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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盡千山寒葉

第二章 手中流沙

浮生盡千山寒葉 千山寒葉 14703 2019-12-08 13:21:13

  第二章手中流沙

  從不下山的陌離,今日卻不在山上。問過了執(zhí)事長老,他原來已經(jīng)請事,下山去了。

  并有一紙書信留下,寄給蕭雪。

  天問不能一日沒有掌門,石宇代掌門一職,意欲扶正。而陌離乃是掌門大弟子,早有傳位之意,經(jīng)一眾長老商議,必須等他歸來,再來定奪。

  而他的去向未有人知,只有執(zhí)事長老秘密給予蕭雪的書信,要求她只能一人打開。

  蕭雪打開書信,上面只有簡短七字:子復無憂。陌非離。

  所有人都叫他陌離,為何中間要加一個非字。

  陌離從來不下云崖頂,這一走,竟走了三月有余。

  這三月間,紫韻總有意無意發(fā)難蕭雪,再加上眾人的非議,蕭雪直感無自己置錐之地。雖然有那碧牌為證,但她的嫌疑只因陌離為她簽下的生死契,才被強行壓制。

  子復無憂。

  她看到這四字時,心中不禁一動。

  無憂什么,無需擔心什么,是他,還是自己。

  一日眾弟子不知因何事,在習武場爭吵。

  眾長老到達,才知是冷亦為蕭雪辯護,惹起了沒頭緒的舊案,部分第子稱蕭雪該殺。

  石宇平息眾人。與長老商議,不能再等陌離歸來,必須盡快選定新掌門,以平定天問上下。

  是時,立刻派弟子向散在四處的弟子通知,如此一來,天問掌門歸天一事,就此傳揚出去。

  兇手,在這陸續(xù)趕來的歸心弟子指責之中,必定得伏法。

  云崖山中,蕭雪尋得一處清凈之所,山泉流淌,碧水云天。便是云崖澗。

  “蕭雪。”

  蕭雪回頭,冷亦雖微笑看著她,目光卻滿是含愁。

  “冷大哥?!?p>  “如果你要走,我立刻帶你離開。”

  “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他們便更確定我就是兇手,我不能辜負……”

  她忽然止口,未再說下去,他與她相識很短,算不上為她付出多少。但只付出過一點,卻為她付出的很重。短短七個字,卻不知為何,讓她異常牽掛。

  “雪兒,對不起。”

  “冷大哥你不要再說了,這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道歉。你信我,這就足夠了?!?p>  冷亦看著她,似還有話說,卻始終未曾出口。

  不幸的消息總是走的很快。

  在眾人更多的異樣眼光中,蕭雪幾乎成為眾矢之的。

  一個完全沒有什么牽掛的人,因為他,陌離的一句話,而日日期待他回來。

  只希望親自問一句,為何要保她平安。

  選定掌門的那天,果然眾弟子都指責蕭雪。

  哪怕是陌離大弟子對她的保證,都沒辦法平息這眾多弟子的憤怒。

  冷亦先此之前,將蕭雪安頓在云崖澗隱秘的一處山洞,為的就是避免眾人對她的指責而當場要了她的性命。

  當蕭雪悠悠醒轉,才知道冷亦昨晚給她吃的點心含有迷藥。

  她知道冷亦一直愧疚于把她卷入這場紛爭,那么他是要做什么,為她背負一切嗎?不會的!

  蕭雪立刻趕往天問門,當時冷亦已犯眾怒,大家都逼他交出蕭雪。

  冷亦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兇手,把天問上下嘲笑了個遍。

  蕭雪還未入山門時,就聽到他縱聲長笑。

  “長老已經(jīng)查實,那塊碧牌是你的,根本不是那丫頭的。你如此護她,她卻棄你于不顧。你只要說出她的所在,可以少受些罪?!?p>  “我在這里!”

  蕭雪孤身一人走入眾目睽睽之中。

  “你……”

  蕭雪看著冷亦:“你可以走啊,為什么要在這里替我擋這一切?”

  “是我連累的你,你說了不走,我怎么會走。”

  “冷亦?!?p>  “我喜歡你,叫我一聲冷大哥。”

  他微低聲說出這句話,卻讓蕭雪心如亂麻。

  “蕭雪!你終于肯出來了嗎,你殺死了掌門,這就伏法吧!”

  紫韻旁邊有個青年男子,提劍就要上前。

  待蕭雪說完不是我三字,劍已到身前。

  冷亦已受了傷,蕭雪躲過這一擊,用的是陌離教她的招式。

  這三招很管用,但是卻不能反擊。

  冷亦勉強支撐身子與她對敵,她忽然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傻。陌離說,自己不在意的東西無妨,但不能去破壞別人所在意的東西。

  生死對她來說,或許聽天由命,但冷亦呢,他為什么要被她連累,他明明可以離開,可以不用受傷。

  可是他們現(xiàn)在幾乎連自保都不能。

  幾回合下,對方如何看不出蕭雪只會三招。隨即改了招式,切換路數(shù),多虧冷亦替她擋下一劍。

  鮮血從傷口處迸出,對方卻還是攻勢不減。

  她大喊一聲住手,扶住冷亦道:“對不起,冷大哥。我不應該固執(zhí)己見,應該隨你離開。”

  冷亦輕輕一笑,傷口處疼痛鉆心。

  “請你們給他治傷,并放他離開!”

  “蕭雪,你做什么!”

  “這么說,你是承認了?”

  紫韻看著她冷然道。

  蕭雪不理冷亦:“不要為難他,我愿受你們處置!”

  “蕭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蕭雪!”

  隨著紫韻一聲把她拿下,眾人圍住蕭雪。

  冷亦欲再抵抗,突聽山門外高喊:“玉成王到訪!”

  隨著話音剛落,一個官服中年男子,隨眾人目光走來。

  玉成王?他怎么會來?

  天問門素不干涉朝廷之事……

  玉成王……蕭雪聽到這三個字,卻是恍然失神。

  石宇即上前來見禮,一眾長老也隨而迎接。

  “玉成王駕到,小小天問,頓感蓬蓽生輝?!?p>  玉成王冷哼一聲,石宇續(xù)道:“只是今日門中正在處理要事,恐不便……”

  “哦?你是天問掌門嗎?”

