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說成是殺人兇手,牧野大介并沒有急于出聲辯解。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依舊是鎮(zhèn)定自若地站在原地,臉色平靜地看著明智。
而驚訝過后的權藤,回過神來,心里雖然有些不敢相信這個結果,但經(jīng)歷過前兩次案子之后,親眼見識了明智的能力,他還是有那份耐心等待著明智將牧野大介為何是兇手的理由給說出來。
“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地板上,有很多散落的玻璃碎片。一開始,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放在另外一端架子上的玻璃飾品,會掉落在那個位置?!泵髦情_口了,自問自答道:“直到從監(jiān)視錄像中看見你抬起頭看向監(jiān)控設備的那一畫面時,我才知道答案?!?p> “原來你是為了掩飾,掩飾你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證據(jù),而那證據(jù),就是你的眼鏡!”
聽到這,牧野大介終于有所反應。
臉上的平靜不再保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只不過,他依舊是沒有說話,而明智也沒有在意,開始自信地講述起了腦海中對于牧野大介行兇過程的設想。
“你悄悄地進入了這間辦公室,雖然不知用了什么樣的方法讓五十嵐校長昏睡過去,但在這個過程中,你們之間必然是發(fā)生了沖突,以致于你的眼鏡掉落在地上,鏡片被踩碎。”
“你想要清除掉那些碎片,可是卻發(fā)現(xiàn)沒有辦法完全清除干凈,于是你只能拿起那一個玻璃飾品,打碎在鏡片的位置上,以此來進行偽裝?!?p> “原來是這樣!”權藤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叫我們去鑒定那一堆玻璃碎片?!?p> “沒錯?!泵髦锹晕Ⅻc頭,隨后看向山本大五郎,“山本警官,鑒定的結果,從玻璃碎片中應該是檢驗出了眼鏡的碎片吧?”
“是。”
山本大五郎簡潔的一個字回應,起到了一錘定音的效果。仿若在法庭之上,法官拿著小木錘,進行最后的宣判。
下一刻,牧野大介笑了,笑得有些苦澀,又有些釋然。
他知道自己完全沒有辯解的余地,也不屑去做無謂的掙扎,很是淡然地接受了現(xiàn)實,而后他問了明智一個問題,“我很好奇,補習學院里有很多學生都戴眼鏡,為什么你會想到我?”
“我也很好奇,你為什么會這么做?”明智避而不答,反問道:“承受不了學習的壓力,厭惡五十嵐校長教學的理念,這一些原因,恐怕還不足以成為讓你殺害他的動機吧?”
“呵,當然?!蹦烈按蠼槔湫σ宦?,隨后提出建議,“這樣吧,我們進行交換,你將我想知道的理由告訴我,而我就把殺五十嵐拓海的動機告訴你,怎么樣?”
“很公平?!泵髦屈c頭應答道:“其實,很簡單。監(jiān)視錄像里你戴的眼鏡,與我去探望你時,所戴的眼鏡不一樣。也就是說,假若不是你的眼鏡壞了,完全沒有必要再另換一副眼鏡。這世上湊巧的事情很多,但不是事事都湊巧。刻意抬頭看電梯監(jiān)控設備,眼鏡還在事后換了一副,牧野同學,你說,兇手不是你,還能是誰?”
“原來如此?!蹦烈按蠼樾α诵Γ霸缰罆驗檠坨R的問題而露出馬腳,當初動手時更謹慎一些就好了。”
“不,你錯了!”明智一臉嚴肅地反駁道:“這個世上沒有所謂的完美犯罪!任你計劃再怎么周密,動手再怎么謹慎,終究難以預料到意外!”
“意外嗎?”牧野大介若有所思,隨后聳了聳肩,“對我而言,最大的意外,可能就是你吧!”
“也許是,那么現(xiàn)在你可以說說殺害五十嵐拓海的動機了嗎?”
“動機?怎么說呢?”
牧野大介低下頭,略微沉吟,片刻他抬起頭,用了一個問題當開場白。
“你有被朋友排擠過的經(jīng)歷嗎?”
“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在進入補習班后,竟然變成了敵人。如果你不拼命地努力學習,你就會被人給拋于腳后,這是五十嵐每天都會灌輸給我們的理念??吹脚笥训氖吲d,因為朋友的痛苦而偷笑,漸漸地我也變成了這種人?!?p> “意識到這一點,我開始害怕,害怕有一天,會變成像五十嵐一樣?!?p> 明智有些同情,但依舊問道:“所以,為了不成為下一個五十嵐,你便殺了他?”
