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9
張?zhí)梦恼渥?,胡東海一伸手,“慢!”
眾人齊齊看過去,只見胡東海捧著肚子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朝著眾人見了個禮,緩緩說道:“張老板,這屯棉的本金,堂昌拿了大頭,但我胡東海也不比他少了許多。話都聽明白了,我也曉得你們這是要做大事兒,想充英雄!但,話不能說滿嘍,這生意畢竟是生意,大家伙有商有量怎么滴也都是應該的吧?”
張?zhí)梦男闹幻?,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
一直以來,他都沒太把胡東海當成什么威脅。
一來,這胡東海與張?zhí)貌剿乩锞透┝艘粭l褲子似的的,同吃同睡,誰人不知道賒旗鎮(zhèn)商界里有倆逍遙活寶?。?p> 二來,自廖啟德這事兒一出,胡東海除了一籌莫展禿嚕個臉兒,也沒說過什么主見?。勘闶怯羞^絮叨,后來不也沒聲了么?
今兒怎么,是要挑頭么?
胡東海睜著綠豆小眼看向張?zhí)梦模嗔巳鄨A鼓鼓的肚皮,笑道:“既是有商有量,那我作為屯棉的二股東,我說說我的意見!”
張?zhí)梦陌櫫税櫭碱^,無奈地抬了抬手,自顧自地落了座。
“生意畢竟是生意,什么民族大義,什么洋人亂搞,對我這個俗人來說,都不如那白花花的銀子來的實在!”胡東海反正也已經(jīng)站起來,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攤開了說,“張家哥哥想當英雄,咱弟兄們得幫襯?。∈前?!但哥哥,你好歹也替兄弟們想想!我胡東海說好聽點是蔚盛長在賒旗鎮(zhèn)的大掌柜,白說了,也就是別人的一條狗,看家護院守著銀子!票號掌柜不得介入旁的生意,這是山西票號百年來的老規(guī)矩了!只不過老東家體恤,大家伙也都心知肚明,明里暗里咱守好柜上,做點小買賣換酒吃,只要東家不吃虧,沒誰跟咱較真。但就這么點小心思,張老板怎么就不考慮周全呢?”
胡東海瞥了張?zhí)梦囊谎?,冷哼了一下,“屯棉,老胡我投空了身家,輾轉(zhuǎn)騰挪拼湊了數(shù)交給堂昌,為的,不就是覺得這生意快,有的賺?如今您二位一唱一和逞英雄,咱也不說貪圖什么蹭個名氣之類,還請您們把老胡我這棺材本,想辦法解決一下吧!這話,前頭老胡我已經(jīng)說過了!今兒當著老少爺們的面兒,老胡不怕再啰嗦一遍!”
說罷,胡東海氣鼓鼓地一屁股坐下了,壓得紅木椅子吱吱呀呀一陣響。
張?zhí)梦呐ゎ^看了一眼張?zhí)貌?,從他鐵青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難道,這頭是張?zhí)貌舻模?p> 還是說,張?zhí)貌龥]能安撫住這個胡東海?
正在胡思亂想著,張?zhí)貌删妥约赫酒饋恚昂鷸|海,你說的這話,在情在理,這沒得說!”
張?zhí)梦男念^一震,難道真是張?zhí)貌羰沟模?p> 難道自己親弟弟會在這時候背后捅刀子?
圖什么?
張?zhí)貌D了頓,見胡東海正要起身搭話,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胡東海坐下,“但是!胡胖子!你可想清楚了,什么票號規(guī)矩咱不懂。但就沖你上來就說要跑單逃避,我就看不起你這人!”
屋里頓時沸沸揚揚地交頭接耳起來,胡東海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黨蒼童本不愿多摻和的,可這跑單牽扯的可就是西商的聲譽了,誠實守信這是西商幾百年來秉承的傳統(tǒng),誰壞了規(guī)矩都是要千夫所指的。
“堂昌,你說清楚,什么跑單逃避?”黨蒼童重重地拍了拍身旁的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yún)鐓缱黜憽?p> “怎么著?胡胖子,你說還是我說?。俊睆?zhí)貌湫χ聪蚝鷸|海,眼神挑釁一般地肆意打量著胡東海扭曲的臉。
“什么胡說八道...我只是說要想法子解決事情!什么跑單逃避,說的什么話!便是說了也是一時情急,胡說八道!”胡東海的腦門上再次浮起了一層晶瑩的汗珠。
“胡說?”黨蒼童皺著眉頭,花白的胡子氣的都翹起在唇邊,“情急?火燒眉毛了!這也不能說出口!”
黨蒼童站起身子,掃視著在座的眾人,“我百年西商,至今屹立不倒,靠的什么?靠的就是至誠至信!做生意,有賺就有賠!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有不測風云,塌下來誰都甭想著縮脖子躲過去!買賣在個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吃虧咽肚子里頭!”
黨蒼童盯著胡東海,眼神中既有不屑又帶著嗔怒,“你們合股做生意,我們本不欲多說什么,賣不賣,退不退股本,退多少,怎么退,我們一概不過問!但要有人敢敗壞西商的名聲,我黨蒼童今就把話說頭里,這是要連累子孫后代的,真要出了事,別怪我天天登門罵娘!”
胡東海心知這么一來,自己有理也變沒理了,不由開始后悔站起來的莽撞了。
但話是自己說過的,今兒個橫豎也是站起來,得罪張家兩兄弟也是板上釘釘?shù)牧耍餍砸慌げ弊硬涞囊幌抡酒饋?,抱著拳朝著在座的眾人施了一禮。
“我胡東海十三歲進票號,走西口,跑單幫,二十出頭獨當一面,票號的規(guī)矩爛熟于胸!西商的招牌銘記于心!但我畢竟是個孤家寡人飄搖在外,銀子看得重些,這沒錯吧?票號掌柜不帶家眷,不許狎妓,不許養(yǎng)外室,我老胡除了好酒別無嗜好,就圖賺錢給我山西老家的倆兒子買個好前程!對!我是說過跑單的話,那不還是你張?zhí)貌V弊右渝X逼的么?我承認,我就貪財了!行商三十年不貪財我貪什么?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民族大義,你們兩兄弟深明大義要做英雄,我胡東海就俗人一個,不稀圖成大事青史留名!你們做你們的大事,把我的股金退了,從此您走您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兩下不打桿!”
張?zhí)梦陌欀碱^,默默地聽胡東海把話講完,手心里已經(jīng)又是濕漉漉的了。
今兒這一出,為的就是把能拖的都往后拖拖,集中財力準備應對馬上就要到來的收棉,若是現(xiàn)在胡東海挑了頭,要退本金,那收棉那邊立時便要空缺出一大塊來。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張?zhí)梦恼谲P躇著怎么回應,那邊黨蒼童已經(jīng)起身離座了,他緩緩地走到胡東海面前,臉上看不出陰晴來。
“胡老板,你說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