  他說話異常有氣度,不怒自威。

  “暫時不是?!?p>  “怎么,天問門如此沒有規(guī)矩,掌門不語,卻不知是何人在這里與本王說話?!?p>  “成王有所不知,上任掌門被人害死了,現(xiàn)在本門正在處理此事。我暫時不是掌門,不過大家一致投選,明日可接任。”

  玉成王,又哦了一聲,指著蕭雪道:“她是兇手?一介柔弱女子?”

  石宇點頭,還未說話。玉成王便道:“我看你也可疑,舊掌門剛死,你就繼承他的位置。莫不是你覬覦掌門之位已久,殺害了舊掌門嫁禍無辜!”

  石宇已聽出來者不善,語氣轉硬道:“天問門向來不與朝廷瓜葛,此處不是朝野。即便是玉成王來,也得按江湖規(guī)矩行事!”

  玉成王哈哈一笑:“江湖規(guī)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記得云崖山乃是朝廷的領土,此處發(fā)生命案,本王有權來過問!”

  “這是江湖恩怨!”

  “江湖恩怨,原來江湖之人就是如此潦草辦事!要定一個人的罪,要人證、物證,立審、明查,要那犯人也無可辯駁,方能定罪,更要順應天道,秋后處決,才能服信于大眾。爾等愚昧之人僅憑謠言就要拿她問斬,可有誰能確定人就是為她所殺!”

  玉成王一怒,當真震懾了不少在場眾人。

  這事有些蹊蹺,這女子是何身份,竟驚動了兵權在握的玉成王。天問門再大,也萬不可能與朝廷作對。

  “今日不過是門內事物,玉成王當真要插手么?”

  “我游歷于此,本想與故人敘舊,不料逢此等不平之事,當然不能坐視不理?!?p>  “好……好?!笔钊绾尾恢?,玉成王只是托辭而已,怎會這許多隨緣巧合,必是故意前來。“依玉成王,當作何處置?”

  玉成王揚手,即有一名黑衣人被帶了上來,遂問石宇:

  “你可認得他?”

  “不認得?!?p>  “好,那你可認得他?”

  隨后走來的,黑白相間的衣裳。

  正是天問門大師兄陌離。

  “陌……陌離。”

  陌離一貫面容淡然,此刻在石宇眼中,卻愈發(fā)覺得冰冷、冷漠。

  前一人是他派去查詢陌離蹤跡的,但一去后也同陌離一樣,杳無音信。

  隨著陌離身后,一人仙風道骨,慢慢走來,一眾天問弟子皆行大禮:“掌門!”

  “掌門沒死?!?p>  “掌門沒死,那么她呢?”

  紫韻亦是大吃一驚:“怎么……會這樣……”

  掌門走向石宇面前:“石長老,別來無恙。”

  石宇突然出手,掌門似早已料到,接下這掌。

  冷亦忽然吐血不止,嚇得蕭雪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中年男子走來,替他止血,療傷,蕭雪只愣在了當?shù)亍?p>  她默默看著他:玉成王,那不是……她父親嗎?他怎么會趕來這里。

  蕭雪心下混亂,只迎來玉成王淡淡一笑。

  她下意識向陌離瞧去,只見他也看著自己,目光微有復雜。

  那邊斗武,石宇見事已敗露,未敢多作纏斗,伺機逃脫。

  馮風等上前問道:“師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門,走到中心,才說出那些時日的事情原委。

  原是天問開創(chuàng)之前的一段逸事,石宇對掌門懷恨,至于個中具體緣由,掌門古木卻未明說。只向大眾交代石宇是覬覦掌門之位。

  “掌門尸身”消失,自是陌離救了他師父,所以他從容冷靜。

  晚飯罷,玉成王一眾在天問休息。

  蕭雪照顧受傷的冷亦,玉成王走到她的身后。

  他就那么站著,不知如何開口,蕭雪從冷亦的動作里察覺玉成王的到來。

  “王爺?!?p>  蕭雪開口,目光垂地,卻不肯看他。

  玉成王嘆了口氣:“雪兒,你受苦了?!?p>  “蕭雪感謝玉成王救命之恩?!?p>  微頓,冷亦直覺他們二人有話要說,就要起身,說:到外面走走。

  被蕭雪攔下:“冷大哥你傷還未好,不要隨意走動?!?p>  冷亦看蕭雪的目光,卻是有些祈求與畏懼。

  “好?!?p>  “冷亦謝過王爺救命之恩,王爺連日奔波疲累,請入坐稍歇。”

  玉成王見蕭雪不肯單獨見禮,坐下隨冷亦閑說幾句,蕭雪卻借機離開。

  “王爺,關于蕭雪……她似乎不愿見你?!?p>  玉成王道:“你受傷了,不宜飲酒。但我們還可以長夜漫談?!?p>  紫韻將自己關在屋內,從師父離開的時候開始,就未出來。

  聽到敲門聲,卻懶得回應。

  “紫韻。”

  “你走,我想一個人靜靜?!?p>  她說罷此話,外面許久沒有動靜。

  大師兄是真的走了,他是去找蕭雪了吧。

  紫韻淚瞬間流下,屋子里除了哭聲,封閉的令人沉悶。

  過一刻鐘,她忽然推開屋子,想逃開天問門。

  門開后,隨月光灑入,立在門邊的人,竟然是大師兄。

  紫韻哭的梨花帶雨,險些撞入他懷中。

  “你要去哪?”

  紫韻沒有任何防備,卻依舊要強的個性質問道:“我冤枉了蕭雪,你應該很恨我吧?!?p>  “事實未清之前,大家都以為她是兇手,這不是你的錯?!?p>  “可你為什么,還要為她簽下生死契?”

  陌離忽然便不說話了,他看著紫韻,目光中少有的憐憫。

  紫韻忽然撲在他懷里:“師兄,我不想聽到你說關于她的任何事情?!?p>  紫韻疲極而睡,陌離替她關了門,男女有別,吩咐女弟子照顧她后,他便去了云崖澗。

  方才蕭雪前來找他,看到他與紫韻在一起,便默默離開。

  立下生死契后,他知道,蕭雪必想要見他,才留書定心。

  如今好不容易見才到他本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云崖澗地處幽僻,崎嶇險峻,師父在這里養(yǎng)傷,你經(jīng)常來這里,卻也發(fā)覺不了?!?p>  蕭雪忽然想到他所留的一紙書信:“陌非離,原來你一直都不曾離開?”

