,一步跨到茵格麗德身前,揮斧劈去。
大劍難以招架迅猛的近身攻擊,她卻早已把大劍放開,徒手捉住了羅修的手腕,羅修想要角力掙脫,她卻用額頭猛地向羅修臉上一砸,羅修向后倒地。
茵格麗德回頭向坡上望了望。李果也順著她的目光向上看。大宴廳門內(nèi)閃爍著火盆的光芒,半個壯碩的暗影立在門側(cè)。他看到茵格麗德看過去,便消失不見了。
茵格麗德看上去心情不錯,盡管只有短暫的幾秒。
她說:“兩個人還不夠?!?p> 李果跳下巨石,把天線悄悄塞給了藍(lán)山和羅修。
*我應(yīng)該把天線放在哪?我沒有手拿它。*藍(lán)山問。
*含著。*羅修發(fā)來模糊的心聲。
*噫,還是別含吧,我還要回收的。系在手指或者手腕上。*李果說。
“茵格麗德,我們再來一次?!彼{(lán)山提議道。
“別浪費她的時間了?!北说昧_這回不在橡樹上,他的聲音從巨石后方低處傳來,大概還是躺著。畢竟艾斯本“不想看見他躺在橡樹上”。
“你們的水平差距太大?!北说昧_說。
“我們只要躺在石頭后面為她加油就好。”李果諷刺地說。
“我和她差距也大。她現(xiàn)在需要保持自信。就讓她對著木樁和假人練習(xí)吧。”
“再試一次吧?!崩罟麑σ鸶覃惖抡f。
“來吧?!币鸶覃惖鹿淮饝?yīng)了。
巨石后面?zhèn)鱽硪宦晣@息。
藍(lán)山舉起劍,羅修握緊斧頭。茵格麗德平舉大劍,繃緊身體,雙腿半弓,緩步向前移動。李果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
茵格麗德舞起大劍,在大幅揮砍的同時前刺,劍刃揮舞的軌跡不再是圓形,而是尖端向前的水滴形。這種劍術(shù)能夠擾亂對手的距離感,使其低估大劍的攻擊范圍。
然而面前兩位只會把利器當(dāng)做棍棒使的少年,突然像老練的劍客一般,輕易閃過了劍鋒。
隨著一聲錚響,大劍被藍(lán)山猛地格開,蕩向一旁。羅修幾乎同時欺身向前,揮斧進擊。
茵格麗德把劍刃收回體側(cè),格開斧刃,而后劍尖向前猛刺,卻被羅修靈敏地閃過。
她重心前移,藍(lán)山的長劍立刻刺向她支撐身體的右腿,她揮舞著沉重的大劍掃向藍(lán)山逼迫他后撤,左側(cè)破綻大開,短柄斧飛速襲向腰際,她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后空翻躲過了這次攻擊,卻在落地時摔倒了。
她站起身,臉上寫滿了疑惑。站在巨石上的彼得羅也是一樣的表情。藍(lán)山和羅修的攻擊沒有絲毫縫隙,簡直像是同一個意志操控了兩幅身體。
“你們之前一直是鬧著玩的?”彼得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