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0
張?zhí)梦膭傠S衙役步入縣衙后堂,便嗅到了兩人不和的味道。
張?zhí)梦亩读硕缎淇?,正要跪下,卻見文策并未穿補服,一旁的啟封也同樣是平民裝束,便遲疑了一下微微鞠了一躬,“在下張?zhí)梦?,見過兩位大人!”
文策因為奶兄王祥安的關(guān)系,雖是第一次見張?zhí)梦?,卻并不打算刁難,笑著招了招手,“今日并非正堂審案,張老板不必多禮了!”
張?zhí)梦奈⑿χ聪騿⒎?,他顯然便是那日攔車拘人的首領(lǐng),聽消息說好像是個京城來的大官,張?zhí)梦囊粫r也摸不清底細,便又朝著啟封笑著欠了欠身。
啟封冷哼了一聲,“這南陽規(guī)矩真是別致的很,刁民見了父母官,都不用行跪拜禮的么?”
文策的胡子微微上翹,笑呵呵地說道:“今日只是后堂議事,又不是開中門升堂審案,何必拘禮……”
張?zhí)梦闹幌胫鴵葡睦先鋈?,犯不著跟這個張揚跋扈的京官打嘴仗,不待文策話說完,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朝著文策和啟封拱了拱手,“大人教訓(xùn)的是!禮法為國之根本,不可廢棄!”
文策頓時不語了,向后靠了靠,倚著太師椅偷瞄向啟封。
啟封獰笑了一下,站起身,打量著張?zhí)梦模扒颇阏勍?,倒不似個一般生意人,但為何要與亂黨為伴呢?!”
“大人明察!”張?zhí)梦牡皖^回道:“小人在賒旗鎮(zhèn)雖算不上富甲一方,但也是家底殷實的大戶人家,怎么可能會參與這等抄家滅族之事呢!在下來南陽只是為犬子求學(xué)!”
“你進城之后直入南陽公學(xué)見楊鶴??!他是軍機處標紅的亂黨嫌犯!你怎能脫得了干系?!你的長隨還私藏火器,打傷堂堂大內(nèi)侍衛(wèi)!還敢狡辯?。拷袢账蜕祥T來,本官定要將你打得皮開肉綻!”啟封的額上青筋迸出,聲嘶力竭地咆哮著。
但是,吵架也不是嗓門大的才能贏。
張?zhí)梦木従徶逼鹕碜?,饒有深意地看向啟封,臉上的神情卻讓啟封和文策有點捉摸不透了。
張?zhí)梦乃悴簧蠘O聰慧之人,但執(zhí)掌張家產(chǎn)業(yè)已近二十年,走南闖北什么人沒見過,什么風(fēng)浪沒經(jīng)過,單就啟封方才的一席話,便讓張?zhí)梦淖サ搅藘蓚€關(guān)鍵信息,:亂黨嫌犯、大內(nèi)侍衛(wèi)!
張?zhí)梦奈⑽⒁恍Γ鴨⒎夤傲斯笆?,“這位大人,您方才說,楊鶴汀是什么?”
啟封一愣,遲疑了一下,文策倒是反應(yīng)過來了,幫著補充了一句,“他是軍機處標紅的亂黨嫌犯!”
張?zhí)梦拿蛄嗣蜃?,笑道:“既是嫌犯,便是并未坐實了!既沒坐實,又未張榜公告,吾等平民百姓怎會知道是在與亂黨打交道?!”張?zhí)梦奶а劭戳搜蹎⒎?,“大人,若是僅憑此舉便說在下是亂黨,那南陽公學(xué)數(shù)千學(xué)生,還有他們的父母家眷,都是亂黨?”
啟封恨恨地瞪了文策一眼,文策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著實可惡!
張?zhí)梦挠殖瘑⒎獍萘讼氯?,“那日夜深,路上無甚光亮,大人攔車拿人,未明身份,小人以為是糟了劫掠,這才與長隨奪路而逃的,至于傷人一事,想必乃是歪打正著了,小人的長隨四兒并未用過槍,只想著鳴槍示警而已,不然那晚那么近的距離,他連開數(shù)槍卻只誤中一人,豈不怪哉?!”