  “師父傷好的差不多時,我去了京城?!?p>  “玉成王,是你請來的?可他為什么要輕信你的話?他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你為什么要告訴別人!”

  蕭雪滿是緊張,慌亂的手足無措。她有些氣惱,當時,她不過與他剛剛認識,她怎么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他。而他隨即便將這個秘密轉告了他人,雖然那人是她父親,可她寧愿那人永遠也不知道。

  “你一直都誤會他了?!?p>  “誤會?他視我母親生死于不顧,他不配做我父親?!?p>  “躲避并不能掩蓋事實?!?p>  他淡然開口,取出一物:“你認得這是什么么。”

  蕭雪看著他手中的金釵,難以置信:“怎么會在你這里。”

  “當年,你在府門外送進去的信物,也是你母親的遺物。被管家贈給了另外一個人,她拿著這件東西,遞給了親王?!?p>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字字圓潤,句句清晰的傳入蕭雪耳中。

  毫無防備,不能推拒。

  “親王將他認做自己的兒子,可欺騙這種事情,本就無法做的完美。親王那段時間因征戰(zhàn)導致眼傷,是你母親一直照顧他。這其中的點點滴滴,豈是一個冒充者能全部模仿的。親王發(fā)現(xiàn)后,她被冷落,一病不起。而那個冒充他兒子的孩子記恨他,從此離開王府?!?p>  “那他是否知道……”

  “他母親跟王爺鬧翻時,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冒充別人身份的事實,正因如此,他發(fā)誓再不踏足王府一步?!?p>  他目光澄澈,看著蕭雪道:“思慕,今天是你生日,這就當是我給你的禮物?!?p>  他將金釵遞過來,他冒充她的童年,卻連她的生日都知道。

  思慕,這是她未死之前的名字。

  那金釵上,刻的就是這兩個字。

  代表她母親,對他父親的思念。

  一個女孩能有多堅強,總有一處難以提防。

  淚在眼眶打轉,卻立刻轉過頭去,不使流下。

  “思慕……”

  旁邊響起的一個聲音,讓蕭雪立刻警覺。

  玉成王與冷亦稍坐,便離開。

  他跟蹤蕭雪,而冷亦總心里不安,也獨自一人來到了云崖澗。

  蕭雪后退了幾步,卻仍然拒絕玉成王。

  “跟我回王府,我會盡一切所有,補償你?!?p>  “你需要的,是看看我母親好不好,你需要補償?shù)氖撬皇俏?!?p>  蕭雪轉身就走,玉成王想追過去,被陌離攔?。骸白屗o靜?!?p>  “蕭陌?!?p>  “王爺。在下陌離,并不姓蕭。”

  “一個人,怎么能沒有姓。”

  “而事實就是這樣,我沒有姓,我不知道我父親是誰。母親不肯說,而她已經(jīng)走了。”

  “如果不是你突然寫書信給我,我都不知道,你一直在這里?!?p>  “王爺知道我不是您親生兒子,不是還想殺了我嗎。”

  “蕭陌……”

  “王爺!我不姓蕭?!?p>  他目光直視眼前的人:“母親犯下的錯,今日已經(jīng)彌補。你我,各不相欠?!?p>  陌離的決絕來自于當日蕭玉成怒極之下在他身上用冷刃,刺下的傷疤。

  他沒有跟蕭雪說,他被石宇派人追殺,險些致死,也因此才逃過一劫。

  也沒有說,兒時,蕭玉成發(fā)現(xiàn)真相,一劍刺下,幾乎要了他的命。

  是他的師父將他救回天問門。

  蕭玉成點頭,他發(fā)現(xiàn),有些事情,一旦錯了,就沒有任何辦法彌補。

  “天問門大弟子。不錯?!?p>  “深秋夜寒,王爺保重?!?p>  陌離轉身離開,他的心仿如一如從前,發(fā)生任何事情,根本波瀾不驚。

  冷亦從暗處聽得了他們所有對話,擔心蕭雪,跟了去。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不知何方,沒有盡頭。

  葉開始凋落,隨風瑟瑟而下。

  “小心!”

  隨冷亦一呵,蕭雪未及反應,肩部被人拿住,動彈不得。

  而冷亦因傷在身,終是慢了一步。

  “石宇,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你這么著急這丫頭,是喜歡她吧?!?p>  “你若是敢動她,我……”

  “不必著急,只需你替我把掌門令牌取來,我就放了她。”

  “你已做不成掌門,要令牌還有何用?!?p>  石宇從鼻端笑了一聲:“呵,冷亦,你當我不識得你么?掌門的弟子,再重拜天問門下?”

  冷亦對他此話未曾回應,而從他緊握的雙拳看來,他與天問之間似有些糾葛。而冷亦的目光則明顯忍住了太多話語。那種隱忍難以言訴,他明明能反駁,卻不反駁。

  冷亦冷笑,石宇不愿與他再作堅持,道:“你受了傷,不是我的對手。只需要按我說的做,不需要問為什么?!?p>  他把手指扣在蕭雪頸項:“莫要妄動,死了她對我來說毫無損失?!?p>  “蕭雪……”

  “告訴玉成王,我娘葬在紅橋玉花溪?!?p>  次日,掌門古木要見蕭雪,而冷亦卻搶了掌門令牌下山而去。

  他到了與石宇約定的地方,而石宇卻不在當?shù)?,只有大石上所刻的幾個字:“小姑娘很好,你偷了令牌,背叛了天問,就等著被古木追殺吧!”

  冷亦自知被戲耍,握緊了拳:“石宇!你出來!蕭雪在哪,你把她怎樣了!石宇!”

  冷亦大喊著,卻引來了天問弟子。

  他們圍著冷亦,而冷亦心中滿是被戲耍的仇恨,渾然不知天問掌門根本沒有將此事透露出去。

  當蕭玉成得知此事后,怒而下令通知附近府衙,封鎖一切出入口,追捕石宇。

  古木待與他說:這是江湖之事,不希望官府朝廷插手。

  玉成王怒道:“江湖之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問難道要自立為王嗎!”

