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原地消失后,小八終于人樣的出現(xiàn)了,鑒于小八對自己認路的本事頗有自知之明,她提了個附近的草妖過來問路。
那小草妖也是可憐,最近凡人到處拔草,連草根都沒放過,好容易跑了出來,沒幾步路就被拘了過來。
草妖修為不高,為了逃難,化作個八九歲模樣的小男孩,衣裳破破爛爛,不知道是打哪里撿來的,光著腳,扎著兩個小揪揪,小臉被嚇得慘白。
小八客客氣氣的問了半天,他也結(jié)結(jié)巴巴了半天,說什么世代清白,未造殺業(yè),潛心修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了半天,別說問路了,那草妖估計連小八說的啥都沒聽清。
小八也是驚了:難不成我泥巴還沒弄干凈?還是我現(xiàn)在看不出個人樣?
草妖在經(jīng)歷了幾個月凡人的窮追猛打后也算是見了些場面,小半時辰后終歸是冷靜了下來。
“仙上要去的小河莊順著這條大路走一日功夫也就到了,恕小妖多嘴,仙上去哪兒干什么?”
草妖支吾半天,小八早就不耐煩了,敷衍道:“吾去哪兒自是天機不可泄露,汝這小妖莫再探問?!?p> 那妖愣在原地,然后撲通一聲跪下去,濺了小八一身泥點子,連臉都沒放過。
得了,白弄了。
小八嘆道,最近怎的總是在做無用功?
她擦了擦臉,正欲教訓幾句,那妖忽一臉堅定的說道:“仙上,收我做徒弟吧!”
小八心里一萬句疑問飄過,飄了半天,終于到了唇邊,張口道:“我看起來像是會收徒的?”
我才多大啊,修為也就是個地仙,收什么徒。
可惜這話到了那草妖耳里就變了個意思:我看起來是會收個沒用的妖精的?
這妖莫不是耳背?
“小妖會洗衣,做飯,疊被鋪床,我一定吃苦耐勞,勤加修煉,絕不丟臉?!?p> 小八道:“洗衣,做飯,疊被鋪床,你怕是個當兒子的好料子······”
“母親在上受兒子一拜!”
說罷又是一個磕頭,小八才搽干凈的臉又有了泥點子,不過如今小八卻沒工夫擦擦了。
小八下巴都要收不住了。
孩子“母親”是能亂認的嗎?
愣了半天,小八道:“你先起來?!?p> 小妖搖了搖頭。
當真是攤上了!
小八最是看不得下跪這事了,道:“你起來,再不起來我可就走了?!?p> 那妖又一磕頭,道:“謝過母親。”
“別叫我母親。”小八道,可又實在想不出到底該叫啥。
草妖道:“師傅?”
“也別叫師傅?!?p> ······
“叫姐?!?p> “阿姐?!?p> 這一趟不錯,白撿了個弟弟,恭喜虞仙師多了個兒子。
小八拾掇了一番那小妖,不過也只是看著不那么臟兮兮了,草妖說識路,小八也就信了。
有了前兩次慘痛的教訓后,這次她沒再逞強走,改用飄的。
那妖修為不高,化為人形已是勉強,那還有靈力飄,只得在后面跟著,小八看他走得辛苦,飄得極慢。
結(jié)果兩人走到太陽都快落山了還是沒到。
倒不是小八不想幫草妖飄,只是靈力有限勻不出了。
眼見著就要看不見金烏兄了,小八正想著尋個地過夜,恍眼一瞧,遠處似是坐著個人。
小八急忙落地,一個踉蹌差點又躺了,好在那草妖及時扶住。
看著草妖謙卑的模樣,好半天,小八道了聲謝。
“怎么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她心道。
草妖也瞧見了遠處坐著的那人,笑了笑,走上前去,小八有些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待走進些,小八看清了,那坐著的人是個瘦弱的老婦人,衣衫單薄的坐在一塊石頭上,瞇著眼,像是睡著了。
草妖輕輕地拍了拍老婦的肩膀,湊近了些,道:“老人家?”
“碰什么碰,你老娘我還沒死呢!”老婦突然瞪大了眼,中氣十足的吼道。
草妖呆住,隨后干笑道:“老人家身體挺硬朗啊。”
老婦白了一眼,道“做甚?”
“借宿?!?p> “一夜一兩?!?p> 小八插話道:“好?!?p> 老婦看了眼小八,道:“方才那是一人的價錢。”
小八正欲拿錢,小妖攔住道:“阿姐,太貴了?!?p> 小八道:“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況且老人家不容易,多給些,權(quán)當是孝敬了?!?p> 草妖不再說話,小八自拿了錢,遞過去。
老婦掂了掂,一言不發(fā)的走了。
小八,草妖亦跟了上去。
小八問道:“老人家,請問這是什么地方?。俊?p> “小河莊?!?p> “小河莊?”小八想了想,在她的記憶里小河莊好像沒這么大吧,而且。
小八環(huán)視一番,周圍只有光禿禿的土地。
好像也沒這么荒蕪。
她疑惑的看向草妖。
草妖道:“聽人說過,這小河莊的莊頭趁著天下水災嚴重,佃農(nóng)逃難而去,低價收購了許多別莊的地,可是自家的佃農(nóng)也跑了,根本沒人種,那王莊頭見勢頭不妙也跑了,這些地也就荒著了。我也沒想到他居然買了這么多。”
小八了然,應該是投錢買地,想著可以靠租子回本,結(jié)果水災越來越重,顆粒無收,佃農(nóng)也跑了,血本無歸,還守著這地做甚?
