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劫(二百一十八)
太子長琴擋在孟章面前,靜靜地負(fù)手而立。
少年們握緊手中的劍,盯著他,沒有動作。
其中一個白衫少年膽子頗大,對長琴試探道,“我們不想和你動手,你把那野種交出來,大家都好做。”
另一人道,“這個小雜種和你非親非故,你護(hù)著他做什么,別惹小爺們不痛快,否則休怪我們手中的刀劍無眼?!?p> “喂,干嘛不說話?我看你也就是擺個臭臉杵那兒嚇唬人,實則一點本事沒有,識相點兒就趕緊起開!不要擋著我們?nèi)プツ莻€不長心的怪物!”
孟章瞪著那幫人,臉色平靜得嚇人。
腦中閃過被欺凌的一幕幕,野種,雜種,怪物,廢人……都是對他而言司空見慣的謾罵。
無父無母,沒有心臟,六根不全,靈力微弱,性子沉默孤僻,不善交友,受了委屈沒人訴說,沒人保護(hù)??伤麖牟徽J(rèn)為自己比任何人卑微,比任何人骯臟,他只恨自己力量太弱,受到欺辱,無力反抗。
長琴無聲注視著少年們的面孔,心里嘆息,這不過是一群被父母寵溺壞的孩子罷了。
他們將自己的樂趣建立在弱者的眼淚上,以欺凌為傲,以暴力為榮,絲毫不懂,真正的強(qiáng)者,當(dāng)以守護(hù)為責(zé),以犧牲為任。
長久的沉默中,那群少年逼了上來,長琴往旁邊推開一步,讓出路,孟章忽然抬起頭,不太敢相信的看著他,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么,扭過頭盯著那群得意的少年,拳頭握緊,做好了魚死網(wǎng)破的準(zhǔn)備。
長琴不想插手從前的記憶,這不過是夢境,對他而言,沒必要耗費(fèi)不必要的時間。
他看向空中那道火紅的身影,風(fēng)撕扯著她的長裙,獵獵飄蕩,那股傲氣和自信是外放的,不可一世的,和幼時的自己截然不同。
幼時的他,早早學(xué)會了把驕傲和自尊隱埋在內(nèi)心深處,用安靜和從容掩蓋一身傲骨和鋒芒,像一顆圓潤的石頭,不刺手,卻堅韌,不可摧折。
火鳳揚(yáng)起長鞭,將少年掃了下來,少年滾在地上,潔白的華袍落滿灰塵,臟污不堪,抬起臉來,吐一口吐沫,對火鳳叫囂道,“你等著!”說完,扭頭對身邊的同伴道,“給我上!”
少年們立刻將矛頭對準(zhǔn)了火鳳,提劍御風(fēng),一擁而上。
火鳳抬袖擦掉臉上的細(xì)汗,朝長琴抬了抬下巴,“你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就上,往死里揍他們!”
長琴沒動,安靜的像一尊雕像,火鳳豎起眉頭,“你傻站著想什么呢?”
長琴沒吭聲,眼光卻看向她的身后,她疑惑回頭,“好家伙,這么快就找到我了?”
在她身后,站了一排天兵天將,表情肅穆,閻羅似的盯著她,為首的一人對她行了一禮,恭敬卻不容拒絕的說道,“九公主,您私自跑出禁閉室的事已經(jīng)被天帝知道了,請您趕快跟我們回去,別讓屬下為難。”
火鳳眼珠子一轉(zhuǎn),指著身后那群少年道,“好說好說,我可以跟你們回去,但是你們得先替我拿下這群王八蛋,他們剛才抱團(tuán)揍我,要不是我法力高強(qiáng),早被他們打死了?!?p> 那人掃一眼一旁臉色劇變的少年們,想了想,道,“既然他們對九公主不敬,屬下便以以下犯上的重罪將他們關(guān)進(jìn)天牢,該如何懲處,屬下自會稟明天帝?!?p> 火鳳擺了擺手,“你們動手吧?!?p> “是?!?p> 那群少年被人高馬大的天兵天將團(tuán)團(tuán)圍住,個個如驚弓之鳥,方才的囂張傲氣被一臉膽戰(zhàn)心驚取代。
方才和火鳳動手的少年聽見會被關(guān)進(jìn)天牢治罪,一下子慌了手腳,腿一軟跪在地上,指著孟章喊道,“這家伙是下界妖龍,是個生來無心的怪物,是他,是他想要殺我,奪我心臟為他所用,我逼不得已才反抗的,九公主,九公主,對不起,是我事先沒有跟您說清楚,被您言語一激,才,才,才會一沖動就跟您動手,對不起,九公主,對不起,我跟您磕頭,您放過我吧……”
火鳳聽見這話就煩。
翻了個白眼,對那兵將揮手道,“將這人嘴巴縫上,省得臟耳朵?!?p> 哭喊聲漸漸遠(yuǎn)去,小花園里剩下他們?nèi)恕?p> 孟章繃緊的神經(jīng)還沒松懈,火鳳走過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壓得他身子往旁邊歪了一下,火鳳道,“喂,剛才那些小王八蛋罵你是怪物,還出手傷你,你怎么都一聲不吭的?我聽父君說,你可是水神座下唯一的弟子,按理說這等閑人不敢欺負(fù)你才是啊?”