  古木情知,被抓走的是他失散的女兒,卻也不好多說。

  石宇雖然有罪,但有了朝廷插手,怕是把他更逼入了絕境。

  蕭雪被帶離天問,石宇給她吃了軟筋散,整日毫無力氣。

  云崖山延綿幾百里,到處都是懸崖峭壁,而官府圍鎖了各個要塞出口,只有這險道沒辦法守住。

  而山中險道洞窟又何止一條,即便從小在山上長大的當?shù)厝?,都未必能夠盡知。

  石宇一人逃脫都難,更別說帶上蕭雪。

  他觀望此處被稱為絕境的虎狼之地,一招走錯滿盤皆輸,唯有從此處逃脫,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看了看靠在石上的蕭雪,耳邊聽著走獸咆哮。

  “從這里下去,就會離開云崖地界,他們都在追捕我,連官府都插手,古木還是真狠,看來我只能投奔惡人谷了?!?p>  “你殺他的時候,就沒想過你比他更狠?”

  石宇忽然嘆了口氣:“世事復雜,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懂得的?你以為與你在一起的冷亦對你又好到哪里去?他恐怕沒有告訴你,你只是一個無辜的牽連者,若不是你正好在思過崖上,在天問門中,應受眾人指責唾罵的應是他,你只是他拿來替罪的而已?!?p>  “他不是那樣的人?!?p>  石宇冷笑一聲,蕭雪亦隨之冷笑:“在你眼里,任何人都是小人?!?p>  “若不是時光倉促,我定與你好好講一講他們師徒的為人!”

  他頓了頓又道:“小姑娘,我本不想為難你。這里山路崎嶇,我也不能找到回路,你好自為之,自生自滅吧!”

  說罷,他一躍下崖,靠著巖壁突出的山石樹木旁枝一路離去。

  現(xiàn)在天還尚早,烈日當頭,軟筋散的藥效未解,但需要在日落前找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

  新月如鉤,一切顯得對蕭雪不利,她沒有本事從山崖攀巖而下,夜里獸類活躍,疲于奔命。

  不過,在她跟隨石宇的同時,已在各處做了記號。

  只要熬到天亮,便可有生機。

  旁邊叢林瑟瑟,她依稀聽得很遠的地方有人喊她的名字。

  隱有火光,而雖然身體恢復了部分力氣,卻喊不出聲音。那眾人所在之處離此亦十分遙遠,只因夜靜,加上他們都以內力鼓動,聲音才能傳到這里。

  而且崖澗之多與回路環(huán)繞,看似極近卻要走很遠的路程才能到達。

  星光隱退,似迎來一場秋雨,火把被雨水澆滅,眾人漸漸放棄追尋。

  希望在眼前消隱,一絲絲的滅亡。

  絕望便決堤般涌上心頭。

  雨下起來,蕭雪愣在當?shù)?,看著火光消失的地方,人聲隱退,只剩下雨聲。

  這一刻,卻突然明白了石宇那時的心情。

  孤立、無援。

  手忽然被握起,下意識側身而望,昏暗的夜光下。

  “叫了你幾聲,都不答應,你在想什么?!?p>  “陌離?!?p>  不知道天會下雨,沒有人會準備雨傘。

  “跟我走?!?p>  蕭雪方才經(jīng)受絕望,不管出現(xiàn)的是不是陌離,仿佛大海之中一塊浮木。

  不管他可信不可信,她都不想思考,隨之而去。

  夜雨使得蕭雪發(fā)燒,加之軟筋散的作用,和突然出現(xiàn)的安全感,竟然昏昏睡去。

  陌離從小在山中長大,此處地形比冷亦要為熟悉。

  而在幼時,他與師父來到此地,未免有人在此處迷失,曾在不是很深入的地方種了數(shù)棵花樹,一座亭臺。

  以此為碑界,告誡眾人不可再前行。

  秋雨很冷,衣裳俱已濕透,蕭雪又已睡去,亭臺足以避雨,卻不足遮風,抱著她靠在角落。

  好在雨雖急,而持續(xù)不長。后夜放晴,早弦早已落下。

  依星斗觀望,辨識路途。

  蕭雪叫不醒,連日未食,虛弱不堪。

  在天放亮前,終于到達山門。

  弟子早已到了早練時間,但看見他二人濕衣漉漉,蕭雪昏迷不醒,大師兄抱著她回到蕭雪房間。

  他依稀記得冷亦在大雨中隨眾人前去,便問了在身后的紫韻:“冷亦還好嗎?”

  “夜雨淋身,他舊傷復發(fā),正在昏迷??谥小恢苯兄捬??!?p>  陌離微微一笑:“有勞師妹,吩咐其他女弟子,幫她照料?!?p>  陌離這就出屋,紫韻搶著道:“我已叫了大夫,師兄……”

  一向善言的紫韻忽然住口,陌離道:“那很好?!?p>  蕭雪夢中,總是重復涼夜救她的那刻,而和她的人一樣,連夢中,她都不會喊他的名字。

  歸山路上,曾朦朧醒轉,依稀覺得那是陌離。

  喊了一聲“陌非離”,他也曾微微低頭。

  紫韻搖搖頭,近日來的不愉快,令她很是郁悶,大師兄的個性她又不是不清楚,無論是誰,他都會去救的。

  且他的性格外冷內熱,若不是他當時阻止玉成王,或許蕭雪也不會遇到危險。倘若真的因此,蕭雪有什么意外,他也會追恨終身。

  紫韻是了解他,但是她不能理解,陌離這種心情。在她看來,蕭雪被抓跟她大師兄是毫無關系的。

  沐浴過后,換了身干凈衣裳,便去拜見師父。

  古木在大堂,向他道:將近一年的閉關,令他參悟透一套武學,并將它傳給陌離。

  陌離接罷,問起了碧牌之事。

  經(jīng)古木處證實,那碧牌確實不是蕭雪的。

  那么只有一個人,冷亦。

  他已聽說蕭雪平安,推開窗,日光射來,異常安詳。

  “冷師兄,掌門讓你去大堂一趟。”

  冷亦眉頭蹙了蹙:“知道了。”

  冷亦姍姍來遲,大堂中央是掌門古木,和大弟子陌離。

  他步入廳心,陌離在他身側。

  不等古木說話,他便行了跪拜大禮。

  古木將單手他扶起,把那塊碧牌重新遞回他手中。

  “離兒,他才是天問第一位弟子?!?p>  “師父……”

  陌離看著冷亦,他一直未開口,看起來也很平靜。

  “當年是我誤會你了,你肯回來,那很好?!?p>  “掌門……”

  冷亦開口道:“冷亦習慣了流浪,途經(jīng)云崖左近,才來一看?!?p>  “冷亦,你既然是天問第一弟子,還稱師父為掌門?”