想到這,小八急忙問道:“那這小河莊還有多少佃農(nóng)?”
“還有個屁佃農(nóng),就剩我這個老不死的了?!崩蠇D插嘴道。
“那莊頭可是真的跑了?”小八接著問道。
“王孫子早跑了,沒心肝的東西,日后生個兒子必定沒屁眼······”
提起莊頭老婦似是有千萬句不滿,不吐不快般,一路罵罵咧咧。
小八卻是沒心情關(guān)心這些:沒佃農(nóng),那我那三十兩豈不是白給了?
莊頭跑了,還查賬呢!
小八只覺著心中有一股無名之火熊熊燒著,恨不得即刻找著那莊頭,辯白辯白!
平日里我父親和我又沒虧待你們,連收的租子都沒要,不求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算是缺錢,說就是了,何苦騙我,又何苦拿佃農(nóng)說事?
提到佃農(nóng)小八就更氣了,又問道:“那莊頭平日對佃農(nóng)如何?”
“如何,收一石他也收一石,男人們沒日沒夜的種,他倒好沒日沒夜的操婆娘,凡家里有個姐兒,妹子的都被他嫖了去,就是個畜生!”
生平第一次,小八知道了什么叫“氣死個人”。
草妖見小八面露怒色,開解道:“阿姐不必惱怒,不值當?!?p> 小八點了點頭,心里還是氣。
等到圓月高掛的時候,小八一行終于到了。
老婦身子骨不是一般的硬朗,走了這半天,大氣不喘一口,再看小八已然是上氣不接下氣,渾身泥點子,半條命都要歸西了,連氣莊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八一路走來,好幾次要摔,都是草妖幫著扶住,連累草妖身上也全是泥點子,惹得老婦十分不耐煩,一路上冷哼了好幾聲不說,直叫小八“軟骨頭”。
“軟骨頭!”老婦指著堂屋左邊的房間道:“里頭兩張床,你們收拾收拾住?!闭f罷回了堂屋右邊的房間。
小八看這屋子雖然小小的,卻沒有絲毫變形,里面也十分整潔,有些驚訝。
她一路過來沒看見幾間房子,還多是塌的,以為到的時候就是個草棚。
其實沒房子很正常,人都走了,房子空著,幾個月大雨滂沱下來,又是土墻草蓋,立得了多久?
如今到了看見這么個精致的小房子,小八自然會驚訝。
進了房間,兩側(cè)各放著張矮小的床,上頭有干凈的被子,外頭的床正中間上方是張小小的窗,此外便別無他物。
草妖原想幫著收拾床鋪,小八卻定要自己收拾,搶先挑了靠外的床拾掇起來。
喃喃道:“我又不是個廢人。”
完事后,她一回頭,見草妖臉色蒼白,這才意識到自己雖然已經(jīng)辟谷了,這小妖怕是沒有,一路過來該是餓壞了。
于是又跑去右邊的房間找老婦,問是否有吃的。
老婦躺在床上,眼皮都懶得抬,道:“一兩?!?p> 小八爽快的掏錢,水災如此嚴重的地方有吃的就不錯了,還嫌什么貴啊。
草妖見小八過來,也跟了上來,瞧見這一幕正欲攔,小八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他就嚇得瑟瑟的不敢說話了。
老婦領(lǐng)了錢,又推開往里那堵墻上的一扇小門,里面又是個房間,有灶臺,柴火,原來是間廚房,小八正欲細看,老婦反手就把門關(guān)了,只得回去。
路過堂屋是,小八看見最里頭香火臺下居然有一條長胡凳,正欲搬出來歇歇,草妖已然先行一步,搬了出來。
小八也不客氣,接過來在屋檐下放好就坐了,正要叫草妖,一扭頭見他正要席地而坐,小八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那意思很明顯,草妖不好拒絕,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過來坐下。
小八道:“你叫什么名字?”
“荒野小妖無名無姓?!?p> 這可不成,日后難不成還能就“你”,“你”的叫著?
小八心想:俗言有曰,青青河邊草。
道:“你就叫青兒吧?!?p> ······
草妖莫名覺得自己該是只蛇妖,半晌后道:“嗯,我從今以后就叫林早!”
小八狐疑的看著林早:你是耳朵不好嗎?
她正要再提青兒二字,老婦端著盤果子出來了,林早接過遞給小八,小八道:“給你的,我不餓?!?p> “這才像個樣子。”老婦道。
林早對著小八燦爛一笑,開始狼吞虎咽,一眨眼的功夫一盤就沒了,看著空空如也的盤子,小八覺得自己以后怕是要拮據(jù)不少······
數(shù)日后,正傍晚,小棚內(nèi),三兩農(nóng)夫正嘮嗑,一農(nóng)夫有言:“那日吾歸家途中,見林子旁有一泥巴妖怪,似是被困,四周泥點紛飛,那妖手舞足蹈似是施法,最后竟倒在泥里,待吾欲上前細看,只余一人形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