“是。”牧野大介點頭道:“尤其是那一天,他叫我來辦公室取回丟失的手機,當我快要離開的時候,他居然對我說,他看了我手機的通訊錄,發(fā)現(xiàn)通訊錄里只有我母親的號碼,他很贊賞這種行為,并且繼續(xù)教導我腦子里只能想著競爭,只有這樣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那一刻,看著他丑陋而又得意的面孔,我終于下定決心,殺了他!”牧野大介越說越激動,臉上禁不住浮起一抹興奮的紅暈,“想要從五十嵐的魔爪中逃脫出來,唯能親手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抹除掉!”
“而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
得意的笑聲從少年喉嚨里發(fā)出,此時的他看起來是那么的暢快。
明智冷眼旁觀,直到少年的笑聲漸微,才問了一句。
“然后呢?你有感到重獲新生嗎?”
“什么意思?”牧野大介下意識回應道:“殺了五十嵐,不用再接受他的擺布,這樣的人生...”
“不,不,你可能理解錯了?!睕]等牧野大介把話說完,明智便打斷道:“我換種問法吧,殺了五十嵐之后,你會重新交到朋友嗎?”
“為什么不會?”牧野大介激動地道:“沒有了五十嵐,我肯定能夠再重新交到朋友,肯定能!”
明智笑了,一邊笑,一邊搖著頭。
“這座城市,人很多。死了一個五十嵐,你還有可能會再遇到另外一個五十嵐。到時候,你該怎么辦?接著殺了他?殺戮并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五十嵐固然有錯,但同樣,你也錯了,用錯了方法!”
“想要交到朋友,為什么不主動去爭取呢?因為五十嵐的存在?別開玩笑了!會受到他人影響而遠離你的人,這樣的家伙,能稱之為朋友?充其量不過是玩伴罷了!”
“真正的朋友,不會視對方為競爭對手,而是把彼此當作追逐夢想的伙伴!”
“牧野君,很可惜,你并沒有重獲新生!”
聽完明智一番慷慨激昂的話,牧野大介崩潰了,膝蓋一軟,身體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上,痛苦悔恨的淚水,宛如河堤崩塌一般,從泛紅的眼眶中滾落而下。
自己殺了人,原以為能夠擺脫過往束縛的人生,沒想到,到頭來,卻仍是毫無改變。
“我錯了...”
看著少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明智輕嘆一聲,走到權藤的身旁。
“權藤大叔...”
“知道,接下來就交給我們了?!睕]等明智把話說完,權藤便一邊伸出手拍了拍明智的肩膀,一邊笑著打斷道:“好小子,又幫我解決了一起案子。看什么時候有空,大叔我請你去小酒館喝一杯?!?p> “別,未成年禁止喝酒!”明智搖頭拒絕,隨即又湊到權藤的耳畔,輕聲道:“我想說的是,鈴木彩香那孩子,主動把事情說出來,你看能不能...嗯...照顧一下女孩子的臉面?!?p> “這個嘛...”權藤用手摩搓著自己那滿是胡渣的下巴,想了想,這才回應道:“私底下批評教育一頓,可以吧?!?p> “行。那我先替她謝謝你了。”
“哪里的話,應該是那女孩謝你才對?!?p> 明智笑了笑,沒有回應,再次看了一眼牧野大介,而后朝權藤打了聲招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五十嵐辦公室。
一起殺人案件,就這樣,悄然落下了帷幕。
......
回到家中,已是夜幕低垂。
簡單地洗漱一番,明智正打算拖著疲倦的身子回臥室睡覺。
沒想到,家中的座機忽然響了。
在接與不接這個問題之間猶豫了一下,明智最終還是走過去,拿起話筒,將這通電話給接了起來。
“喂,明智,是我啊?!彪娫拕傄唤悠?,和島尊熟悉的聲音便從電話的那頭傳了過來,“案子查得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眉目啊?對了,還有你下午跟權藤警官去...”
接二連三的問題,持續(xù)打和島尊的嘴里往外蹦出,好在早就預想到這一場景的明智,已經(jīng)提前將話筒從耳邊拿開。
等和島尊說了差不多一分鐘的話,明智這才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明天再說吧,和島,困著呢?!?p> “這才幾點?你就困了?”和島尊抬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時鐘,感到有些詫異,但既然明智都這么說了,他也不好再接著打擾,只能是跟明智說了聲晚安。
然而,快要掛斷電話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跟明智說,趕忙將話筒拿回耳邊。
可是,為時已晚!
聽著從話筒中傳來的嘟嘟盲音,顯然明智那頭已經(jīng)早他一步掛斷了電話!
和島尊無奈地搖了搖頭,想著也只能明天再說,于是放下手中的話筒,將目光看向了桌面上的日歷。
日歷上,某一天被他用紅筆圈了出來。
坐著思索了一下,緊接著和島尊又拿起桌上的黑筆,在紅圈外寫下了簡短的標注——學園祭。