  “我來此處本是完成母親遺命,沒想到卻害朋友卷入紛爭,如今危險已除,我想盡快下山?!?p>  “你放得下蕭雪?”

  陌離反問,冷亦不答,而陌離心中疑惑頗多。

  掌門古木,嘆口氣道:“天問一門尚未創(chuàng)立之初,我已將冷亦收為弟子。他母親不幸早亡,將一物托于我保管。再三囑咐,除我之外不可以傳與他人查看。我懷帶此物攜冷亦離開,當時有幾位朋友與我同在。我們一同飲酒時,我發(fā)現(xiàn),酒中被下了毒。唯一不飲的,便是冷亦,等我與朋友解了毒,發(fā)現(xiàn)有人曾企圖接近他母親托我保管的東西。我們眾人一聚時,又只有冷亦不在場。我斥責了他,清晨之時,他便一去未回。數(shù)年來,我反復思維,而如今看來,覬覦此物已久的,應是石宇?!?p>  “毒是我下的,我無可辯駁。但那東西,我從未動過,也根本不知是母親給你的托付?!?p>  古木點頭道:“是我錯怪你了,奈何你總不肯回來?!?p>  “所以,無論那時,還是此時,我都不曾探知過你天問門的秘密?!?p>  “此事除卻我之外,本應無外人知曉,如今看來,怕是早已泄密。那雖是你母親遺物,但其實與你并無半分關系。你若想知,我也可……”

  “我不屑知道。”

  古木忽然沉默。

  他與冷亦之間,有些隔閡,聽冷亦的語氣,對古木有敬重之情,但卻不肯接受古木的好意,重歸師門。

  冷亦這一跪,為他幼年的沖動向古木賠罪,可冷亦那么做,卻絕不是想害他的師父。冷亦不愿說,而古木除了當時把他逐出師門外,對他下毒一事卻無責怪之心,冷亦為之難以自辨,古木為之模棱兩可,此心終化作對古木的厭煩。

  “師父?!?p>  “陌離,為師累了,你和冷亦先去吧?!?p>  “是,師父?!?p>  陌離隨冷亦出來,冷亦在前駐足,他直覺陌離有話問他。

  而陌離隨之停下腳步,卻道:“你還沒有看過蕭雪吧?!?p>  蕭雪被人換了衣裳,大夫看過后。在屋中燃了一種香。

  香味凝神安心,她從中悠悠醒轉。

  便見一人正推門而出:“王爺?!?p>  蕭玉成止住腳步,笑了笑:“你不想見我?!?p>  “方才一直是王爺照顧蕭雪嗎?”

  蕭玉成回轉身來:“你沒事,我也安心?!?p>  蕭雪忽然不知如何開口,當時她不知自己生死如何,便向他透露了母親所葬。

  而陌離說的種種,究竟不是他的過錯。

  正此時,冷亦到來化解了尷尬。

  “冷大哥?!?p>  “王爺?!?p>  冷亦先見過玉成王,才走到蕭雪跟前:“你還好嗎?”

  蕭雪微微點頭:“我很好。”

  氣氛微曬,冷亦亦知必定是蕭雪無法接受玉成王。

  蕭玉成順時步出了屋外,便看到方才引薦冷亦而來,已經(jīng)走了些許的陌離背影。

  冷亦握著她的肩,目光直視她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p>  蕭雪看著他目光中的熱忱,唇角微揚:“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p>  冷亦忽然將她抱在懷里:“以后不要讓我擔心了,好嗎?!?p>  蕭雪愣了愣,道:“好?!?p>  她推開他的雙臂,眸光躲閃:“冷大哥,你的傷,好些了嗎?”

  冷亦微笑道:“我很好。”

  “我想出去,看看陽光?!?p>  “好,我陪你?!?p>  數(shù)日過后,冷亦的傷有了好轉。蕭雪淋了一場病也徹底好了。

  紫韻變得很少出門,總是一個人在屋里,偶爾隨大眾練武。

  蕭玉成不能久留云崖,不日便要啟程。

  秋越深,越顯得繁華本性。

  夜深人靜,月光極好,不禁想起那個本來絕望的夜晚。

  仰望云崖頂,師兄從來很少下來,從那日都沒有再見到他。

  忽然看到崖頂一人,紫衣披月。

  當晚她與紫韻一起賞月,紫韻從師父背叛出門開始就一直郁郁寡歡,雖然她害怕蕭雪和大師兄經(jīng)常見面,但是看到蕭雪,總想和她訴說些什么。

  她邀蕭雪喝酒,自己卻喝的爛醉。

  在云崖清風澗,她說了很多關于陌離大師兄的事,其中也有她。

  師姐醉了,蕭雪獨自扛著她的手臂,一步一步,吃力的往回走。

  正上那長長的臺階,前面一人的衣袂入目,她便知道那是誰。

  他過來從她手中接過紫韻,一直喊著“大師兄”的紫韻。

  蕭雪將她遞給他,匆匆道了聲:“謝謝?!?p>  卻一直不敢抬眼看他,他接過紫韻,卻不急著走,蕭雪只好自己轉身。

  她感謝他那日的救命之恩。

  “等等。”

  聞聲駐足,裙擺一頓。

  背著他,心中一動。

  “玉成王明天就要啟程,你不隨他一起去探望母親嗎?”