“未明身份?純屬放屁!”啟封申斥道,“那晚本官先亮了腰牌的!”
“什么腰牌?”張?zhí)梦墓謫柕馈?p> 啟封獰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塊銀牌,正面“御賜”兩個字倒是讓張?zhí)梦恼J準了,這便是那晚亮過得御前侍衛(wèi)腰牌。
張?zhí)梦亩硕ㄉ瘢笆謫柕溃骸按笕?,這可是御前侍衛(wèi)之腰牌?!”
啟封冷哼著點了點頭,一臉的得意。
張?zhí)梦姆诘厣?,重重的叩首,“請恕小人愚鈍,小人一介行商,敢問犯了什么罪,能驚動御前侍衛(wèi)親自拿人!”
啟封皺了皺眉,怎么又繞回來了?哦!這人是在變著法兒暗指我插手民事名不正言不順?!
“本官是奉了密諭,下來偵辦亂黨一事!”啟封緊緊地盯著伏在地上的張?zhí)梦?,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看似普普通通的商人,倒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了!
張?zhí)梦挠种刂氐乜牧藘上骂^,追問道:“即是密諭!小人斗膽一猜,不是出自我朝天子之手,便是軍機處諸位大人議定之事!”
“這個自然!”啟封冷笑了一下,心中也是奇怪,問這個干嘛?
張?zhí)梦闹逼鹕碜?,若有所思地看向啟封,“那敢問大人!那晚大人憑密諭在本地行偵辦之權(quán),為何不亮關(guān)防,卻亮侍衛(wèi)腰牌?!”
往日在京畿,侍衛(wèi)亮腰牌,這是出宮辦差表身份的正常行徑,這次忽然離開京畿來到中原,這習(xí)慣一時倒真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了!
啟封倒吸了一口冷氣,表情有些尷尬,眉頭的肌肉呼呼直跳。
文策定神一想,卻是明白了,這張?zhí)梦牡故嵌亩喟?!連這個都知道?!
文策欠了欠身,看向啟封,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您沒亮關(guān)防么?!”
啟封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狠狠地盯著張?zhí)梦?,眼中都快冒出火來了?p> 清朝欽差外出辦差,為明身份,也為了過關(guān)免察,都會由皇帝欽賜關(guān)防小印一枚,因為無論你再高品階,本職大印是不能隨身帶起走的,行走各處都憑此關(guān)防以證身份。
但這啟封一來并非正牌欽差,所為也只是偵辦案件,除了通關(guān)和與地方官員接頭,用到關(guān)防的時候極少;二來腰牌便是他們侍衛(wèi)身份的證明,在京畿很是吃得開,習(xí)慣了凡事先亮腰牌。
但若是直接下手干涉地方事務(wù),不亮關(guān)防表明身份,且不說百姓一頭霧水,地方官員輕則置之不理,重則以矯詔之罪將其下獄!
啟封攥緊了拳頭,怒瞪著眼前的張?zhí)梦?,從牙縫中迸出話來,“你一介商賈,懂得倒不少呵!”
張?zhí)梦奶а劭戳丝磫⒎饽强膳碌难凵?,心中卻是無所畏懼,面不改色地回道:“回大人!蒙祖先庇佑,歷受皇恩,張家也是抬了旗的,大宅正堂上掛過龍旗!”
啟封幾乎已經(jīng)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咬牙切齒地冷哼道:“想不到,居然,還是個旗人!怪不得這么能說!”
能舉家抬旗,必然是為朝廷立過大功的,便是日后敗落了,族里也難免還有攀枝錯的富貴人家,文策此時更是慶幸沒有輕易緝拿張?zhí)梦牧?,水深莫入,為官之道真是要慎之又慎?。?p> 啟封血氣方剛,哪里會同文策那般深諳此道。他的雙拳緊握,筋骨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兩眼充斥著殺氣。
但此時張?zhí)梦碾m然是跪著的,方才的幾番辯駁,已是讓他逐漸站到理的一邊,他此時拋出身家顯露一下,也就是為了告訴這倆個官員,辯不過理就下黑手的這種念想,可以早些打消了!
三人各懷心事,皆不言語,后堂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