孟章抬起頭,“我打不過他們?!?p> “打不過?”火鳳冷不丁被逗笑,歪頭想了想,“也是,你的確打不過他們,難怪被這么欺負(fù)。不過,打不過你不會跑啊,就這么站著白白做人肉樁子?”
孟章道,“現(xiàn)在打不過,以后一定打得過,而且,我發(fā)誓,從今天開始,絕不會再叫人欺負(fù)?!?p> 平靜的眸子分明看不出情緒,火鳳卻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愣,半晌,道,“好,有骨氣,我看好你,我火鳳認(rèn)定你這個朋友了!”
一旁,太子長琴靜靜看著,火鳳這才有功夫注意到他,轉(zhuǎn)道,“剛才我讓你幫我,你怎么不幫?”
語氣里有責(zé)備的意思,長琴正欲開口,景象忽然轉(zhuǎn)變。
玉清宮,水神殿。
昆侖山已經(jīng)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
磅礴夜幕下,風(fēng)雨囂狂。
紫電驚雷,群峰翠巍,如萬里畫卷綿延鋪展,水神殿盤踞山巔,似潛伏仙天的獸,道道粗壯的紫電亦鞭亦刃,不遺余力抽砍在碧瓦青欄上。
浮云蒼莽,神殿巍峨,如猛獸與天博弈,低聲怒吼,沉吟嘶喊,狂瀾氣浪攪動鶴唳風(fēng)雨。
那是孟章神尊飛升上神的天劫。
此刻,魏然附身在孟章神尊體內(nèi),穩(wěn)坐殿內(nèi),承受一道道刀劈斧砍都無法相較的威嚴(yán)紫電。
他的身上,鞭痕無數(shù),氣澤狂暴,痛意一遍遍沖刷靈臺,背脊如負(fù)泰山。
要拼盡全力,才能承受這不堪重負(fù)的劫。
門外,潑天大雨下,茵竹跪坐不動,眼睜睜看著紫電似巨獸般咆哮著撕咬師尊的身體。
淚如雨下,她一聲聲喊著師尊,手指扣進(jìn)泥土,恨不得替師尊承受這抽筋扒皮的痛楚。
可她除了等待,除了祈禱,什么也做不了。
魏然待在孟章體內(nèi),神智清明,身體卻不由自己控制。
他知道,魘魔發(fā)覺他的威脅,開始對他動手了。
魘魔定是要他死在這個夢中,食其精元,吞其魂魄。
他閉上眼,控制心神,穩(wěn)住思緒,一言不發(fā)地承受前世承受過的天劫之苦。
不過那時,他并不在意守在門外一夜的徒兒,甚至連一句感謝都不曾對她提起過。
如今……
身體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
小竹的魂魄待在茵竹體內(nèi),她困在夢中,真真切切體會著前世的經(jīng)歷。
雨這么大,她一定冷極了吧……
劫難重塑他的筋骨,氣澤涌進(jìn)身體,鍛造他的靈魄。
這一夜,紫電驚雷中,他成功歷劫。
回顧前路,他才知道,當(dāng)他成為上神之時,便是縱身染紅塵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