  蕭雪一時心入谷底,她和玉成王之間的事,猶如一個十分難以解開的結。

  他為她調動官兵,他為她千里迢迢來到云崖,可為什么她就是難以接受他呢。

  她的足部頓了頓,終于不發(fā)一言,向前行去。

  紫韻猶自喊著大師兄,而那白衣披月的人正在遠行。

  這一夜始終沒睡好,紫韻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臥房,卻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來的。

  剛出門,就看到了陌離。

  陌離向她一笑,她也回以一笑。

  陌離轉身欲下云崖頂,紫韻覺得奇怪:“大師兄?!?p>  “你昨晚喝醉了,今天我向岳師叔替你請了假,不必功課,好好休息。”

  他說罷便走,卻讓紫韻心中甚暖。

  掌門送罷玉成王,蕭雪并未隨行。

  在通往下山的那條路上。

  一名弟子遞給久立路口的蕭雪一個包袱。道:“師父已允準師妹下山?!?p>  她接過包裹,定了定神。

  師父已經(jīng)允準了么。

  “師妹保重。”

  “請幫我轉達,多謝師父?!?p>  弟子轉身回山,蕭雪也默默前行。

  紅橋清河村,一條河流環(huán)村而流,一座小橋架橋兩端,方便來往通行。

  玉花溪在村北邊,四周所種梨花在春天開時,猶如白玉。

  “環(huán)兒,我來遲了,你還好嗎。”

  他手撫殘碑,顯得異常蕭落。

  簡單的墓碑上,刻著蕭雪自己所劃的幾個字:母施環(huán)佩之墓,女思慕。

  梨花葉落,生不相逢。

  “你是不是有很多話,跟我說?!?p>  卻只留下生死。

  “環(huán)兒?!?p>  思慕、不悔。

  玉成王在此處整整待了七天,直到屬下來催。

  身為一個親王,怎能讓你如此落寞。

  玉成王日后回到王府,首先準備的一件事,便是在次年清明時為環(huán)佩修整陵墓。

  蕭雪看著玉成王離開,她未曾現(xiàn)身,可幾日來玉成王的樣子,讓她對他的恨少了幾分。

  未免惹人疑慮,她帶了冪籬。

  白色的衣裳,加之黑色的輕紗席地,靜謐而美。

  她不相信,掌門連這件東西都會為她準備。那個包裹究竟是誰為她準備。

  如果是冷亦,為何不與她同行。

  友來客家。

  她將劍置于桌上,在小二來之前,對面入座一位男子。

  透過輕紗,她看到,那是冷亦。

  冷亦裝作沒認出她,向小二點菜。

  他可是在這家客棧前守了幾日才等到她。

  什么:萬事難忘,丹陽行舟,千里意,相思梅花。

  小二都以為他是來砸場子的。

  “冷亦?!?p>  她輕輕喊了一聲,冷亦才住口。

  原來他所點的這些菜名,都化用了離別詩。

  嗟萬事難忘,惟是輕別。

  丹陽郭里送行舟,一別心知兩地秋。

  無奈輕離易別,千里意,制淚獨長嗟。

  與君別,相思一夜梅花發(fā)。

  可見他對她不辭而別的怨念極深。

  “這位姑娘姓名?怎會知道在下的名字?”

  “我錯了,好嗎?”

  她肯認錯,冷亦心頭一軟:“今日無論你來做什么,我都陪你。”

  隔著輕紗,她微微一笑。

  蕭雪叫了幾道菜與冷亦吃著。

  “冷大哥……”“你……”

  他們二人同時開口,一時微曬。

  “你先說。”

  蕭雪微微一愣,卻突然覺得不知說什么好。

  搖搖頭,嘆了口氣。

  “雪兒?!?p>  “我吃飽了,我先出去一會?!?p>  蕭雪不知為何,聽到他對她如此親近的稱呼,有些許不自在。

  當她起身要走,卻有一人搶在她前面:“誒,小姑娘。聲音很美么,遮著這長布做什么,讓大爺開開眼?”

  他說第一句,蕭雪冷聲道了聲:讓開。

  說第二句,并用手去撩蕭雪的冪籬,冷亦立刻起身擋在她身前。

  “這小子哪里好?簍空衣寒,油頭粉面。不如跟我回寨,興許大代王看上你……”

  他話未說完,冷亦已拔劍削下他一直揮舞的手指。

  冷亦雖不是面容粗鄙,但也與粉面書生相差甚遠。個子比不上高的,卻也不是很矮。他自幼飄零,倒是有些子浪子隨性的個性,簍空衣寒倒是有些許相符。

  冷亦的劍快到對方無法防范。

  待到他慘叫一聲,冷亦已攜著蕭雪走出客棧。

  身后小二還緊跟著追上來:“您還沒付錢呢?!?p>  就這眨眼間功夫,被削手指的那人呵來數(shù)人,圍住了冷亦。

  冷亦唇角冷笑,已和對手斗在一起。

  對方是這山中的山賊,武功平平,不夠冷亦顯露一分本事的。

  不過這打斗驚動了店家,那個女子出來,冷亦一眼就認出了她。

  就是她逼得蕭雪跳下清河。

  “是誰?。≡谖议T前鬧事,再不住手,我可要報官了!”

  她當日沒見過冷亦,但冷亦眼中的殺意,讓她打了個寒顫。

  “你……你們……在我門前鬧事,來人去官府……”

  冷亦之劍隔著劍鞘架在她頸間。

  蕭雪蹙眉:“冷大哥?!?p>  她說了三個字,卻讓那女子大吃一驚。

  “我最看不慣這種巧言令色,欺凌弱小之人?!?p>  “冷大哥,算了?!?p>  “你……你是誰?”

  蕭雪見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禁略生玩心。

  “我姓蕭,單名一個雪字,雪恨的雪?!?p>  那女子一下子蒙了。

  不多久,官府的人將他們圍住。

  冷亦待動,蕭雪卻不愿與官府發(fā)生沖突,冷亦才忍住沒有動手。被官府通緝,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問明情由,先將一眾人帶到大堂。

  像冷亦這樣的江湖人,最討厭給官家下跪。

  待衙官上堂,卻發(fā)現(xiàn)足下有草民直立,便先拍板,讓人迫使他們下跪。

  冷亦用了內力,眾人動不了他分毫。

  而蕭雪全身籠罩在輕紗之下,衙官命她取下冪籬。

  客棧女子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右手抬起,輕紗滑落。

  黛眉入鬢,眸若寒星。

  那女子見罷,竟當堂暈了過去。

  而府衙衙官看到蕭雪,卻是大吃一驚。

  他迅速命令人不再為難冷亦,又下到堂心,向蕭雪作揖:“屬下不知郡主駕到,還請恕罪?!?p>  冷亦思考片刻,即知是玉成王的安排。

  這場鬧劇在蕭雪的身份之下,辦的異常簡單。

  被削手指的那人反得到了懲罰,問到籍貫,竟慢慢查出他是山賊身份,山寨中的五當家,最為好色。

  此日,冷亦與蕭雪才出紅橋。

  便被一眾山賊圍住,說是為老五復仇。

  相斗不久,天問門有弟子前來接應。

  幾人才在后來幾日,迅速回山。

  蕭雪與冷亦并排而立,新任執(zhí)法長老俞霖道:“罰你二人一年內不得下山,五天內加滿所有山中預備水缸,可有疑慮?”

  蕭雪先道:“沒有?!崩湟嘁仓坏寐犆?。

  退出大堂,蕭雪才對冷亦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是未經(jīng)掌門或者執(zhí)事長老同意,就下山?”

  “你不是也一樣,未向掌門辭行?”

  “我是……”

  蕭雪說得兩個字,便向前行去,冷亦待追,蕭雪則道:“冷師兄,男眾弟子的寮房在那邊。”

  看著冷亦離開,她才舒了口氣,向云崖頂走去。

  蕭雪停留在掌門的屋子外:“弟子蕭雪,前來領罰?!?p>  因深秋天寒,所有的屋子都是緊閉的,她不知掌門在不在,又喊了一次:“弟子蕭雪,日前私自下山,請掌門責罰?!?p>  門從里面打開,她微微抬頭,一時微愣,隨緩緩打開的門,她的心為之一傾。

  開門的是那個素來淡漠,長身玉立,眸光平和的大師兄,陌離。

  陌離為她讓開路,掌門正在里面。

  她進門則向掌門下跪:“掌門?!?p>  古木微微一笑:“你的事,我早已知道,離兒向我請事,我早已允準?!?p>  “那……”

  陌離關了門,立在了一側。

  她本想問那個包裹,究竟是否掌門準備,卻還是止住了。

  只要陌離在一旁,就仿佛不論發(fā)生多大的混亂,都能平靜如秋。

  “蕭雪接令?!?p>  陌離將一塊碧牌遞過來,蕭雪都來不及反應。

  “今后你就是我的弟子,這是你的大師兄?!?p>  蕭雪本是來受罰的,卻意外成了掌門的弟子,心中微有激動,怔怔的接不過碧牌。

  “蕭雪,謝師父?!?p>  她被陌離喚醒回神,接過碧牌向古木行了拜師三禮。

  “謝師父。”

  “我的弟子不多,離兒,我傳你的武藝,需和師妹好好參研?!?p>  古木收徒,真不受什么入門一年的公約,也不會告知執(zhí)事堂。那就怪不得了。蕭雪已得他允準下山,執(zhí)事堂卻未得報備。

  一個水缸足有四尺之寬,高約大半個人。

  一來山中用水,二來是防火之用。

  山中大小幾十個水缸他二人如何才能全部填滿,還需從山腳清流處取水。

  陌離隨她從師父屋內出來,未行幾步,她停足回身:“你向掌門替我辭行。是在玉成王辭行前夜嗎?”

  “是師父?!?p>  蕭雪眉目微低:“那包裹……也是你的嗎?”

  見陌離不答,蕭雪微微抬頭。

  這個人,不知有著什么樣的魔力,眸子很清澈,能讓人在無論多么狂亂不安,都能寧靜下來。

  “蕭雪!”

  身后忽然有人喊她,是紫韻。

  他們都看向紫韻,紫韻的眸子中現(xiàn)出的一抹恨意,蕭雪怎看不出來。

  “你怎么在云崖頂,你不知道這不能隨便上來的嗎?”

  “師妹,師父已經(jīng)收她為徒。”

  “是么,那是已經(jīng)得掌門真?zhèn)髁耍吭蹅儾环纴砬写枨写??!?p>  她后一句才開始出口,劍已拔出。

  蕭雪只有陌離所教三招,哪還會別的招式。

  蕭雪躲過一劍,陌離正好上前,握住了紫韻待攻的第二招:“紫韻!”

  紫韻橫眼看他:“師兄心疼么?”

  “紫韻你夠了?!?p>  他連生氣時,說話都聽不出怒火,放開紫韻手腕,未及開口。

  蕭雪便道:“我可以不住云崖頂?!?p>  她說完,便轉身下崖,她這仿佛半句的話,猶如賭氣。

  能教她招式的,只有陌離和她師父,她不住云崖頂,誰來教她。

  總是在上崖尋他時,看到紫韻在側。

  他在前面演劍,一招一式,她在后面慢慢地,跟著學。

  便也有蕭雪獨自舞劍,若有錯處,陌離便搖頭示意,若重新舞對了,他便點頭。每側目看到陌離的點頭肯定。蕭雪總是會增加些信心。

  但蕭雪白衣一揚,起手式剛動,手腕右翻,心口空門大露。

  陌離突然出手,長劍掠過秀發(fā),拆得半招,停在她心口。

  “手腕右轉,心口就會留下空門,雖然順手,卻很致命。師父早發(fā)現(xiàn)此點,劍向左旋,就是防止對手強攻心門。若對手經(jīng)驗不足,或許被你嚇住,但不急求進,才能真正制人。多少日了,天問門基本入門你都掌握不好,怎么更學進一步的劍法?!?p>  這一招,他的確教了她很多遍了。

  他的劍尖,就這么指著心口。

  那留下的不是傷,卻不知是一種何樣的情感。

  她不反駁,不反抗,仿佛就他這一劍刺下去,她都毫無怨言。

  她這是怎么了。

  她也想不清楚。

  陌離見她不語,許是自己語氣嚴肅,讓她有些不適?

  正當他劍尖垂下,她忽然提劍起式,把這套天問入門的招式,從頭到尾,一遍遍,不停地演練。

  直到額頭細汗,過了午飯時分。

  多少日,陌離才明白,她為他的一句話,拿自己賭氣,不到練好,不肯罷休。

  包括好多日,冷亦在食堂質問,為何不見蕭雪下來用飯。

  她白衣若雪,拼命的苦練,人本來累極,不說掌握不好的招式,就是掌握好的,都已力不從心。

  手忽然被按住,聽得陌離輕聲對她道:“別練了?!?p>  可蕭雪并不妥協(xié),這種倔強,不是一個師父,或者大師兄的命令能夠使她屈服。

  也許,也正因此,她從不肯接受玉成王。

  她看起來那么認命,卻是從骨子里,生出的傲氣。

  別說這幾天的成果,此刻她就連握劍,手都微微顫抖。

  陌離從不成路數(shù)的劍網(wǎng)中,側身而入,手托著她握劍的手腕,向左回劍,每一分劍式都不曾出錯。

  一招罷,蕭雪長劍忽然離手。陌離急忙接住,便見她十分恐慌的退開他幾步。

  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紫韻用完餐歸來,見大師兄和她,莫名生起一陣怒火:“蕭雪,冷亦為了你在食堂跟掌門鬧翻了,你也不去看一眼?”

  剛才他上來,本來是告知她去用餐的。

  只是紫韻剛才的話中,把大師兄換成了掌門。

  冷亦跟一人鬧翻的是陌離,而非掌門。

  他認為陌離教蕭雪練劍太緊,以至于不讓她下堂吃飯。

  今天中午,陌離也未用餐,不知為何,此刻空蕩蕩的學武場,全是蕭雪不停地,不停練劍的影子。

  直到她能與大師兄開始拆招。

  日復寒歲,此日的雪洋洋灑灑,異常壯觀。

  說來好笑,那日的處罰,以一場秋雨幫助當日的二人填滿了天問上下大小水缸而結束。

  懲罰對于蕭雪來說過重,執(zhí)法長老俞霖也未過多追究。

  除卻跟隨陌離學劍,與他切磋武藝,便是最多的見到紫韻纏在陌離身邊。

  大雪白了整個山巔,潔白的大地頗使人不忍踏足。

  蕭雪從窗邊回身,筆墨紙硯,通往山巔的險道不好踏上,紫韻陪陌離等了好久,覺得蕭雪不會再上來時,回到了屋子,把自己包裹在衾中。

  一只信鴿落入陌離手上,取出紙卷,落款乃是:蕭千雪。

  她從未給他寫信,而但凡日間,也總有紫韻在。

  她分不清,在他眼里,那么平靜。

  她與他切磋劍招,指點動作的點點滴滴,在今日一場大雪封步的時候,顯得那么空落。

  冷亦前來找她,屋內卻空無一人。

  去了云崖澗也沒有一人。

  花樹上落了白雪,天空洋洋灑灑,把這座亭臺掩蓋。

  手中持著劍,幻想日間陌離與她對劍的點滴,化作招式,在大雪中獨舞。

  一劍刺來,千雪飄揚,揮刃轉身,白絮繞襟。

  忽然劍尖被另一把長劍黏住,反射性的對了一招,待看清眼前長衣飄飄的人,便聽到他的責備在耳中:“你來這里做什么,不知道很危險么,萬一……”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日日他們都不會單獨相處,今日不問,怕是不會有他日。

  她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卻忽然失落,低眸道:“我知道,如果是紫韻師姐,你也會來的?!?p>  “千雪?!?p>  他喊的,是她給他書信中的筆稱,緊接著他道:“你不怕,萬一那信鴿落入紫韻的屋前,她又找你麻煩?”

  蕭雪臉頰紅紅的,分不清是冷風所吹,還是頗顯羞澀。

  信中的內容,當然是她下了很大決心,告知他,她在這里等他,他不來,她不走。

  相處多日,她已能從他微變的語氣中察覺他的不滿。

  果然,她是今日任性,日后該怎么面對她的大師兄。

  陌離將裘衣解下,給她披上,卻還是不發(fā)一語。

  蕭雪抬頭,看著他的眸子,想到當日在他懷中,他低頭的那一眼。

  他正在給她系上領絲,不防她在他唇邊一吻。

  動作一頓,陌離目光中,明顯一愣。

  蕭雪低著頭,小退了一步,心跳不已。

  “以后,不要再寫那樣的信了?!?p>  蕭雪心猛的下沉,她應該想到,他肯定會拒絕她的。

  “紫韻個性沖動,我怕……她會為難你?!?p>  “大師兄和師姐相處多年,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動心么?”

  睫毛上落了白雪,眼前的人,變得朦朧。

  陌離抱著她低頭一吻,算是回報她的纏綿情意。

  這一整日,紫韻發(fā)現(xiàn)天問上下,失蹤的是陌離,而冷亦發(fā)現(xiàn)失蹤的是蕭雪。

  白雪上,從花林亭中到云崖天問,成雙的兩串足印,而在他們各自門前,卻是各自孤單的一雙孤屢。

  紫韻猶自在陌離門前,而冷亦卻在山門之前。

  他是故意的,還是等了很久。

  看到蕭雪與陌離并排行來,他從高處一動不動。

  蕭雪步子微緩,陌離便看到她眼中所觀之處,那個使她步伐猶豫的那人。

  輕輕握起寒風中冰冷的手,經(jīng)過冷亦身邊。

  “蕭雪!”

  冷亦回身,而陌離握著她的手,她都未能回身。

  “你去了哪里,我到處找你不到?!?p>  “我……”

  “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在教她劍法?!?p>  “教劍法,需要下山嗎?”

  陌離這才回身:“冷師兄,蕭雪不是你的,你不要給她太大的壓力。讓她自由自在,那不是更好么?!?p>  冷亦驀然明白,或許他對她的感情,就是抓的太緊。

  猶如手中沙,已點滴逝去。

  陌離與蕭雪暫別,送她回了屋子。

  “注意保暖?!?p>  吩咐后,便回到崖頂,紫韻卻還依靠在他門外,雪停了,她就坐在那里。

  幾日后,蕭雪經(jīng)陌離向師父請命,通過執(zhí)事長老安排,住上云崖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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